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隻是意難平

“還不跟上。”老駝子叫了一聲,卻是衝著我的。我一心隻想離這危險的老怪物越遠越好,但此時龐貝三人被他帶了去,我也隻能硬著頭皮跟上。

故意磨蹭了一下,稍稍落在後頭,朝周圍看了幾眼,也沒見到旺財露頭,大概是這小東西察覺到危險,躲得遠遠的。也真是個小滑頭!

我跟著三具半人半屍的東西後頭走了一截路,倒是覺著這老駝子用的法門跟趕屍術有些相似,不過相比起趕屍術,卻又高了不止一籌。正琢磨著,就聽那老駝子在前說了一聲:“徒兒,一個人躲在後頭幹什麽?”

我心裏一驚,隻得硬著頭皮上前。

老駝子抬了抬眼皮,道:“這些年師父也沒教你什麽。”

我本來想說:“師父救了弟子一命,已經是最大的恩德。”但仔細一想,這有些不像福田狼的性子,就低了低頭,道:“弟子這些年過得也挺好。”

老駝子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道:“這幾年你在這刀口上混日子,能活到現在,倒也是不容易了。”

我沒有說話,隻是把頭低了低。

老駝子笑道:“這次你立了大功,師父一定多花些時間,好好教一些東西給你。”

我心裏不由有些疑惑,之前好幾次聽這老東西說什麽“立了大功”,我起初琢磨著是說“放倒了龐貝三人”這件事,但細細一想,就覺得不對。以這老駝子的能耐,想要收拾龐貝這三人,不過是易如反掌,這又算得了什麽大功?

隻能含糊地道:“多謝師父。”

老駝子“嗯”了一聲,道:“你這小子天賦是有的,是個好苗子,待為師好好栽培栽培你。”

我又應了一聲,正想說一句“多謝師父”,就聽老駝子突然道:“你這陣法布局又是跟誰學的?”

我心裏咯噔一聲,抬起頭來,就見老駝子一雙眼睛目光灼灼地落在我身上。我心裏驀地一亂,不由自主就想隨口編個謊話混過去,想說是自己對著書瞎琢磨出來的,但馬上就警醒過來,覺得不對。

低了低頭,道:“徒兒……幾年前遇到了個老先生,跟他學了幾個月。徒兒事先沒告知師父,實在是該死!”

我雖未抬頭,但依然能感覺到那老駝子刺刺的目光紮在我臉上身上,過了良久,就聽這老東西笑了一聲,道:“你不必緊張,為師不是什麽不懂通融的人。你跟旁人學些本事,那也是好的。”

我心裏砰砰直跳,垂著眼皮,道:“謝師父體諒。”

隔了一會兒,隻聽老駝子笑道:“徒兒原來還有這機緣,不知是哪位老先生呀?”

我一時間無法琢磨這老東西說這些話究竟有什麽意圖,隻能半真半假地道:“這老先生……徒弟也不知道他的身份,這人神秘的很。”

老駝子“哦”了一聲,又道:“這人長什麽樣?”

我在心裏掂量了一下,就照著記憶中死人臉的樣子描繪了一番。半天沒聽到那老駝子說話,隻是一味地走路。

我心裏惴惴不安,把之前的事都捋了一遍,不知自己是不是有哪句話露出了破綻。

過了好一會兒,隻聽那老駝子突然笑了一聲。

我覺著他笑得奇怪,但忍住沒問。過了一會兒,隻聽那老駝子道:“徒兒,你就不好奇為師為什麽發笑麽?”

我說:“師父發笑自有師父發笑的理由。”

老駝子道:“你這人,就是無趣了些,腦子裏除了女人,估計也沒其他的了。”隔了一會兒,突然道,“你遇見那老先生可是姓鍾?”

