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羽衣一

三萬丈之高的一座超大型雲林裏,巨獸翻覆,出沒在厚重的靈氣雲中。雲林叫玉清大雲林,是得天獨厚的福澤之地,是整座天下靈氣最為充沛,同時也是空中環境氣候最為穩定的地方。這樣的地方,理所當然地會被大勢力所占據。之前,一直是被中州幾個大勢力,同著朝天商行和守林人瓜分的,但某一天,一位霸道之主忽然出現將他們全部趕走,然後獨占此地。

這位霸道之主正是雲獸之王師染。

師染回歸後,率領所有空中巨獸,將天空掃**幹淨,清除了一切本不該在天空上的勢力,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完成了對萬丈以上天空的絕對控製,三千丈至一萬丈的主要控製與一千丈至三千丈的相對控製。在強勢的她的麵對,沒有人招架得住,隻要乖乖服軟,大部分的勢力甚至還要對雲獸做出賠償,當然,師染將賠償視為理所當然,因為這是他們欠雲獸一族的。

玉清大雲林的中央,有一座懸空山,名叫玉清山。玉清山是整個雲林的中心,平衡著雲林的靈氣雲,使其始終環繞在周邊不散去,同時為珍奇精怪和其他資源提供了生長空間。從玉清山向四周,以雲橋連接邊緣的靈氣壁,在沿途中間修築有各種大型宮殿,這些大型宮殿是給能夠化成人形的雲獸使用的,包括了煉器房、煉丹房等許多修煉和資源房,而那些還不能化形的雲獸則是蟄伏在靈氣雲中。

整個玉清大雲林的構造安排十分完善,使得這裏根本不像是巨獸居住之地,而像是幾個超級勢力的聚合。

玉清山很大,但整個山上,隻有一座宮殿,便是雲獸之王,亦是天空之主的師染的行宮。師染沒有給這座宮殿取名字,因為她始終覺得取了名字,就變得庸俗起來了,就像是要專門找個記號打上然後證明這裏是獨一無二,顯得沒有底氣。而玉清大雲林裏的雲獸和其他巨獸,則是簡單地將這座宮殿叫做王的行宮。

王隻有這一個王,當然,宮殿也就隻有這一座宮殿。

玉清大雲林入口,正對著的玉清山的一道雲梯上,站著一個暗銀色頭發的女人,她穿得很素淡,身上的氣息也很平和,看上去完全無害,但若到她正麵,站到她麵前,仔細瞧她雙眼,便會發現環繞著眼瞳緩緩流淌的血紅之意,這難以察覺的血紅透露著讓人不安的氣息,起碼,站在她麵前的白發老人是這麽覺得的。

“太禦,你來了。”白發老人右手輕輕貼在胸前,緩緩一禮。興許是有著獨特的氣質,一頭白發配合他的長袍顯得格外優雅。

“叫我師千亦吧,那個稱呼不太適合,你說是吧,司黎長老。”

優雅老人久久地看著師千亦,確確切切地看著她雙眼中細微的血紅,隨後,他輕笑著,臉上的皺紋變形,“當然。不過,私下裏,老奴仍舊希望稱你為太禦,姓名是如何也叫不出口的。”

師千亦無悲無喜,“她應該很討厭你們自稱‘奴’。”

“可我們本就是奴,即便不再跪著。”

師千亦看了看玉清山,“她覺得你們不是,你們便不是。”

“這並無兩樣。”

師千亦眼瞼鬆弛,微笑著說:“其實,她才是對的。我和師九幽都錯了。雲獸一族從來都不該是一王眾奴,這並不符合族群的發展之道,在探究族群發展這條路上,師染比我們走得都要遠。”她停了停,低聲說:“可,她獨自一人走得太快太遠了。”

司黎若有所思,“王同我講過許多。”

“你應該將她說的牢牢記住,然後再將其散播到天空每一處。”

“太禦你呢?”

“我?”

