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後,碗筷相撞之聲漸息,江黎回轉過身去,卻見整整一張八仙桌上的酒菜,已經是被吃了個幹幹淨淨。

而在八仙桌的東南西北四個方位的,不知何時坐上了八道小小的影子。

它們仰頭歪腦,或趴或坐,竟是酒足飯飽在桌前酣睡了起來。

“幾位,吃的還滿意嗎?”

江黎好像聞不到那股子騷臭一般,走上前輕輕拍了拍桌麵。

隻是坐在椅子上的八位,剛才喝的開心,此時卻是酩酊大醉,一時間根本停他不見。

直到江黎又在桌上狠狠拍了幾下,砰砰砰的作響,這八位才迷迷糊糊從夢中醒來。

吱呀!

這八位一醒,眼見江黎在側,怪叫一聲,立馬撲騰起來就想逃跑。

然而江黎早已用符紙封死了門窗。

他隻是拉過一張椅子坐下,看著那八道影子在客房裏到處亂竄。

半晌後,這八位客人見走投無路實在無法脫身,這才顫顫巍巍的從陰暗的角落鑽出,像八個小人一樣站到了江黎身前。

“幾位朋友,在下擺下宴席宴請你們吃肉喝酒,幾位吃完就想不告而別,這樣不太好吧。”

江黎居高臨下看著在身前地板上站成一排的八個客人。

隻見那八位客人賊眉鼠目,皮毛油亮,身長不過三尺!卻是,四隻長須黃鼠狼,和四隻黑毛大耗子!

這便是江黎,在之前回到宗門後,所兌換習得的又一門陰屬性法術,是在曾經也大名鼎鼎的請神術!

倘若仙佛大能施展此法,便能輕易喚來周天星宿,羅漢八百!

若是某個毛臉雷公嘴的和尚施展此法,也能號使雷公電母,呼來山神河伯!

隻是後來,這方世界似是經曆了一場天地大劫,道法雙廢,仙佛絕跡。

原先道家正統,後台背景遍布三界的茅山仙門,也一再淪落蒙塵,人丁凋零。

堂堂道法請神術也是一簡再簡,到最後隻能溝通些孤魂野鬼山精小怪,甚至被用作請鬼上身。

幾乎完全落得了個旁門左道的定位。

直到如今,修仙界再次欣欣向榮,各種埋沒於民間的道書秘傳重新被人翻出,才讓江黎在藏經閣之中,把它學了出來。

當然了,江黎本身也沒對這門法決有多少期待。

從它的簡介來看,就知道修煉這門法決的關鍵,不在於精深熟練與否,這請神術單純吃的就是麵子。

是以由江黎施展,隻是憑借一座豐盛酒菜的**,請來了幾隻勉強能算是“精”的黃鼠狼和大老鼠。

(有種叫法是,還沒能修成人型的叫精,已經能化型成人的叫妖。)

別看他們站在那裏還拱手作揖挺有個人樣,好像道行不淺的樣子。

其實隻要一個老練的獵戶,帶上三五惡犬,便能攆的它們嗷嗷直叫。

“吱吱,多。。多謝主人家款待!老黃老黑兩家子孫不勝感激!”

八隻小精怪吱吱喳喳一陣後,由一隻身上披著紅色小褂的鼠精上前,竟然真的口吐人言和江黎說了起來。

“哦?你這鼠精居然會說話?”

江黎驚訝,這鼠精隻是勉強開了靈智,身上那點妖力靈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就它這樣居然還能說話?

“吱吱吱,是小的福分,在城外一間破廟偷吃了幾滴燈油,不知為何化了橫喉軟骨,故而能吐人言語。”

鼠精說話間聲音有些模糊,但落字確實真切,並非某些陰神手段。

“嗯,此事倒也真是有趣,鼠兄好福分。”

“那麽幾位朋友,既然不走,且回答我幾個問題如何?”

江黎備下宴席,施展請神術請它們過來,可不是閑著無聊,當然是有事找他們幫忙。

“主人家請問,我們吃了酒水肉食,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們這種級別的小妖,也就是逃竄起來有兩分本事,現在被人困在房中,人為刀俎,他們哪裏還敢不從。

“前天晚上,有一艘飛舟在城外墜毀,一共邪修一十二人遁入城中,你們是此方地頭蛇,可有見過那些可疑人物?”

八隻精怪又湊到一起又是吱吱喳喳一陣,隨後紅褂老鼠再次抬起頭來,向江黎拱手。

“主人家,我等並未見過那等邪修。”

“城外的墜舟倒是見著,隻是不敢上前。”

江黎微微有些失望,不過這也是早在意料之中的事情。

由結丹長老帶隊的叛逃修士,如果能被這群小妖掌握行蹤,他們也早就落網了。江黎根本不至於它們能幫忙找人。

他又問了幾個問題,鼠精一一解答,江黎攤開地圖,在幾個地方勾勒完善出了幾處細節。

“在這雲溪城下,還有一條暗河?”

