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朝當然是有皇帝的。

盡管如今天下動**、烽煙四起,可隻要帝國不曾滅亡,皇帝就依舊是皇帝,哪怕平素在朝野上下沒什麽存在感。

由於先皇過世太早,這位小皇帝登基時才四歲,張敏衷連同另外三位重臣受先皇遺命監國理政,等到小皇帝成年,大婚之後再臨朝親政。

按理說四位重臣一起輔政,相互製衡相互監督,誰也壓不過誰,可以防止某個人權柄過重,最終變成尾大不掉、跋扈專權的奸臣。而且四個顧命大臣均是先皇殫精竭慮、反複權衡考察之後才圈定的人選,正常情況下足以保證朝堂上的權力格局十年不失衡。

然後,先皇駕崩龍馭歸天,小皇帝登基繼位,四大重臣開始輔國理政,一切都按照朝野上下的期望進行著。

可是誰都沒想到,好好的局麵僅僅隻維持了三年多,四大臣之一的平遠侯蘇珂就因為強占民地民宅、貪汙受賄、私交外邦藩王等十五條罪狀,被張敏衷抓住把柄革職賜死,順帶抄家,當然是以太後和小皇帝的名義進行。

朝堂上的權力平衡至此開始被打破,在接下來的兩年時間裏,張敏衷陰招毒計迭出,又將剩下的兩位顧命大臣除去,兼帶著清洗了大批和自己不對路的文臣武將,從而徹底獨攬大權、掌控朝局。

有未經證實的傳聞說,這位首輔大人之所以成為最後的勝利者,是因為其早就和小皇帝的生母有些不清不楚的關係,當初先皇歸天,具體死因便是疑點重重,本來按照太醫們的估計,皇帝安心靜養還是可以再撐幾年的。

而且還在服喪期間時,就有宮女看見過張敏衷與太後幽會並滾到了一張**,後麵的一係列事情便理所當然地發生了。

時至如今,小皇帝早已經年滿十八歲,卻一直沒有立後納妃,臨朝親政更是無從說起。滿朝文武中或有心向皇室的忠臣,但都是敢怒不敢言。任憑權勢熏天的張敏衷在朝堂上呼風喚雨、指鹿為馬。

到了現在,朝廷氣數日漸衰微,天下流民義軍層出不窮,戰火連綿。張敏衷疲於應付,不得不暫時壓下了威逼皇帝禪位、黃袍加身的野望。

當然京城內外、包括皇宮中的兵權,張敏衷在太後情人的幫助下都已早早拿到手,因此並不擔心事情超出掌控,隻要他願意、隨時都可以廢了小皇帝,自己坐到那張九龍鎏金寶座上去。

“……究竟是怎麽回事?皇上他怎麽了?”

張敏衷扒開帳幔,盯住外麵跪著的心腹內侍問道。

“主上,小的聽說是皇帝突然發了瘋癲,在寢宮裏不停地摔東西、還打傷了前去探望的宮女和太醫,誰去都勸不住,已經鬧了小半夜。太後實在沒有辦法,隻好讓小的過來請主上去看看……”心腹匯報道。

張敏衷皺了皺眉,本能地覺得事情有幾分不對勁,這小皇帝過去十幾年都是個泥胎木塑般的擺設,對自己始終言聽計從、從未有過絲毫忤逆之處,怎麽這時候突然就出問題了?

“來人,替我更衣,再讓外麵準備好車駕。”想了一會,他終於道。

畢竟還是名正言順的皇帝,出了事情,自己這個首輔不可能不管,怎麽也得去看看才能放心。

一隊身披輕紗、體態嬌美的絕色少女端著各種洗漱用具魚貫而入,開始伺候這位首輔大人穿衣收拾起來。

小半個時辰後,張敏衷在成群高手護衛下出了內宅,華麗程度堪比帝輦的巨大車駕已經準備妥當,邊上還有大批精銳甲兵列隊迎候。

待到這位主子上了車,隨著帶隊的將軍一聲令下,龐大的隊伍便直奔皇城方向而去。

此刻,宮城內苑。

皇帝的寢宮外麵,宮女內侍們跪了一大片,個個膽戰心驚、麵無人色。

一位紫裙鳳冠、容貌昳麗、渾身貴氣的婦人麵帶氣惱之色地走來走去,驀地停下腳步,瞪著他們狠狠地質問道:

“你們這群混賬狗奴才,平時都是怎麽伺候皇上的?竟然出了這麽大的紕漏?真是個個該殺!”