“你的去往之地。”

師千亦沉默許久,才緩緩道:“我不會回雲獸一族的。”

司黎長老顯得很遺憾,“是嗎,很可惜。不過,我仍舊願意稱你為太禦。”

“一個稱號而已,隨你吧。”

司黎長老臉上浮現出柔和優雅的笑意,“王在行宮等你。”

師千亦點點頭,然後一步邁出,身形閃爍一瞬,出現在玉清山龐大的行宮前麵。她走到這數十丈高的門前,頓了頓,見門沒有自己打開,便伸手去推,但沒有絲毫動靜,就像是封死一般。

她逐漸發力,但門始終不懂。然後,她意識到什麽,手掌曲起,瞧了瞧門。門很大,但她力道也不輕,傳出咚咚的聲音,將周圍繚繞的靈氣雲鎮散一片。

門沒有開。

她繼續敲。

門依舊沒有開。

直到她第九次敲門時,門咯噔一聲,然後向裏麵緩緩打開,厚重的氣息撲麵而來。

正殿是議事堂,王椅擺在最上,最前,貼靠著印刻了一副大型雲獸浮雕的牆上。師染坐在王椅上,血紅色的長袍與頭發,在明黃色的王椅承托下,顯得格外冷厲。

“何必如此?”師千亦看著師染,發問。

師染淡淡回應,“我想。”

“這沒有任何意義。”

“你不滿意?”

“我隻是覺得——”

師染強勢打斷她,“你不滿意,不舒服了,我就很開心。”

師千亦皺著眉,冷冷地看著師染。

師染虛目,“不樂意的話,你可以轉身就走。師千亦,我給你離開這裏的機會。放心,我絕對不攔你,也不會對你使任何陰謀詭計。”

“我說過,任你處置。”

師染聽此,笑了起來,笑得一點都不美麗,冷淒淒的,“真是誘人的一句話。”她微微向前傾腰,以著很軟綿的語氣說,“你過來,到我麵前來。”

師千亦邁出一步,然後頓住。她有些看不明白師染到底要做什麽,“你要做什麽?”

“怕了?”

“從來都是你怕我。”

師染眼神發冷,肅殺之勢湧過去。師千亦揮手擋下。“以前我敬你是太禦,敬你是我同源而出的姐姐。”

“師染,你很清楚,在人族中,我們的關係是姐妹,但在雲獸一族,我們隻是同源而生的血脈相連者。”師千亦很平淡地解釋。

師染身體微微偏向一邊,手抵著臉,有些慵懶地說,“姐姐,在族群文明上,人族可比我們先進得多。人雖然弱小,生命力也慘不忍睹,但他們能成為天下這一代的主人,不就是靠著族群文明嗎?”

“我知道。”師千亦的回答依舊是平平淡淡,沒有情感,“我也知道你想發展雲獸一族的族群文明,但你走得太快了。”

師染稍稍看了她一眼,然後又看向外麵美麗的雲林,“我隻不過是想走得遠一點,看清這條路。”

“那麽,你看清了嗎?”

師染勾嘴一笑,“你猜?”

師千亦看著師染猩紅的眼瞳,看見裏麵湧動的血氣,想著師染的臉並沒有變過,但自己現在已經看不透她到底在想什麽了。“我猜不到。”

“我也不會告訴你。”

師千亦看著師染那副玩味的表情,意識到自己被挑逗了,一種莫名的情緒在心裏湧動,那像是看著自己曾朝夕相處的人忽然消失的感覺。“你變了。”

“你當初設計封印我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我再次出來時,會是什麽樣子。”師染對師千亦這句話很是反感。

師千亦搖頭,“我沒想過你能出來。”

“你倒是一點都沒變,高傲地抬著脖子望著天。”

“太禦本該如此。”

“可你背叛了雲獸一族,去做了玄網的鎮命司。”師染目無感情,“我本以為我破封後,出來要麵對的是你領導的整個雲獸族群,但沒想到,看到的是一群殘敗凋敝的雲獸。你背叛了血脈。”

師千亦像一個無情的發言機器,“這是事實。”

“你不打算解釋解釋?”

