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下,清心宗在十年內就建立得有模有樣了,群山連綿,碧綠的嫩草鑽出地麵,卻被一隻腳踩彎了腰。從這隻腿往更廣闊看,那正是無數清心宗弟子在晨練。

白耳將視線從草坪轉回另一邊的湖泊,這湖泊原本是白澤大人的靈寵調皮時挖出來的大洞,白澤見這大洞麵積合適,往裏注入了一些溪水,這才成了一汪湖泊。

平靜的湖泊之上坐著一個嬌小的人影,那人一頭火紅的發,捧著臉始終抬頭望著天空。

初春的陽光從密密層層的枝葉間透射下來,湖麵上印滿銅錢般大小的光斑,白耳將自己大大獸耳上的毛捋順,悄悄走過去,“紅瞳大人,您又在等恩人啦?”

人影依舊望著天空,一動不動,像是沒有聽到她說的話一般。

藏在水底下,露出一半眼睛的小水人豎起食指放在嘴邊,提醒她道:“白耳,噓!”

白耳也鑽入水中挨著小水人一起竊竊私語,“這都十年了,紅瞳大人每日都在這湖麵上抬頭看天等恩人回來……”

而九天之上,沈白亦的注意力全放在那聶清離的雷劫上,她腳下不遠處,烏雲湧動,猶如被一隻大勺子攪亂,形成好幾個巨大的漩渦,天雷正是從那些漩渦中劈了下來。

颶風肆意,電閃雷鳴,雷劫一道比一道大,恐怖如斯!

紅線聽到這雷鳴聲,目光大駭,這大乘期的天劫對於每個修士來說都十分殘酷,稍有不慎就是灰飛煙滅,再慘一點,元神都給你劈掉,墮入畜生道再無緣踏仙途。

“轟隆隆——”震耳欲聾的雷聲讓人心生寒意,沈白亦目識萬裏,看到那聶清離整個人都被劈得焦糊糊的,他胸口上全是鮮血,卻仍固執地往上撐,手臂上青筋暴起。

“轟隆!!”再一道巨大的紫龍,他被劈得耳目不清,跪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仿佛沒了氣息。

相比於紅線的驚恐,彌陀佛和道士眉頭都未皺一下,手執著棋子仍然在下,彌陀佛用白棋封住黑棋的退路,笑嗬嗬道:“他造下的孽過深,這天劫他恐怕是挨不下去了,你倒是狠心,眼睜睜看著他隕落。”

道士將手中的黑棋子丟掉,語氣蠻橫卻夾雜著一絲不著痕跡的惋惜,“這是他自己選擇的宿命,與我何幹?”

“真與你無幹?”彌陀佛反問,他胖乎乎的手一轉,身旁憑空出現了一個琉璃淨瓶,淨瓶裏插著幾根翠綠欲滴的柳枝。

彌陀佛笑嗬嗬地將瓶子裏的柳枝拿出來,有一道碧綠的光線刹那鑽入聶清離眉心再返回而來,這過程隻有短短幾秒時間。

彌陀佛再拿著柳枝往空中一甩,幾滴幹淨的水珠撒出來,水滴內有無數畫麵一一呈現,那道士沉默了。

原來那水滴中,詳細記錄著聶清離的一生:

聶清離生於三千世界中的一個世界,於大饑荒時代出生,饑荒時期,人食人的現象再普遍不過,他的母親為了保護兒子將他送遠,他而後被一修行小宗掌門撿起,培養他踏入修仙之道。

他天賦異稟,不僅是萬裏挑一的異靈根,對修仙的悟性更是高超,年僅十五歲的時候就步入了元嬰,成為那小世界內的第一修仙天才。

按理說,像他這樣的天才,升入九天之上是早晚的事。可惜天生變故,當時真神與天魔大鬥,鬧得上界大亂,靈氣在某一時期潰散,那時候的上界和人間饑荒時期沒什麽差別,不少勢力為了爭奪靈氣,便不惜手段去奪取下界的靈氣來補充,聶清離所在的世界正是在這一場大亂中分崩離析。

好在他氣運甚好,偷摸跟著來到了上界,可他道心已毀,活得渾渾噩噩猶如野狗。

在他想要自縊的時候,有人朝著伸出了手,幫他重溯了道心,聶清離抬頭,視線所望向的地方,那人一襲八卦陣道袍,尖長的胡子在唇上一翹一翹的。

水滴從空中落入淨瓶之中,畫麵戛然而止,沈白亦愕然抬頭,那向著聶清離伸手的人,不就正是這拿黑棋的道士麽?

“轟隆轟隆轟隆——”連著五道驚天巨雷劈了下來,正正當當劈在那跪倒在地的聶清離身上,他的背彎屈得如同一根被壓垮的稻草,再難爬起來。

這般巨大恐怖的天雷讓紅線驚叫出聲,“天呐天呐!太可怕了!我挨天道爺爺板子那會,也沒有這麽多道的天雷啊!那人一定活不下去的,他會被劈死的!”

“玄子。”彌陀佛臉上慈祥的笑容消失了,呼喚著那道士的道號,“你幫那孩子重溯的道心,是殺道吧。”

名為玄子的道士臉一僵,立刻反駁道:“那是他自己的選擇,這天道有多殘酷你我都是心知肚明的,誰說以殺為道不可修行?”

彌陀佛不苟言笑,隻淡淡吐出一句高深莫測的話,“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他這句話化做一道金色的梵文,傳到下方奄奄一息的聶清離麵前,聶清離緩慢地撐起破碎的身子,他頭頂的烏雲散開一條小道,透過那小道,聶清離看到了彌陀佛道士兩人,以及站在一旁的沈白亦。

沈白亦麵上的表情始終未變,憤怒中參雜著幾絲悲憫,他喘了一口大氣,吐出心頭堵擊的一口黑血,被這悲憫的眼神激怒,用為數不多的力氣道:“喲,好久不見啊,小兔子,看到我這般慘狀心裏可覺得爽快?”

“我隻覺得你可憐,自作自受。”

“嗬,我聶清離今生走過的每一步都不曾反悔,何來自作自受?!”他的語氣固執。

最後一道天雷已經在醞釀著了,以聶清離現在的狀況來說是肯定挨不住的,沈白亦和他的仇恨因果最終了斷在天劫上,她本無意再搭理他,可見他如此固執,她忍不住出聲:

“你殺意太甚!隻沉溺在過去的仇恨裏永不脫身,你可知道枉死在你手下的人也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你在閉目修行的時候可曾聽到過亡者的哀鳴?又可曾聽到過生者無助的哭喊?”

“將自己的痛苦強行施加給他人,你在深夜裏可曾悔痛心悸不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