我悚然而驚,一時間連寒毛都豎了起來,因為實在太過驚詫,一時間沒忍住,身子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那老駝子嘎的一聲笑出來:“不用緊張,你師父也不是什麽能掐會算的神仙,隻不過這姓鍾的,為師剛好認識罷了。”

聽到這番話,我一時間各種念頭紛至遝來,心裏頭也不知是什麽滋味。我與死人臉初見時,雙方其實是對頭,剛一見麵我就被他關進了朱砂鬼樓,被折騰得差點死在裏頭,每每想起他,都是恨得咬牙切齒。

後來死人臉慘死在南疆古墓,把他一輩子積蓄下學識都留給了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以算是我半個師父。

我對他的感情,總是有些別扭。當年要不是他設計害了林文靜,把她跟劉楠那鬼丫頭做成雙生鬼體,並且把棺材送到我家來,也不會有後來這麽多事,三叔也不會因此在南疆生死不知。我這會兒可能還在我們村裏跟著三叔一塊兒安安穩穩地過我們的小日子。

隻是這些年我誦讀他留下的筆記,在字裏行間,卻是對他生出了些別樣的感情,一時間倒是連恨也恨不起來,也不知這究竟種什麽樣的感覺,五味雜陳,複雜得很。

“這人是什麽來頭?”我強壓下心中繁雜的情緒,盡量平靜地問道。

老駝子盯著我看了好幾眼,這才道:“這人姓鍾,名不平。說起來,這人跟為師還是一起長大的玩伴。”

我不由得一陣恍惚,這麽些年過去了,我一直隻知道死人臉姓鍾,現在才知他全名叫鍾不平。這死老駝子,居然跟死人臉有這層關係,倒是實在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老駝子道:“怎麽,覺著你師父長得如此醜陋,怎麽會跟那姓鍾的成了玩伴?”

我連忙說不敢。要單說外貌,死人臉除了臉抽一些,樣貌儀表還真是上佳,那氣派,乍一看還以為是個老學究,跟這老駝子簡直是天差地別的兩人。不過要說到一個“怪”字,這兩人倒還真是不相上下。

老駝子道:“別看為師現在長成這模樣,想當年那也是個英氣勃勃的小夥。”

我雖然是不怎麽信的,但也是跟著點頭。又想,這人身上屍氣衝天,也不知是發生了什麽變故,以至於樣貌大變也說不定。

還是忍不住想多知道些死人臉的事情,說:“原來那鍾先生跟師父是從小的朋友,那應該感情好的很。”

老駝子嘎嘎地笑了幾聲,道:“這你就說錯了。這姓鍾的要是現在見到我,肯定是個不死不休的局麵!”

我奇怪道:“這怎麽會?”

老駝子嘿嘿地笑了一聲,道:“這姓鍾的一直把一件事的罪過推到為師頭上,你說為師冤是不冤?”

我一時想不明白這其中的關係,隻能含糊了一句。

老駝子看了我一眼,道:“你小子,似乎對那姓鍾的事很感興趣。”

我心裏一驚,說:“有些好奇,這鍾先生很是有些怪。”

老駝子“哦”了一聲,饒有興致地道:“怎麽個怪法?”

我斟酌了一下,就說:“這鍾先生平時就板著個僵屍臉,不怎麽說話,也從來不笑,像是藏了很大的心事。”

老駝子嗬嗬笑了一聲,道:“看不出,你還有這分眼力勁。沒錯,這姓鍾的老婆都跟別人跑了,你說他能開心得了麽?”說著,發出一陣刺耳的嘎嘎笑聲。

我聽得心裏一跳,強自平靜地道:“還真看不出來,原來這人還有老婆。”

老駝子哈哈大笑起來,連聲道:“你這小子,你這小子!”,笑了一陣,說道,“你別看這姓鍾的現在這副模樣,他小的時候臉長得俊,又會念些酸文,可是太受姑娘們歡迎!嗬嗬,為師的就差些了,隻能眼巴巴地在旁邊看著。”

我從他的話裏頭聽出了些酸意。都這麽些年過去了,這老駝子如今頭發都白了,不過說到當年的事,似乎還是有些心意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