“我說什麽你都不會信的。”

“就算我不信,你依舊該說。”

“我沒有那樣的義務。”

師染笑道,“在這裏,你隻能聽我的,我讓你做什麽,你就得做什麽。”她笑得一點都不像是在笑,眼角未動,嘴角上揚。

師千亦微微吸氣。她的傲氣與尊嚴被師染一次接著一次踐踏,但她無法因此而羞惱,骨子裏同源的血脈又支撐著她的意誌不折倒,她隻能讓自己平靜地,接受師染任何無禮的羞辱與要求。

她緩緩說,不帶任何一絲情感,“從一開始,我就深刻知道,我不適合當雲獸之王,有著絕對實力與潛力的你才是唯一的王選。但身為太禦的我,無法不為雲獸一族的族群文明而努力,於是我隻保留本源血脈,脫去雲獸血骨,以人的身份進入玄網,成為鎮命司,去觀察人族的族群文明。”

師染嘖嘖兩聲,“你不該這樣毫無情感波動,若是你說得動情一點,說得大義凜然一點,興許我就動心了,就覺得是我錯怪你了。”

“我不需要你的認可。”師千亦語氣再次變得高傲,“師染,我來這裏隻是為了奉行承諾,而不是來取悅你的。”

“所以呢?你身為鎮命司,觀察到了什麽呢?”師染絲毫不在意師千亦那句高傲的話。

師千亦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你是對的。”

“四千年,你就得出這麽個結果?”

“我不反駁。”

師染沒有奚落她,也沒有拿出自己的豐功偉績來大肆嘲笑,這小孩子一般的行徑她瞧不上。她也根本不會因為師千亦這麽久以來一直為雲獸一族著想,便對其有任何感官上的改變。在她看來,師千亦永遠是那個高傲得眼裏隻有自己和雲獸一族的太禦。

師染仰麵無言,沉默許久。

師千亦亦如此。

這麽一會兒後,師染幽幽地說,“你知道嗎,我以前多希望你有那麽一個呼吸的時間真的是我姐姐。但你從來都不是。”

“我說過,我們隻是同出一源,血脈相通。”

“整個雲獸族群,沒有比我們血脈更親的了。但是我從來沒感受到過任何溫暖的情感。”

“我們並不需要。”

“所以雲獸族群難以建立起文明來,歸根結底,不就是雲獸之間從來都不相通嗎?師千亦,你總是以著上位者的視角去看待,從來不願意走下來,好好看一看雲獸族群文明基石到底搭建好沒有。”師染帶著情緒批駁,“就像落星關那般,你從來沒想過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隻是一昧地維護著表麵的尊嚴,就算是最後的規則之橋,你都不肯搭建在城區裏,是不是想著,隻給他們撤離的機會,能不能撤離看他們自己?”

師千亦看著師染,“濁天下的人來了,我隻能在邊緣搭橋,不然他們會趁機進入清天下。”

師染搖頭,“這不是理由。作為上位者,你的做法沒錯。但你搞錯了,你不能以上位者的態度去對待守關人,畢竟,他們不是你的手下,是清天下甘願進入落星關抵禦外敵的人。他們不應該如此被對待。”

“濁天下的人威脅太大,規則之橋放在邊緣最為安全。”

“所以,你隻是上位者,隻考慮著完成自己的事,根本沒從整個天下的角度去考慮。”師染搖頭說,“就算是濁天下的人進來了,那些大聖人們理所應當地該去應付。”

師千亦皺起眉,“你確保他們會去?”

“濁天下的人要動他們的利益,沒有理由不去。”

“我無法確定,所以不能賭。”

“我很清楚你的想法,所以我知道你隻是一個上位者。”

師千亦想了想,“我無法否認。”

師染吸了口氣,笑道,“事已至此,你該接受我的要求了。”

“你想要我做什麽?”

師染微微伸出猩紅的舌尖,細語道,“我要吃掉你。”

師千亦皺起眉,心裏感到不安,“吃掉,是什麽意思?”

“你過來試試不就知道了。”師染像看兔子一樣,毫不掩飾地看著師千亦。

“你想殺了我?”師千亦猜想著。但她覺得不可能,畢竟她也是大聖人層次的。

“看來,你根本就沒想過這件事啊。”

“到底是什麽事?”

