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章

辦妥了這件事,我也舒了一口氣,隻是不知羅斯會不會怪我自作主張,有時候他這人陰晴不定的。

?走進飯店的大堂,裏邊寬敞明亮,有個鋼琴師在彈著舒緩的曲子,那邊茶座坐著一些人在閑談。我正要往電梯那邊走,忽然眼角飄過羅斯的身影,定睛一看,沒錯,他正坐在清涼的藤椅上喝著下午茶。旁邊還坐著一個人,走近一看,正是那個畫廊裏碰見的法國人。他們談興正濃,我也不想打擾他們,就要走開。

?“弗蘭克!”羅斯遠遠看見我,叫道。

?我隻得走過去,“下午好!”我客氣地打著招呼。

?“下午好,斯潘塞醫生,”那人站起身,和我握手,眼睛裏卻帶著一絲不屑的神情。

?“這位是於連洛克先生,”羅斯介紹道,“我們前幾天見過的。”

?我懶得搭理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侍者端來一杯茶。

?“哦,克蘭先生,想必你一定對時裝很有研究,”洛克的英語講得很流利,稍帶有法語的綿軟優雅的口音。他的手指修長、靈巧,正打著南歐人貫有的手勢。

?“的確,”羅斯微微笑著,不知為什麽,好像他很高興,臉色也有點發紅。

?“你的穿著表麵上看很隨意,但是,這瞞不過我的眼睛,”他把一雙長腿架了起來,以顯示他的悠閑、散漫,“你一定精心地選擇了款式和顏色,一切都搭配的很協調。”

?“哦,那你對時尚也很在行嘛,”羅斯抿著嘴兒,既沒有得意洋洋,也沒有受寵若驚。

?“我就是時尚的寵兒,”洛克的口氣有點誇張,“時裝設計師。”

?羅斯點點頭,“難怪。”

?“我的職責就是教人如何展示自己的魅力,”他大言不慚,“比如說這位斯潘塞先生,”他轉臉打量著我,“比較不修邊幅。”

?羅斯咯咯地笑著。而我一臉通紅。

?“他的T恤衫有點……嗯,色彩有點雜亂,這是大學生才會穿的東西,”他一副品頭論足的嘴臉,“牛仔褲嘛,本身沒有問題,休閑裝,隻是,你這個年紀,已經不適合穿毛邊牛仔褲了。”

?“我早就說過他,可他不聽我的,”羅斯一旁笑著喝茶。

?我悶悶地坐著,覺得自己像隻猴子給人家觀賞,“我還有點事情,失陪了,”我推開藤椅就走。

?“弗蘭克!”羅斯在我身後叫著。

?*

?我這是第一次真正地生羅斯的氣,什麽人呀,我就是穿的再可笑,也輪不到這家夥來品評。更可氣的是,羅斯居然還幫襯著他。我回到房間,氣鼓鼓地打開電腦,玩起了遊戲。我把耳機掛在耳朵上,聲音開得震耳欲聾。

?大概過了十幾分鍾,好像是羅斯進來了。我沒搭理他,照舊打的不亦樂乎。

?他的手伸過來,拿掉了我的耳機,聲音立刻轟然而響。他搶過我的鼠標,關掉了聲音。“生什麽氣?”他柔聲說。

?“生氣?沒有,我有什麽氣好生?”我抓起鼠標,又幹掉兩個敵手。

?“不過是說著玩的,”羅斯笑著抱我。

?我推開他,“那你們兩個自己玩吧,幹嘛把我扯進來?”我冷著臉。

?羅斯沒料到我真的生氣了,有些難堪,“我下午一個人坐著有些悶,就叫侍者推我下樓,一邊喝茶,一邊等你。那個洛克先生恰巧到這裏找人,就……”

?我忙著過五關斬六將,沒心思聽他解釋,“嗯,泰勒那邊已經說好了,我自作主張叫那孩子給他打下手,工錢照規矩算,要是你不滿意,就自己跟他說。”

?羅斯被我搶白了一通,臉色有點不自在,聽完我的工作匯報,也沒表態。

?晚飯也在沉默裏草草吃完。羅斯看了一會兒電視,就回了臥室。我還在電腦上鏖戰。

?“弗蘭克!“羅斯在裏邊叫我,“把我的密碼箱拿來。”

?“哦,”我站起身,打開壁櫥,拖出他的密碼箱,給他放在腳邊,又急急地回到電腦邊。

?還沒玩多久,“弗蘭克!”他又折騰我了,“給我倒杯水!”

?“是,”我戀戀不舍地丟下電腦。

?“弗蘭克!”他正坐在鏡子前,擺弄一掛卡地亞鍍金鑲綠寶石項鏈。原來他的密碼箱裏裝著這些寶貝,“好看嗎?”

?“好看,”我把水杯放在鏡子前。

?他不滿我的敷衍態度,“你根本就沒認真看!”

?我不吱聲。

?“幫我戴上,”他說道。

?我把項鏈輕輕地繞著他的脖子,在後麵扣上。

?“那個?”他往箱子裏一指,“那個盒子。”我遞給他,打開來是一隻紅寶石戒指。然後又是領帶夾、又是腕表等等,珠光寶氣地擺了一桌子。他一會兒試試這個,一會兒試試那個,沒完沒了。我隻得納定性子陪他。

?“好看嗎?”他細細打量著鏡子裏的影子,如同一朵顧影自憐的水仙。

?“都好看,”我敷衍著,黃金、白銀、珍珠、鑽石、各色寶石,已經把我照得眼花繚亂了。我隻是不明白今晚他突然搬出這些勞什子來幹嘛。

?“弗蘭克,你不喜歡這些?“他轉動著自己天鵝一般的長脖子,摸摸項鏈上的鑽石。

?我搖搖頭,“你喜歡就好。”

?“我還有很多,”他忽然說道,“是的,很多,弗蘭克!”

?“哦,”我不明白他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

?“是的,這就是我有的,”他神經質地一笑,“隻看我有的,不看我沒有的,說的好,我有的是錢!哈哈!”

?我真是哭笑不得,難道我那天安慰他的那句話就被他理解成這個意思了?

?“怎麽了,”羅斯蹙著眉頭,“看你的臉皺得像隻苦瓜!”

?“沒什麽,”我歎了口氣。

?“我已經失去太多太多了,”他聳聳肩,把項鏈取下,“也許有一天也會失去你,但我,不能失去我的錢,就是這樣。”他吧嗒一聲扣上戒指的盒子。

?我無可奈何地把他的這些勞什子放回箱子。

?“弗蘭克,隨你怎麽看我,我都不在乎了,”他的表情似乎越來越冷漠,“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好意。隻有我一個人獨自麵對這個世界。”

?作為心理醫生最傷腦筋的是,病人總也不肯開口訴說自己的真實感受。羅斯就是這樣,他固執無比地堅守著他的蝸牛殼,雖然這層薄薄的殼根本就經不起敲打。我幾乎想掰開他的小腦瓜,好看看裏邊究竟是什麽東西在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