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井深寒

我過去拔出香拿在手裏,繞著屋子轉圈,但無論在哪個位置,煙氣都是沒有發生絲毫的漂移。我額頭冷汗涔涔而下,這實在太違反常理了!

“你猜的沒錯,這屋子是被我動了手腳,之前你也確實是差點闖了出去。隻是剛剛,我又換了一種手腳。”死人臉的聲音毫無起伏地傳來。

我拿著香,越走越是心驚,冷汗直冒。這該死的障眼法,難道不單單影響人的眼睛和感官,難道還能真對空間造成移位不成?

這不可能啊,這明顯違背了我的基本世界觀!

直到三柱香燒完,我還是沒摸出任何頭緒,渾身是汗,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一樣,癱坐在地上。

“真是個榆木腦袋!”死人臉毫無情緒的聲音傳來,“你看不懂的事情,不代表它就不存在,僅僅隻是你不懂而已。”

我四腳朝天癱在地上呼呼喘氣。這死人臉廢話真多,裝神弄鬼的,渾像個神棍!

我從地上爬起來,正想問他抓我來到底什麽目的,就發現那人不見了,那張椅子上空空如也。

我嚇得麵如土色,連忙把整個屋子找了個遍,結果那人真的就不見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真他媽見鬼了!後來我冷靜下來,大概就想通了,這屋子裏頭確實有古怪,應該是類似於“鬼打牆”。我家做死人生意這麽久,對於“鬼打牆”還是不陌生的。

所謂的“鬼打牆”,一般是指在夜間或郊外行走的時候,分不清方向,老在原地打圈,有些嚴重的甚至到死都走不出來。兩年前我們曾接到過一個走夜路被嚇死的,當時檢查他的屍體,就發現這人死的地方,五步之內有密密麻麻的腳印,都是這人踩出來的。

也就是說這人在臨死前,一直在五步之內不停地繞圈子。三叔當時就判斷說,這人是遇到了“鬼打牆”。

幹我們這一行的,總會遇到許多無法解釋的怪事,這“鬼打牆”就是其中之一。當然,我們這一行也有我們這一行的看家本領,三叔就曾經教過我破解鬼打牆的方法。

我觀察了一下整個屋子,然後盡可能地找到這個屋子的中心點。站在那裏閉上雙眼,原地轉動十個圈子。等自己完全忘掉原先站立的方位後,開始朝著自己當前正麵朝向的方位,踏出一步。

在連續邁出三步後,逆時針轉動身體九十度,繼續往前踏出三步,接著又是逆時針轉動九十度,依次行進。

這是破解鬼打牆最簡單實用的方法,我曾經被三叔拎著訓練過,所以做起來並不陌生。以這屋子的大小來看,鬼打牆的範圍並不是特別大,按理說在轉過十九次以後,應該就能脫困而出。

我原本信心滿滿,但當我轉動到第十六次的時候,腦袋砰的一聲撞在了牆上,疼得我眼冒金星,差點一頭栽倒。

靠,這個方法失敗了!

我折騰了半天,又累又餓,找遍了整個屋子,也沒找到半點可以吃的東西。這鬼地方又陰森又古怪,簡直讓人崩潰。

時間在不停地過去。我被囚禁在這裏,看不到白天黑夜,隻知道燭台上的蠟燭已經被我換了不下二十次。又餓又渴,整個人都開始脫水,意識變得遲鈍模糊。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保持體力,等著三叔來救我。找了個靠牆的地方盤腿坐下,閉上眼開始調息。

所謂的“調息”,是三叔教我的說法,動作要領是盤腿坐地,腰杆挺直,放鬆周身,然後有意識地控製呼吸,使呼吸達到深、細、勻、長,自然活潑的境地。

這在我們這一行有兩個作用。

一是在下葬或者送屍途中如果遇到詭事,很有可能是自己心竅被迷或者陷入了幻境,這時候就要用調息法來調整自己的呼吸,借此來調整自己的意識狀態。

二是可以用調息法降低自己的呼吸頻率和心跳速度,最大限度地降低體力消耗。

或許是我實在太累了,在連續調息了十拍之後,竟然困得睡著了。迷迷糊糊中,我似乎睜開了雙眼,然後看到一個長頭發的女孩子在我眼前不停地走動。

我想叫她一聲,卻發現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這女孩子披著一頭長發,蓋住了臉,耷拉著腦袋,沒穿任何衣服,赤條條的身上不停地往下淌著水,濕漉漉的,水珠不停地灑在青石地麵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