“姐姐,你可真是單純得可愛啊,一心一意為了雲獸一族,都沒怎麽想過自己的身體有多麽誘人呢。”師染眼中的猩紅一點一點攀升,

師千亦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她皺起眉,依舊想不通師染在表達什麽。不過,她從心裏感到不安,來自師染的壓迫讓她很不舒服。她的本能告訴她,不應該前去。

師染一眼便看穿了師千亦有退縮之意。她絲毫沒給機會,站起來,走下王位,朝著師千亦一步一步走去,“我向來不會等著機會送到麵前來,比起被動,我更喜歡主動。”

她繼續說,“姐姐,你知道的,我喜歡嚐試新鮮的事物,喜歡打破迂腐守舊的觀念。”

她逐漸靠近師千亦,“喜歡挑戰極限,喜歡征服強大。”

幾句話之間,她來到師千亦麵前。

兩人相對而視。

張揚的紅色與內斂的銀色針鋒相對。

“同時,我還喜歡著你,”師染淡然看著師千亦,“身上流淌的血。”

師千亦瞳孔一縮,本能地退後一步。

但是下一刻,師染的血煞之氣爆發,行宮轟然關閉,整個宮殿顯露出密密麻麻的符文,隨同師染的血煞之氣,刹那之間將師千亦控製住。

師千亦眼中微弱的猩紅湧動著,“師染,你要做什麽!”

“四千年前,你聯合大半個天下,使陰謀把我封印在養龍山脈四千年。四千年後的今天,我用陽謀把你留在玉清大雲林,並不過分吧。”師染端著師千亦的下巴。

師染的實力在大聖人中本就冠絕所有,又特意設下此局,因此,師千亦一時半會兒根本無法掙脫控製。

“我花了四千年,終於想明白了,師九幽為什麽能踏破大聖人這一步,也想明白了師修玉為何突然消失。”師染陰森森地笑了起來,“師九幽騙眾人說師修玉是強行破關失敗,養傷去了,實際上隻不過是他取了師修玉的本源血脈罷了。”

師千亦終於從師染嘴裏明確地聽到了目的,她心裏的不安變作了憤怒,“師染,你不能這麽做!”

“為什麽不能?”師染問。

師千亦愣住,因為她無法找出不能的理由來。同族之間不能互相殘殺?這對師染而言就是狗屁,她是王,想怎麽做就怎麽做。

“我不是雲獸一族的,是人族的,你這麽做,是在挑起矛盾。”師千亦隻得咬牙說出這個理由。

師染笑道,“你身上還流淌著部分雲獸的血脈,我幫你取了,讓你徹底變成人,可不是挑起矛盾哦。”她又絲毫無所謂地說,“退一萬步說,你覺得我跟人族的矛盾還不夠深嗎?”

師千亦張著嘴,無力反駁。她本該為此感到絕望,但是一想到師染擔負著雲獸一族希望後,似乎就覺得或許並不是無路可走,或許,自己的希望會以另一種方式寄托在師染身上。

從憤怒,到釋然,師千亦並沒有花費太多時間。

師染也沒有驚訝師千亦接受得這麽快。她很清楚師千亦是怎樣的性格,便是那種找到了一個讓自己安心的理由後,便不會想任何其他。

師千亦咬著牙說,“師染,我有個要求。”

“姐姐的要求,我怎麽會拒絕呢,對吧?”師染皮笑肉不笑。

師千亦已經不知道師染說話真假了,但是她依舊毫不猶豫地說了出來,“我要你別走師九幽的老路!”

師染笑著,沒有答應,沒有拒絕,隻是抬手伸向師千亦的胸膛,輕輕說:“姐姐,獻出你的心髒吧。”

師千亦睜大眼,直麵師染,一眨不眨。

師染的手伸出鋒利的指甲,刺進師千亦胸膛,折斷她的肋骨,穿透她的血肉,然後緊緊握住熾熱的跳動著的心髒。師染貼靠在師千亦身上,另一隻手捂住她的眼睛,“閉上眼,別看。”她的手猛然收緊。

師千亦腦海一刹那空白。她眼中殘餘的那一抹猩紅迅速消散,胸口彌漫出龐大的血氣。這些血氣被師染一一蠶食。

整個過程,並沒有持續多久。

當師千亦從短暫的混沌中回過神後,已然看到師染靜靜地立在自己身前。她摸了摸自己胸口,一切安好,一點血跡都沒有,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隻是,她清楚地感受,自己跳動著的心髒已經不再是雲獸的心髒,而是人的心髒。

“結束了嗎?”

“結束了。”師染說著,外貌開始發生變化,一身紅盡數褪去,變成一身黑色,臉也不再蒼白病氣,變成了正常的紅潤光澤。

師千亦看著,細聲自語,“原來,完美的紅是黑啊。”

說完,她大腦再次陷入混沌,在意識散去之際,她再次咬牙說,“師染,一定不能成為第二個師九幽!”

