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這天我們很晚才回府,公司裏的事情一團糟。我剛把羅斯從車子裏抱下來,貝爾夫人立刻上前,“弗蘭克,有人找你。湯姆,來照應少爺!“

“是,夫人!”

誰會來這裏找我?我納悶地進屋,“弗蘭克!”莉莉從客廳出來,一雙細腳伶仃的金色高跟鞋踩得咯吱響。我還沒回過神,她就抱住我的胳膊,在我臉上吧唧一吻,身上濃重的脂粉和香水味熏得我直皺鼻子,“讓我好找,原來你在這兒,也不告訴我一聲,想來個驚喜?”她**地挺起雪白的胸脯,這時我才注意今晚她一襲低領小黑禮服,緊裹著她豐潤的身體,不曉得又是什麽國際頂級品牌

我顧不得她的聒噪,掙脫她的摟抱,轉身尋找羅斯,他看了我一眼,臉色已經死灰了。湯姆把他推進了電梯。

“這裏真的好闊氣……”她滿臉豔羨的四周張望。

“好了,幹嘛在別人家裏鬧騰,”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由分說把她拉出房門。

“弗蘭克,我們去吃飯,我要吃法國大餐!”她還嘰嘰喳喳沒完,我的臉都給她丟盡了。

“慢走,”貝爾夫人陰陽怪氣。

點了一大堆山珍海味,莉莉好不得意,她優雅地翹起蘭花指,拈起酒杯,抿著波爾多紅酒,還深情款款地注視著我,其實她的藍眼睛很漂亮,像陽光下的海水。隻是我再也沒心思欣賞了。

“說說看,”她叉起一塊切的薄薄的牛肉片,“你在那裏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吧?把我忘到九霄雲外了?”

我推說吃過了,隻要了一杯咖啡,默然無語坐在她對麵。

“我早就說過要多和有錢人打交道,”她很有技巧地旁敲側擊,提醒我這樣的好日子有她一份功勞的。

“是,您一直都偉大、光榮、正確,我的布萊恩小姐!”我譏諷著,漫不經心地攪著咖啡。

“嗬嗬嗬……”她咧開大嘴笑得像一隻母雞,真是,再怎麽學到底漏出小市民的馬腳,“弗蘭克,你參加多少次舞會了?見過很多演藝明星吧?時裝發布會有沒有去?……”

煩都煩死了!“我說,你怎麽知道我在克蘭家?”我想起這個關鍵問題。

“嗯……嗯,”她轉了一下眼珠,“我在電視新聞上看見你的。”

瞎說!我知道她隻看娛樂、時尚之類無聊八卦,“貝爾夫人跟你說的?“

“嗯……”她不自在的眨巴著眼睛,“哦,這有什麽要緊?弗蘭克?”她的煙熏眼上灑著亮粉,假睫毛匪夷所思地長。

我一口喝掉剩下的咖啡,“布萊恩小姐,您慢用,我還有點事情,告辭!”

“喂!怎麽了,”她剛剛又幹掉了一個草莓餡餅,滿嘴都是餅屑。

“我們到此為止吧,莉莉,”我平靜地說。

“什麽?”她簡直難以置信,“我大老遠地老找你,你就這樣絕情?”

“夠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那個巴克利銀行小白臉?”我哼了一聲。

“哦。弗蘭克,”她尷尬地笑了笑,“你……吃醋了?”

“行了,莉莉,我們還是再見吧,祝你幸福!”我轉身揚長而去。

“弗蘭克!弗蘭克……我……我沒帶信用卡!”她在後麵大叫。

“我請客,慢用,布萊恩小姐!”我急急忙忙趕回克府,四周氣氛詭異。湯姆、戈爾根本就不搭理我,托比悶悶不樂地趴在樓梯腳。瑪麗安大媽繃著一張老臉,看了我一眼,轉身忙活去了。貝爾一家早就不見蹤影。我三步兩步跑上樓去,羅斯的房門緊閉著。“羅斯!羅斯!”我急切地敲門,“是我!”

