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說大道無情,人人皆是螻蟻,可像我師傅這樣偉大的螻蟻,卻寧死不屈,以自己的生命來換得我的修行。”

上星君人斜睨她一眼,“那又怎樣,換得你修行,如今你還不是道心已毀,再無出頭之日?你師傅的努力在殘忍天道之下又有什麽用?”

“不,有用。”沈白亦看著前方茫茫的白雪,嗬出一口濁氣,“君人,或許你說的一部分是對的,天道從來就是殘忍的,肉弱強食是這天地之間唯一的法則。”

“我宗門、掌門和師傅毀於這條法則之下,強者利用這法則淩辱我宗門弟子,殺我輩生命,卻不可侮辱我輩尊嚴。

我師傅從容赴死,我和我宗門弟子僥幸生存,隻要我們還活著,還在這大道之上修行,他日就必定會報我宗門之仇!”

“哦?那你是接受了弱肉強食的規則?那怎麽解釋大道的無情與不公,見弱者受困卻見死不救?”上星君人反問。

沈白亦的眼神堅定,方前激動的語氣慢慢歸於平淡,“所以我說你是對的,大道是無情,但絕對不是不公平,反而是太公平了。”

她凝視著雪地上的剛鑽出來的雪兔,天上饑鷹低伏,尖銳的爪子試圖去抓那小小的雪兔,兔子又鑽入土洞裏,老鷹忍著肚餓敗興而歸。

“君人,我與你互相譏諷這麽久,我今日才明白:大道大道,大道從不是人心可以揣摩的東西,大道隻是規則,規則不需要有人情味,也不需要善良柔軟,隻是一條平平無奇的規則罷了……”

“規則?如何理解?”

沈白亦指著那躲在地洞裏的兔子,“你看,兔子以草為食、老鷹又以兔子為食,若大道是仁慈悲憫的,那它到底應該幫草、兔子、還是幫老鷹呢?”

“呃……”這回輪到上星君人沉默了。

沈白亦繼續道:“它什麽都沒幫,它隻是定製規則,任由規則之內東西互相殘殺、也互相限製、互相成長。”

上星君人悟了一會,笑了,笑得輕快,“原來如此,你是這麽想的,天地不仁,方才是大仁。”

他拍了拍手,轉身離去,嘴裏還念叨著:“大仁,有趣有趣……”

待他離去之後,周邊的一切都沒入了永恒的黑暗之中,沈白亦定定看著前方天地之間的邊界。

在天際間,遮擋住晨曦的烏雲仿佛被融化了,太陽的血在雲海和天空中彌漫開來,映現出一大片壯麗的血紅。

她看著這狀況宏偉的景象,內心的迷茫被陽光衝刷,原本堵塞的胸膛似乎恍恍然,周圍的靈氣源源不斷地注入她體內,被她吸引吸收。

沈白亦瞬間明白這是自己的心結破了,她將迎來大好的機緣、她將迎來美好的明天,她閉上眼,感受著萬物的氣息。

朦朦朧朧中,無數梵文在她耳邊轟鳴,與她的呼吸相契合,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血液從鮮活的心髒內鼓動出來,通過血管散布到全身各處,特別是丹田和識海內,翻騰得更加厲害。

這些血液在她的催動下,又回到心髒,帶著凡性的迷茫虛火漸漸被她抑製下去,身體變得輕快許多。

很快,她的心也漸漸沉靜下來,再沒有之前的焦躁,帶著佛性的力量化作一縷白霧,流散於四肢百骸,一點一點剔除她身體裏的雜質。

沈白亦知道這是洗髓伐骨,她沒有泡洗髓池,竟也獲得了這樣的機會,這是進階突破的征兆!

沈白亦再睜開眼時已經不知過了多久,她掃去肩膀上的厚厚雪堆,抬眼望去,周邊萬物瞬息變化。

青雲主峰消失不見,她又處於了漫天星辰之中,有一塊帶著金邊的東西閃閃發光掉了下來。

她伸出雙手,剛好掉落在她掌心之中,沈白亦凝神看著,那東西是上星君人之前握著的星盤,此星盤呈橢圓形,剛好夠她兩個手掌般大,顏色卻是直接了當的透明,被星辰照耀,便呈現星辰的模樣。

沈白亦握著這溫潤的星辰的時候,仿佛還能感受到上星君人的溫度,遠處天邊有人輕語:

“沈白亦,你拿好了,這是星辰盤,吾上星君人今日贈送與你。星辰盤,以星辰為基礎,在大道的變化和星辰的變遷中尋求平衡,從而去探索天地間真正的大道。”

“跟著吾念:星垂平野,月湧江流,初初長夜,星河屠天!”

沈白亦閉眼,跟著他重複默念了句:“星垂平野,月湧江流,初初長夜,星河屠天。”

在她最後語句落下的瞬間,這小天地之間的所有星辰都被她手裏的星盤吸入,諸天星辰環繞在她身邊,她感受到從所未有的磅礴力量,這力量從四麵八方進入她體內,融入她血脈中。

而那沒有了星子的蒼穹之中,就像沒有了瞳孔的眼瞼,上星君人的聲音漸漸消散,無盡的空**。

……

沈白亦從宮殿裏出來的時候,發現她早已不在地底了,而是出現在一棵極其粗壯的樹木下。

這樹木枝葉繁茂,陽光照射下來,被樹葉切成細碎的光片,照映在赤玉火紅的衣袍上。他正對著樹木跪下,也不知跪了多久。

周圍安靜無比,良久,那粗壯的樹木枝幹上居然出現了人臉,蒼老帶著皺紋的人臉歎了口氣,勸導赤玉:“修羅老祖,你回去罷,我主人這裏沒有你要尋找的枯木逢春之術,也無法複活你那隕落的道侶。”

“我不信!”赤玉那張妖孽豔麗的臉上意外的瘋狂,“好幾百年前,在青羽界的那股綠色波動是怎麽回事?那明明就是星君的逢春之術!”

“萬物逢春,死而複生,他是真神既然可以使萬物顛倒重來,為何不可複活我道侶?!”

“唉……你走罷……我感受到主人的氣息已經消亡,這世上,再也沒有什麽星君了,也不會再有逢春之術了。”老樹歎了口氣,蒼老的人臉消失,隻剩赤玉跌落在地上,眼裏布滿悲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