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你走你的路

我沒想到這事兒又跟茅山扯上了關係。大概是因為當年陳元德的事,我對茅山的印象極差。

不過還是最在意死人臉的事,忍不住問:“那鍾先生呢?”

老駝子看了我一眼,卻也沒有說什麽,過了一會兒,道:“那姓鍾的倒也命大,居然讓他逃過了一劫,後來不知怎麽打聽到為師加入了山神會,於是拚了命的找上門來尋仇。”

我心想,大約當時這死人臉打聽到這老駝子加入了山神會,以為他為求保命,把他妻兒都給禍害了,不找他拚命才怪。

老駝子嘿了一聲,道:“這姓鍾的也算是個奇才,居然憑著他家裏收藏的幾頁《術藏》殘本,自行摸索出一些個奇門術數。就憑著這些半生不熟的奇門陣法,居然讓他不斷襲殺了山神會不少首腦人物。當時為師正在那術士身邊伺候,無暇分身,後來聽說山神會專門派出人去圍剿那姓鍾的,自此姓鍾的卻突然消失無蹤了。”

聽到這兒,老駝子就停住了,我一時間好奇心大起,忍不住問道:“後來怎麽樣?”

老駝子突然笑起來,嘎嘎地笑了好一陣子,才道:“當年為師的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後來過了好些年,才知道這人原來是偷偷跑去了茅山拜師。”

我大感意外,忍住插嘴的衝動。老駝子笑得夠了,才繼續道:“這姓鍾的當年雖然自己悟出些術數,畢竟基礎淺薄,無法有大成,於是就想到上茅山去學茅山術。這人天資還真是不錯的,當時就被茅山一個叫季含光的散人收入了門牆。”

聽到這裏,我不由就覺得有些奇怪。這“散人”我倒還真知道,是有一次聽麻老大說起的。這道門中人,通常分為出家弟子和俗家弟子兩種。這兩種的意思很明白,出家弟子就是像陳元德那種做了道士的牛鼻子,而薑楚紅這種身入道門,但依舊在俗世的就是俗家弟子。除了這兩種之外,還有一種叫做散人。

顧名思義,散人就是散逸之人,雖然師出某個門派,但已經脫離這門派的管束,以散修的身份居住在各地。

這季含光既然是個散修,又怎麽會住在茅山祖庭,而且還把死人臉收入了門牆。

老駝子頗有些意外,道:“你這些年在外麵,見識倒也不少。”

我微微低了低頭,說:“也就是道聽途說”。

老駝子道:“你是不是覺著奇怪,這季含光一個散人,怎麽會在茅山祖庭收徒?其實這事說來也簡單,這季含光雖然是個散人,不過他原先是從小在茅山長大的道門童子,也是近些年因為一件事情才從師門脫離出來,與茅山祖庭關係密切,不時也會上茅山走上一遭。剛巧遇到那姓鍾的上門拜師,這季含光剛好沒有收徒,見這姓鍾的資質極佳,見獵心喜,就收為了徒第。”

“當時這季含光正好有事在茅山祖庭滯留,於是姓鍾的也跟著在山上學了將近半年功夫。這姓鍾的得了這季含光教導,修為突飛猛進,尤其是對術數一道,理解極深。”

聽到這裏,我覺得有些不對勁。當時我把死人臉的筆記拿出來給青子過目,青子看過後就說了一句“這人應該是偷學的正一派的法術”。青子的眼光絕對不會有看錯的道理,但聽這老東西說,這死人臉又是正經的茅山弟子,又何必去偷學呢?

這兩種說法顯然矛盾了。

這時候,前頭的山路豁然開闊,已經是進入了一個凹行的山穀。老駝子舉步往裏走去,我打量著周遭的地形,隨後跟上。

進了穀地後,兩側的環境為之一變,古樹林立,寒氣森森,在這夏日之中依舊透著絲絲陰寒。老駝子道:“半年時間一過,那季含光在茅山的事情已畢,就帶了他這位新收的徒兒回了家中。”

說到這裏,老駝子卻不說了,看著我道:“徒兒,你可能猜到後頭發生了什麽精彩絕倫的事?”說著話的時候,臉上眉飛色舞,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樂不可支的事情。

這老東西真是有些病態。從之前的情形看,似乎死人臉越是倒黴,他越是幸災樂禍,他這樣說,大約是死人臉又遇上了什麽難堪事。

我琢磨著,心裏猛地一動,想到了一個事情,忍不住失聲道:“不會是……”話一出口,就硬生生地忍住,給咽了回去。

那老駝子突然爆發出一陣猛烈的大笑,笑得前俯後仰,好不容易收住了,捂著肚子道:“好小子,好小子!是不是被你猜到了,哈哈哈,你說,是不是猜到了?”

這老東西實在不是一般的怪異。見我沒有回應,他突然歇了笑,咧了咧嘴,道:“那姓鍾的到了師父家中,緊接著就去拜見了師娘。於是你知道……哈哈哈,哈哈哈,可笑死老子了……哈哈哈……”

我看著老駝子的模樣,心裏不由有些難過。我剛才已經猜到了,原來當年救了死人臉妻女的茅山道士,就是這季含光。

老駝子笑得前俯後仰,斷斷續續地把後來的事情說了,笑得麵紅耳赤,抖個不停。

死人臉當時拜見的師母,就是死人臉的妻子張氏,正帶著他的女兒給他這新徒兒準備飯菜。數年不見,自己的妻子居然搖身一變,成了自己的師娘,可想而知,這對當時的死人臉是多麽沉重的打擊。

當時的細節外人不得而知,不過大概過了一個多月,張氏就突然離奇猝死,而死人臉跟他師父季含光大打出手。當時的傳言,都說張氏的死,是死人臉暗中下的手,季含光震怒,千裏追殺死人臉。

死人臉東躲西藏,用各種手段,或靠偷,或靠搶,從茅山、清微各派掠取了一些法術秘抄,辛苦鑽研。終有一日,死人臉費盡心機布下了一個連環殺局,趁著季含光外出,突施偷襲,將他困在陣中十天十夜,終於將之格斃。這件事一出,當時風聲傳得很厲害。茅山祖庭也是發雷霆之怒,派出無數精英門人,四處搜尋死人臉的下落。

隻是死人臉自此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也沒出現過。

聽完當年的這段秘事,我心裏驚濤駭浪,久久無法平息。沒想到這死人臉居然還遇到過這種慘事,怪不得後來見到,就變成了這樣一副僵屍臉。

正出神間,突然警醒過來:“這老駝子好端端的,跟我講上這麽一大段陳年舊事,這未免有些奇怪。”偷眼看了這老東西一眼,見這人駝著個背,走在山道上,不時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臉上卻不見一絲喜色,不由得大感古怪。

我也不敢多說什麽,默默無聲地走出一段路,就聽那老駝子突然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我正不知道他究竟要幹什麽,就聽他問了一句:“你是什麽時候見到的姓鍾的?”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大約五六年前。”

老駝子“哦”了一聲,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這人肯居然肯教你,倒也是難得了,看來你的資質的確不錯,為師這次好好栽培栽培你。”

我趕緊稱謝。老駝子朝前走著,淡淡地道:“這人就教了你幾個月吧,後來去哪了?”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這人已經死了。”我剛一說完,眼前人影一晃,脖子頓時傳來一陣劇痛,被老駝子一隻幹枯的手爪扣住。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我都沒死,姓鍾的怎麽可能會死?他不可能會死!”老駝子一張老臉,扭曲得跟個惡鬼似的,雙目透出縷縷血絲,簡直就像要擇人而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