“他不會開門的,”瑪莎推著吸塵器過來,“他誰也不見。”

“那他……吃了晚飯嗎?”我忍受著她投來的輕蔑眼神和一絲幸災樂禍的冷笑。

“沒有,大概又砸掉了一些家什,”她轉身下樓去了。

“羅斯,我……”我指望著他發點善心。

“砰”一隻什麽重物砸在門上,嚇了我一大跳,“滾開……”裏邊羅斯憤怒的聲音,還參雜著哭腔。

我默默站了一會兒,不要在這兒丟人現眼了。

我垂頭喪氣地穿過花園,向大門走去。突然,後麵有什麽東西拖住我的褲腳,回頭一看,是托比。

“再見了,小家夥,”我彎下身子拍拍它的小腦瓜。可托比使勁拽著我,不肯鬆口。

“他不要我了,明白?”我摸摸它的耳朵,剛要開步走。哪知它拚命把我往後拉,我不知道原來一隻德國牧羊犬的力氣這麽大。

沒奈何,我隻得跟它回身,找了個花壇坐下。托比伏在我腳邊,警惕地看著我。真是沒辦法!我抬頭看看樓上羅斯的房間,陽台上飄著藕色的窗簾,一株高大茂盛的橡樹掩映著窗欞。

我歎了口氣,掏出手機一通一通地撥打他的號碼,響了一遍又一遍,他始終不接。月光淡淡的,照著花壇裏半開的玫瑰。我點著一支煙,無聊地抽著。其實我的煙癮不大,也絕不會當著羅斯的麵抽。隻是現在一籌莫展,隻有抽煙當安慰了。

一口氣抽了十來隻,我這輩子都從沒這樣一下子沒節製。一晃煙盒,空了。現在隻有對著月光發呆了。托比忠心耿耿地守著我,生怕我走了。唉,一隻通人性的好乖乖。我疑心有些人真的是畜生不如。

一陣晚風拂過,玫瑰花蕾微微擺動著,帶點兒天真、帶點兒嬌憨,像他的嘴唇。我輕輕地撫摸著那綢緞一般的花瓣,憐惜她那自傲、寂寞的嬌容。

我忽然有了個主意。折下一隻含苞的玫瑰,我站起身走到羅斯房間的下麵。托比疑惑地跟著我。我把玫瑰叼在嘴裏,脫掉外套,來到那棵橡樹下。不管怎樣,我一定要試試。我往手心裏吐了兩口唾沫,一縱身爬上一抱粗的樹幹。想當年我還是外祖父院子裏的野孩子,所有的樹我都要爬上去玩一玩。看來那時候屁股也沒白打,這會兒派上用場了不是。

到底很久不練了,我好不容易跨上一根樹枝,喘了半天氣,嘴裏的玫瑰紮的我生疼。我目測了一下距離,小心翼翼地順著枝幹往陽台夠。哢吧,樹枝突然往下一沉,嚇得我冷汗直冒,趕緊伸手一搭,攀住陽台欄杆。托比在下麵也發覺了,汪汪地叫了幾聲。

哢吧,又一聲,樹枝真的折了,在我身下已經沒有了支撐。我隻得拚命抓住欄杆,無可奈何地吊在半空。托比又叫了幾聲。

“吱呀”,陽台的門開了,羅斯推著輪椅出來,“是……誰……?”他遲疑地問道。

“唔……唔……”我張不了嘴,隻好大聲哼哼著。

啪的一聲,陽台的燈開了。“弗蘭克,是……你?!”羅斯驚叫著。

抓住羅斯伸過來的手,我好不容易爬了上來。

“你不要命了?”羅斯把我拉進屋子,“深更半夜的,爬樹玩?”他嗔怪地打量我。

那時,我真是狼狽極了,襯衫給刮破一個大口子,鞋子掉了一隻,一雙手沾滿了泥灰,頭發上掛了一片樹葉,臉也蹭破了皮,幾滴血從嘴裏淌出來。

“弗蘭克,你……”他急忙掏出手帕給我擦拭著,

“給你……”我口齒不清地咕噥著,叼起那朵還算沒耷拉下來的玫瑰骨朵兒。

“哦,弗蘭克,”羅斯撲到我懷裏,使勁捶著我的後背,“你真是一個頭號大傻瓜!”

“呃……也許……”我忍著痛,把花兒別在他的襯衫扣眼裏,看著他在我懷裏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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