她耷拉著腦袋,雙臂下垂,拖著怪異的腳步,緩緩地在屋子裏走著。她走路的樣子極怪,我看了幾眼,就忍不住寒毛倒立。

起先我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女孩子吸引,但看得久了,就發現她看似隨意走動的軌跡,其實是有規律的。

我注意到她在青石板上踩出的腳印,十分清晰,形成一條複雜而有規律的路徑。

我睜大了雙眼,全神貫注地盯著那些腳印,竭盡全力把它們印在腦海裏。那女孩子又來來回回地走了幾圈,突然抬起頭望了我一眼。雖然她的麵目完全被黑發遮擋,根本看不到她的眼神,但我的心還是狠狠地跳了一下,陡然從迷糊中驚醒。

再去看屋內,那女孩子和腳印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屋內的地麵幹燥如故,根本沒有半點水跡。

我也顧不得許多,飛快地合上眼,把剛才記下的腳印在腦海裏整理了一遍。然後從地上爬起,從第一個腳印開始,踩著女孩子走過的地方,重複她行走的路線。

在走過一段曲折繁複的線路後,我站在了一處牆壁前。我沒有猶豫,朝著牆壁狠狠地邁出一步。

與此同時,眼前豁然開朗,清涼的夜風迎麵吹來。我眨了眨眼,隻看到天空掛著一輪弦月,清冷的月光灑落在我身上。

回頭看看,隻見一座土砌的房子就在我身後,屋頂上蓋著茅草。在我麵前就是一個沒有門的門洞,從這裏看進去,還能看到裏麵的那些木桌椅。

我心有餘悸,剛才的經曆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這扇門明明就在那兒,我在屋裏頭卻打死也看不到。這裏頭究竟有什麽古怪?

我盯著那個門洞,有種想要再進去看看的衝動。最後好歹是理智戰勝了好奇心,要是進去後出不來了,那就隻有餓死在裏頭的份了。

四處打量了一眼,我所在的地方是個頗大的院子,有個圍牆,上麵長滿了青苔和爬山虎。院子裏空空蕩蕩的,隻有灰黑色的泥土,看不到一根雜草,也沒有吵鬧的蟲鳴聲,安靜得可怕。

在離開屋子大約十步遠的地方,我找到了一口水井。這井是用石板砌成的,有八個角,這種叫做八角井,在我們這一帶並不常見。石板呈現出一種灰暗的顏色,顯然是頗有年代了。

我這會兒是渴得狠了,嘴唇都已經起了皮,見到一口水井眼睛都亮了。但這口井卻很是古怪,井口上被一塊大青石壓住,周圍還灑了一些符紙和冥錢。

做我們這一行的,對符紙和冥錢是最敏感的。瞧這情形,這哪裏是一口水井,倒有點像一座墳墓!

我繞著八角井轉了幾圈,忽然就想起朦朧中見到的那個渾身都是水的女孩子,再看看這口井,心裏就莫名地產生了一種怪異感。

我本來想趕緊逃離這鬼地方的,但走出去幾步,又忍不住折了回來,使出吃奶的勁把壓在井口的青石給推開。

趴在井口往裏探頭一看,隻覺得一股森森的冷氣從井裏直鑽了上來,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實在太冷了!

一眼望下去,井裏黑漆漆的一片,即使今晚有月光,也根本看不到最深處。在院子裏轉了一圈,從八角井附近的角落裏找到了一大捆繩子。仔細一看,才發現這繩子的另一頭綁在院外的一棵大槐樹上。

我抱起那捆繩子,估摸著總有個幾十米長。扯了扯繩子,應該綁得很結實。扒在井口朝井裏看了好一會兒,牽起繩子的一頭,慢慢放了下去。

直到繩子放盡繃直了,又把繩子拉了上來。一看繩子末端,大概有十來米都沾了水。從這大約就能估算出這井的深度。且不論水深是多少,光沒水的部分就差不多有將近二十來米。

我還從來沒見過這麽深的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