第92章 符火

我剛想得入神,都忘了走到哪裏,抬頭一看,就見到門口兩棵大桑樹,原來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屍妝間外。

“這就是我幹活的地方,也沒什麽特別的。”我心裏有些忐忑,想到這會兒二婆婆還在裏頭睡覺,不由自主地就有些心虛,隻想趕緊把那女人糊弄過去,好離開這裏。

“你幹活的地方?”那女人看了我一眼,笑道,“你這麽小個毛孩子,會幹什麽活?”說著就邁步朝門口走去。

我想攔著,卻沒攔住。這女人看了一眼門口的牌子,有些詫異地道:“屍妝間?你這小鬼在這裏頭幹活?”

我含糊地應了一聲,隻想趕緊拉了這女人趕緊離開。

“我想進去看看。”這女人卻是個不知趣的,嘴裏說著,伸手已經推了門進去,我真是連攔都攔不住。

“我婆婆在裏頭睡覺,你別吵醒她!”跟著她進門,拉住她手,壓低聲音叫道。

那女人掃了一眼漆黑一團的屋子,笑道:“我倒是對你這位婆婆很感興趣。”

她這句話一出口,我登時心裏就是一顫,知道這女人並不是無意中才走到這裏,恐怕她是奔著屋裏的二婆婆來的。

我背後的冷汗刷的就出來了,頭皮發麻,強笑道:“我婆婆身體不好,咱們還是不要吵著她了。”

這薑楚紅卻道:“原來婆婆身子不好,那正巧了,你薑姑姑略通醫術,正好替婆婆瞧瞧。”說著就移步往二婆婆躺著的藤椅走去。

我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眼上,腦海中霎時間轉過無數個念頭,但沒有一個是可行的。情急之下,就要咬咬牙上去把她攔下來,就聽黑暗中傳來幾聲輕咳,二婆婆的聲音模模糊糊地傳了出來:“這位客人,老婆子的病就這樣了,用不著費心。”

薑楚紅輕笑一聲,道:“這位婆婆的聲音可真是好聽,要不是小陸景一直喊你婆婆,我還以為你這年紀也就跟我相差仿佛。”

二婆婆咳嗽了幾聲,道:“這位客人說笑了,老婆子一把年紀,怎麽能跟客人相比。”

薑楚紅笑道:“婆婆越這麽說,楚紅反而是越好奇,真想立即見見婆婆的相貌。”

二婆婆道:“老婆子身子困乏,隻喜清淨,這位客人何必要跟我一個老婆子一般見識。”

薑楚紅道:“婆婆這是說的哪裏話,我也是替婆婆的身子著想,還是由我來給您把把脈。”說著就要走上前去。

二婆婆躺在藤椅上,背對著門口,一連咳嗽了幾聲,冷冷地道:“你真的想清楚了?”聲音雖然依舊是有氣無力,但滲透出絲絲縷縷的寒意。

薑楚紅一下子頓住了腳步。我站在她側麵,隻見她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輝,說不出的詭異。我一顆心咚咚亂跳,此時的屍妝間裏,寂靜無聲,這兩人都是半步不讓,氣氛緊張到讓人喘不過氣來,就像是擺了一個點燃了引信的炸藥桶,隨時都可能爆炸。

我心裏一急,“哎喲”了一聲,上前就拉住薑楚紅那女人的手,哭喪著臉道:“我的薑姑姑啊,你就饒了我吧。我婆婆平日裏就不喜歡被人打擾,等你們走了,我鐵定是要挨訓了!”

