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 雲霧洞

我看在這人是道門弟子的份上,原也不想傷他,因此在手指彈出之際,就留了分寸,隻想運轉胎息經,微微聚起幾分氣。可是沒想到,大約是這些日子被囚在禁製中,日日夜夜不是推算陣法,就是運轉陰陽瓶,幾乎成了一種本能習慣。

這手指一屈,念頭剛起,就撥動了陰陽瓶。陰陽兩氣倏忽聚於指尖,我猛覺不對,立即將彈指的方向偏了一偏。就聽咻的一聲,那胖子猛撲過來的身影突地朝後飛去,在空中滴溜溜打了個轉,直拋了出去。

那群弟子一見,發一聲喊,立即各展法訣,朝著這邊疾掠而上。我心中正覺蹊蹺,微微發愣,眼見眾人直逼而上,也無暇細想,手掌一疊,一個番天印就拍了出去,想要將眾人的來勢阻上一阻。

就聽轟的一聲響,那原本平靜的潭水就像被一個巨大的手印淩空拍中,倏忽卷起巨浪,水花四濺。一眾天師道弟子同時被拍飛了出去,猶如斷線的風箏,在空中打了幾個轉,才紛紛落地。

我一翻手掌,隻覺很是古怪。扭頭一看,見阿紫小嘴微張,正呆呆地瞧著我。

“過去瞧瞧。”帶著阿紫過去,見這些弟子雖然摔得不輕,但沒有性命之憂,這才稍稍放心。

其實我一直沒弄明白陰陽瓶是怎麽回事。也是後來從茹教主那裏才得知,原來我這“陰陽瓶”,就是修幽玄身的法訣,配合巡陰血契,就能結成長生之體。

我自打在南疆古墓遇到青子起,她就從沒承認過她是我師父,隻是說收了個給她洗衣做飯的小奴仆。她丟給我幽玄身的法訣,是讓我能在繩子上睡穩。逼我煉遮陰眼,是當做一種懲罰。

自始至終,她也沒正正式式地教過我什麽。我也樂得這樣,我可以拿著死人臉給我留下的筆記,問她很多我不理解的東西,但從不讓她教我法術。

在大多數時候,我用的都是些大雜燴,像茅山、天師道、清微三派的道術,還有葬門、屍門的秘術,以及各種術數禁法。

我對遮陰眼莫名其妙,對陰陽瓶的理解也是極為膚淺,就知道可以釋放氣機,調和陰陽,又或者以陰陽瓶驅動度厄指來破法。除此之外,或許還能蠱蟲不侵。

至於其他更多的,我就一頭霧水了。之後在焚香會總壇遇上茹教主,她一見我,就罵我這幽玄身煉得一塌糊塗,隻是她也沒跟我說究竟要怎麽煉。

直到後來在玄女墓,看三個女人大戰,倒是給我琢磨出一些東西來。雖說同是巡陰人,三人施展法術的風格就完全不同。那“賤人”是詭異邪氣,茹教主喜歡大開大闔,霸氣側漏,而青子的法術則是精巧靈動,變化多端,這跟她本身的聰慧和博學是分不開的。

因此,每個巡陰人都會傳承幽玄身和遮陰眼,但至於此後的修煉,就完全因人而異了,就算是徒弟,也不一定跟師父所學的一模一樣。

我從小被三叔所灌輸的,就是葬門的傳承,對葬法極為諳熟,後來被死人臉和薑老頭熏陶,在術數禁法一道也很有心得,之後又陸陸續續地學了道門和屍門的法術,雖然是一鍋大雜燴,多而不精,但這也正是我獨特之處。等我能將它們融會貫通,走出自己的路來,那就又是另一番天地。

這次被困在大陣中,身體被逼到極限,倒似乎誤打誤撞把幽玄身提升了一大截。雖說還遠沒到長生的地步,但至少幽玄身的威力好像發揮了出來。

怔忡了片刻,見小姑娘在給一眾弟子查看,就道:“這些人怎麽招惹你了,氣得我們家小顧大夫都投毒了。”

阿紫哼了一聲,氣鼓鼓地道:“我就是討厭他們!”

我不由好笑,道:“既然我家柚子討厭,那我也討厭。”想起顧父也在那次泰山大會上失蹤,就道,“顧叔叔找到了沒?”我這一問,其實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當年一眾掌教突然失蹤,怕也是遭了毒手。

就聽小姑娘道:“陸哥哥你放心,我爸他回來了,正調遣所有人找你跟青子姐姐。”

我一聽,不禁又驚又喜,道:“顧叔叔回來了?那其他掌教呢?修長老怎麽樣?”

阿紫道:“修長老也沒事,其他掌教也都回來了。”說著,皺了皺小眉頭,氣乎乎地又哼了一聲。

我瞧得有些奇怪,這不是好事麽,小姑娘生什麽氣。也不及細想,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泰山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他們又是怎麽回來的?”一連幾個問題。末了,又補了一句:“對了,茹教主怎麽樣了?”