沒等到師染的答複,便閉上了眼。她是站著的。

師染走上前,繞過師千亦,朝著行宮外走去,“姐姐,等你下次醒來時,師九幽的屍體會躺在你麵前。”她出了行宮,然後將大門關上,並且死死封住。

她站在玉清山山頂上,俯瞰人間,片刻後,緩聲呼道:“司黎長老。”

眨眼間,司黎出現在他麵前,半跪在地,“吾王。”他感覺師染有了一種變化,但一去刻意猜測又覺得沒有變化。

“向天下宣告,玄網鎮命司死於玉清大雲林。雲獸一族將接手玄網一切勢力和資源,其他人不得幹涉,否則將被視為雲獸一族頭號死敵。”

司黎感到震驚,但依舊優雅地答複,“遵命,吾王。”隨後,他輕巧地離去,無聲無息地沒入靈氣雲中,沒有掀起一絲波瀾,但是他知道,天下很快就會掀起無比巨大的波瀾。

他很清楚,王的這道命令意味著大勢正式到來,天下格局要重新劃分了。

司黎走後,師染獨自一人站在山頂。她目光在天下各處遊走,最終鎖定在東土疊雲國黑石城。

她看了一會兒後,呢喃自語,“或許我該向你請教一下族群文明該如何推進。”

稍微想了想後,她笑出了聲,真切地笑了,“希望你能收我這個學生。”

她最後看了一眼緊緊封閉的行宮,閃身離開雲林。

……

細雪如粉如沙,有九月風吹著,胡擼了一片,迷迷蒙蒙散布在視野的各個角落裏。倒也不迷眼睛,隻是,看著太陽下這般細雪,總給人一種夢幻的感覺,不太切實,似乎腳都踩不到地。

葉撫到了街道盡頭轉角處,回頭望了望何家大宅。沒了畫中世界的遮掩,宅院上千年的老朽感低壓壓地向四周傾瀉著,遠遠瞧著,有一種風燭殘年的老人勾著背緩慢前進的感覺。

何家終究還是老了。

後麵的白玉山因為本體白玉印章被畫收走,也失去了生機勃勃的感覺,空留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現如今的何家,是怎麽看怎麽不起眼,但或許正是這樣,是一處不錯的養老地,對於秦三月而言,也就是一個很合適的閉關之地。

葉撫看著那宅院,想著,三月就在裏麵。

“下次再見,你便不再是含苞待放的少女,當是招手間千呼萬應的禦靈師,所有人都將看到,最美的你。”

葉撫這般想著,轉身,邁開步伐,向著最開始的地方前進。

直到出了君安府,麵向著茫茫無盡的山野時,葉撫才恍然意識到,自己的三個學生,如今一個都不在身邊了。這近兩年的時間裏,她們都發生了各種各樣的事情,走上了各自不同的道路。他仍舊記得,三人都還在時,那座小書屋裏,老大最喜歡站在樹下閉眼思索,老二每日掛著笑意獨自望天,老幺沒個安穩勁兒天天上躥下跳,而自己這個老師,一邊教著她們讀書,一邊安慰著自己平平淡淡才是真。

葉撫一直以為,自己給足了自己一個人麵對世界,一個人麵對以後的機會。現在,直到所有人都真的不在身邊後,他才發覺,自己從來不曾一個人獨自活著過。不論自己是多麽的超脫凡世,不論知曉多少事物,所經曆的一切始終不曾消失過。

他向前走著,從一輛又一輛馬車旁經過,與一個又一個人摩肩接踵,帶走一朵又一朵秋菊的清香,不曾向後看去,因為,他依舊有著心心念念的目標,依舊知道自己想要做些什麽,絕對不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強說新詞賦舊愁,也不是什麽“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的無故多言空清閑,隻不過是心裏一些普普通通的小目標,比如說回到黑石城吃一頓火鍋,去竹林看望一下好鄰居,帶著雪衣痛痛快快玩上一天,把屁股紮根的白薇帶出去走走……

喝著小酒擼著貓……

“那的確是很令人愜意的小目標啊。”

這段時間裏,葉撫不想去搭理什麽落星關黑線,天下大勢,也不想跟那幫子大聖人扯什麽心機話術,就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於是,他腳步不停,向著黑石城而去。

那座小城裏的小書屋,始終是他心裏的一方寧靜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