說著,拉了她就往外走。

“嗬嗬。”薑楚紅輕笑了一聲,屍妝間裏緊張的氣氛頓時一緩,看了我一眼道:“就你事兒多。好罷,既然婆婆不喜外人打擾,那楚紅就告退了。”

黑暗中傳來二婆婆模糊不清的聲音:“客人慢走,老婆子腿腳不便,就不起身相送了。”

薑楚紅嗬嗬了一聲,道:“不礙的。”就轉身退出了屋子。我長出了一口氣,朝二婆婆說了:“二婆婆,我出去啦。”過了一會兒,見二婆婆伸出一隻套著綠毛線手套的手,輕輕地擺了擺。

我從屍妝間退出,順手關上了房門。

“你這額頭都是汗,很熱麽?”薑楚紅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

我也不敢與她目光對視,抹了把汗,說:“我這婆婆最是嚴厲,我經常被她罰,所以一見了她就忍不住冒汗。”

“哦,都罰你些什麽?”薑楚紅看了一眼屍妝間,就轉身離開,繼續往前走。

我暗暗地鬆了口氣,跟上去,說:“總是罰我不許吃飯,經常餓得我呀,眼冒金星的!”

薑楚紅笑了一聲,道:“瞧你這點出息,幾頓飯不吃又能怎麽著了?”

我嗬嗬了幾聲,說:“這餓肚子的滋味實在不好受,我寧願挨幾下棍子。”

薑楚紅笑著搖了搖頭,指了指前頭一座平房,說道:“這是哪裏?”

我心裏咯噔一聲,現在隻要一聽到她問“這是哪裏”,我就不自禁的緊張,被搞得都有陰影了。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這才放下心來,說:“這是我們的廚房,平時我用的最多。”

薑楚紅道:“看不出來,你還能做飯?”

我說那是當然,手藝那是沒的說。薑楚紅笑道:“你這小鬼就吹吧。這門沒關吧,去給我裝碗水來。”

“我這就去拿。”

隻要這位姑奶奶不要搞事情,別說給她端碗水來,就算讓我現在給她做頓飯出來,我也立馬答應啊。這殯儀館裏也沒什麽外人,所以廚房的門我是從來不關的。進去拿了口碗,倒了大半碗的開水就端了出來。

“今天下午剛煮的水,幹淨的。”我把碗遞了過去。原本以為她是口渴了要喝水,誰知卻不是。

等我轉身出來的時候,那女人的手裏已經多了一道黃符。由於這道符是疊著的,被她夾在手指間,因此也看不出這上頭畫的是個什麽符文。

正錯愕間,就見這女人兩根白皙的手指頭夾著黃符,在空中揮了一下,黃符頓時無風自燃,在黑暗中迸出一抹明亮的光芒。

那女人將那團火焰丟入水碗中,然後朝我道:“把手伸出來。”

我不知她要做什麽,隻得伸出一隻手。

“兩隻都伸出來。”

我隻得又伸出一隻。隻覺得雙手一沉,那女人已經把那口水碗放到我手中。那道黃符已經燒成了灰燼,但那團明黃色的火焰卻漂浮在水麵上,絲毫不見熄滅的苗頭。

“托穩了,跟著我走。”薑楚紅笑道,隨即繼續朝前走去。

我雙手托著那水碗,隻見碗中那團火焰漂浮在水上,就跟定住了似的,雖然不時有夜風拂過,但火焰卻紋絲不動。

我不由得暗暗納罕,隻覺得新奇異常,也不知這女人究竟是怎麽做到的。但這新鮮勁一過,緊接著就被強烈的驚懼所淹沒。早就聽青子說過,茅山宗是符籙三大派之一,最為擅長的就是符文咒法。這女人剛才下的那道符,不可能是平白無故,拿來當做蠟燭點著玩。

我雖不明白這究竟是道什麽符,但不用猜,八成是跟那牛鼻子有關!心裏頭登時寒意大盛,額頭剛剛消下去的冷汗,瞬間又爬了上來。

“你好像很熱啊,出這麽多汗。”薑楚紅回頭看了我一眼,“走快點。”

我吃了一驚,緊走了幾步,跟到她身邊,說:“我就怕不小心把碗給摔破了。薑姑姑,這火好奇怪啊,怎麽能在水上漂著?”

薑楚紅道:“你個小鬼問題可真多,叫你端著,你端著就是。前頭又是哪裏?”

我心裏緊張得要死,生怕這茅山術裏有什麽秘法能識破那牛鼻子的行藏,抬頭看了一眼前頭,說:“那是存房,是用來存骨灰盒的。”

薑楚紅“哦”了一聲,這次倒沒說要進去看看,而是繼續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