就見阿紫扁了扁嘴,眼眶一紅,道:“他們都好端端的,就你跟青子姐姐怎麽找也找不到。”

我聽得蹊蹺之極,道:“到底怎麽回事?慢慢說。”

阿紫拽著我胳膊的手微微緊了緊,正要說話,就聽衣袂破空之聲響起,一道人影從林中疾掠而出,掃了地上七零八落的天師道弟子一眼,眼睛微微一眯,淩厲的目光就落到了我跟阿紫身上。

“你們什麽人?”

我看清這人樣貌,倒是微覺訝異。今天倒是巧了,又來一個熟人,正是天師道那個李師伯。當日在雲霧山被老妖婆整得死去活來的,現在一看,倒是龍精虎猛,看來沒什麽大礙。

正在這時,又見一道黑影從林中悄無聲息地飄了出來,站在距離李師伯數步遠的地方。這人是個黑衣女人,麵色白中透青,嘴唇發烏,額頭上出現幾道靛青色的紋路。往那站得片刻,就見有什麽東西從她的衣領袖子中鑽出,隻是一閃,又縮了回去。

雖隻是匆匆一瞥,也看清那是些奇異古怪的蟲子。那李師伯見到那女人,卻是無動於衷,衝我們又喊了一句:“你們到底什麽人?”

看來這姓李的也沒認出我。也沒去理他,盯著那黑衣女人端詳了一陣,就她這模樣,一看就是陰煞之氣罩體,絕不是個正常人。這姓李的好歹也是天師道高手,怎麽對她視若不見。

低聲問阿紫:“知不知道那女人是誰?”在下頭被關了兩年多,我發現很多事情都有些跟不上趟了。

阿紫小聲道:“那女的,是雲霧洞的。”

我聽得奇怪,這什麽雲霧洞從沒聽說過,跟雲霧山又是什麽關係?隻聽阿紫道:“雲霧洞就是老妖婆的老巢。”

我聽到“老妖婆”三個字,登時心頭一冷。就見那李師伯扶起一個天師道弟子問了幾句,當即麵色慍怒,一揮袍袖,朝我們掠了過來。

我隻盯著那黑衣女人瞧,眼見那李師伯掠至眼前,身形一動,倏忽就繞到了他身後,速度之快,倒連我自己都始料未及,一指封了他的關竅。

眼見那黑衣女人麵無表情,身子詭異地一扭,就要朝後飛退,立即抬手淩空一抓,陰陽兩氣聚於指尖,嗤嗤作響。那黑衣女人身子還在半空,就被倒拽了回來。

腳下一轉,霎時間出現在她下方,一把拎住她脖子,將她貫倒在地,毫不留情地將一枚鎖骨釘封入她後背。

“說,你家主子在哪?”

可這女人不管怎樣,都是神情冷漠,麵無表情,更是不會吐露一個字。

我將她丟到一邊,過去一把拎起那姓李的,寒聲道:“好個天師道宿老,居然敢勾結妖邪!”

那李師伯雙目圓睜,眼珠子骨碌碌直轉,盯著我猛瞧,突然尖聲叫道:“陸景!你是陸景!你沒死!”

我心中冷笑,寒聲道:“姓李的,你好歹也在雲霧山拚過命,你師兄就死在你跟前!你現在居然跟這些邪祟勾結!你師兄晚上不來找你嗎?”當日在雲霧山老巢,那茅山派和天師道四人合鬥老妖婆,那位趙師伯慘死當場,甚至連屍骨都被三角屍蟲啃噬。

那李師伯盯著我半晌,突然間哈哈大笑起來,笑聲淒厲,卻是比哭還難聽。

“我師兄?嗬嗬嗬,我也想替我師兄報仇!”李師伯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青筋暴跳,旋即慘聲大笑,“可是報不了,報不了了!”

我瞧他神情不似作偽,隻覺蹊蹺,冷聲道:“你就去跟妖孽勾勾搭搭?”

那李師伯又是連聲大笑,突然厲聲叫道:“哪裏是我在跟妖孽勾勾搭搭?是整個術門都在跟妖孽勾勾搭搭!”

我倒是被他弄得有些糊塗,隻覺有什麽事情極為不妥。這時候,就聽阿紫那小姑娘喊了我一聲,小跑著奔了上來,抓住我胳膊。

我定了定神,把那李師伯丟到地上,朝阿紫道:“怎麽回事?”

小姑娘咬了咬嘴唇,柔聲道:“陸哥哥,你別急。你……”

她還沒說完,就被我打斷,溫言道:“你慢慢說,我慢慢聽。”微微籲了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隻是一顆心卻是跳得厲害,莫名地覺得不安。

隻聽阿道:“陸哥哥……”遲疑了一下,道,“我之前不是說過,我爸和那些在泰山上失蹤的掌教都回來了麽?”

我“嗯”了一聲,將心情平複下來,道:“是怎麽一回事?”我被關在禁製裏頭的時候,除了惦念青子之外,就是擔心這些個失蹤的術門掌教前輩,怕他們已經遭遇不幸。如今聽阿紫說他們都已經安然無恙地回來,心裏頭不由大大鬆了一口氣,隻是除此之外,未免又覺得很是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