在那幾隻老鼠嘰嘰喳喳的指揮中,江黎畫出了一條歪歪斜斜的曲線,貫穿了整座城市。

這老鼠本就善泳,這地下河道也已經被他們摸透。

“是的,主人家,這雲溪城便是因此得名。”

江黎研究了下那條暗河的曲線,是從城東的河流為起始沒入城下,在貫穿城市之後,又直接和城外那條河流匯合,由暗轉明。其實埋在地下的部分並沒有多少。

隻要宗門長老不傻,就一定會在暗河的進出口旁蹲守,段霜長老和於半夏他們,不太可能通過暗河逃生。

這條消息看來也沒有太大意義。

江黎收起地圖,又再次看向了八隻精怪。

“幾位朋友,非常感謝你們的消息。”

“這次的酒菜備的倉促,招待不周,可能不合幾位的胃口。如果幾位賞臉的話,明天還可以再來。”

“屆時老黃家愛吃的全雞宴,老黑家愛吃的豬油泡豆腐,一定都準備的妥妥帖帖。”

問完話後,江黎滿臉帶笑的再次邀請,為表誠意他還撕開了一張符紙,給他們留出了一條出路。

然而聽到“全雞宴”和“豬油泡豆腐”這幾個字,八隻精怪哪裏還能走得動路。

哪怕它們此時的肚子已經吃的大如皮球,還是忍不住從嘴角瘋狂淌下口水。

“吱吱,主人家,此話當真?”

紅褂老鼠興奮的問出了同伴的心聲。

“自然是真的,我這人啊就是喜歡交朋友,每到一個地方就必然大擺三天流水席,宴請道上的客人飽食。”

“我這人不怕客人吃的多,就怕客人吃的少,幾位朋友不要信,明天大可以再來此處瞧瞧,我這必然已經備好酒菜恭迎幾位到來。”

“不僅如此,你們還可以帶上自己的家人朋友,來者不拒,來的越多我越開心!”

江黎等仙人來此,還有宗門在後背書,在城中自是有特權的,慷他人之慨他自然大方。

“吱吱,主人家高義!高義!吱吱!我等必將主人家的酒宴廣而告之,攜家中老小共來赴宴。”

八隻小妖的臉上都能明顯的看見興奮之色,吱吱喳喳的就要離開。

“幾位且慢,幾位且慢,在下還有話說。”

江黎連忙攔住他們。

“吱吱,主人家所謂何事請盡管吩咐。”

幾位小妖吃人嘴短,明天還有大餐等著,哪裏有不討好的道理。

“是這樣的,在下最近遇到了一些難處,急需一些生魄陰魂為用,此事甚急卻是怕壞了客人們的興致。”

江黎就怕它們明天不敢來,說話非常客氣,幾乎是哄小孩一樣哄著它們。

而這所謂生魄陰魂,便是最最低級最弱小的一種鬼物。

它們不能飛,不能跑,甚至不能走,無法言語沒有神智,隻能渾渾噩噩的飄在死去的地方,一陣大風吹過,都能像吹垃圾一樣把它們吹飛老遠。

就算是幾隻剛開了靈智的小妖,也能輕易抓來。

“吱吱,主人家這是哪裏的話,我等雖是妖物,也是講禮數的妖物。吱吱,客人上門吃宴,哪有空手來的。明天我等各自擒來幾隻生魄便是。主人家盡管放心。”

這老鼠說話越來越有調理,它懂得禮數江黎是不信的,不過在他身旁的那隻老狐狸,恐怕的確有些文化。

應當是它在一旁教,這隻老鼠現學現賣。

“不不不,不可如此,此事本就是在下唐突,又怎敢在白要客人的東西。”

江黎擺出一副為難的神色,思考片刻後又突然大喜說道。

“有了!這生魄陰魂我也不白要,明天宴席之時,我必在旁擺下百萬黃白之物,客人帶來生魄,必有金銀相贈!”

江黎此言一出,小妖們更是大喜過望。

鼠精黃皮精和其他山中精怪不同,這兩個種族的小妖,幾乎一輩子都生活在人類附近,和人類直接或者間接的打著交道。

它們沾染的世俗氣息最重,凡人市井的各種歪門邪道學了個通透,更是和凡人一樣對金銀錢財欲罷不能。

雖然它們的實力完全不值一提,一般修士根本看不上。

但江黎卻不嫌棄,它們好歹成本低啊,使凡間錢財便能趨使。

“主人家大義!主人家大義!”

“敢問主人家,這生魄需求可有限製?”

紅褂老鼠剛叫了兩聲,那老黃鼠狼又在它耳邊一陣切切,旋即便問出了第二句。

不愧是老黃皮子,這馬上就轉起腦子了,如果真有限製它們必然不會叫上其他小妖,而是自己獨享。

“哈哈你們叫我一句主人家,我又怎敢讓客人掃興?放心,來者不拒!”

“而且,如果來的客人多,我對八位朋友還有厚禮!”

“謝過主人家!!!”

這下,它們才終於放心,再次朝著江黎擺伏後,便排著排,從敞開的門口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