“太後,奴婢們也不曉得是怎麽回事,”

一個女官戰戰兢兢地答道:“皇上歇息前還是好好的,誰曾想突然就出了事情,奴……奴婢們也覺得冤枉啊……”

“冤枉?”

太後冷笑一聲:“你這死妮子沒用心伺候好皇上,還敢說冤枉?給本宮拖下去狠狠掌嘴!”

幾個如狼似虎的內侍猛撲過來,不由分說將那年輕的女官拖走,很快遠處就響起了“啪啪”的皮肉撞擊聲,夾雜著女人的痛呼哀求。

須臾功夫,一個女官匆匆趕來,行禮後稟告道:“太後,首輔大人到了。”

太後怔了下,連忙站起身子迎了出去,就看見神色嚴肅的張敏衷在眾多隨從的簇擁下走過來。

“張卿家可算是來了。”太後鬆了口氣。

“臣張敏衷見過太後。”

公開場合,這位首輔倒是沒有僭越,和周圍的人一起規規矩矩地下拜行禮。

“免了,你快進去看看皇上吧。”

太後急急地道。終究還是自己的兒子,說完全不關心那是假的,她現在也隻能寄希望於張敏衷來想辦法了。

張敏衷看了看不遠處的寢殿門,厚厚的明黃帳幔隔絕了內外視線,上麵的大片血跡卻是曆曆在目,旁邊的地麵上還躺著幾具傷痕累累的屍體,看服飾都是死去的宮女內侍,還有兩個倒黴的宮衛。

“這個……莫非都是皇上打死的?”他微微變了臉色,低聲問道。

太後默默點頭,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她和那麽多人都不敢進寢殿去看個究竟,天知道裏麵發了瘋的皇帝還認不認得她這個親娘?

張敏衷遲疑一下,終於點了點頭。他已看清寢宮周圍的宮衛並沒有換,宮衛將領同樣是自己的人,最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當然他不可能孤身一人進去,四個先天武道宗師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一隊甲兵提著燈籠上前,用刀挑開了帳幔。

寬敞的寢殿內部此刻一片沉寂,隻是裏麵的所有陳設都已被砸得七零八落,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安放著禦床的台階邊,一個披頭散發、身著黃袍的背影靜靜地坐著,一動也不動。

“皇上、皇上……”

張敏衷輕喚了幾聲,對方毫無反應,仿佛已經沒了生命的跡象。

他略一猶豫,示意身邊一位宗師過去看看。

那位宗師凝神感應一番,沒發覺什麽異常,小皇帝並不會武功,這是宮裏人盡皆知的事實。

哪知就在宗師逐步走近,隻差幾步就能碰到那道背影時,對方毫無預兆地突然轉身,露出了一張令人心悸的慘白臉孔,血紅的雙眸衝著他森森冷笑,可怖的威壓猛地籠罩了方圓十丈區域。

“不好……”

宗師大驚,正要抽身後退,小皇帝手一伸,一把撈住了他的脖子,哢嚓一下便輕易扭斷,失去控製的屍體無意識地抽搐幾下,軟軟地癱在地上。

“退出去!”

張敏衷心頭劇震,趕緊大聲吼道,同時轉身就跑。

他可沒想到小皇帝身上居然出了這樣的異變,心底地不禁有幾分後悔,早知如此,就應該將那三位人仙級存在留下一個保護自己的,如今將他們全部派出去行刺趙元謹,弄得身邊隻剩下幾個宗師。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小皇帝陡地發出一聲不似人的獸吼,身體快逾閃電般地飛撲過來,兩個宗師拚死擋在他麵前,被直接撞飛出去老遠,落在地上時已經筋斷骨折,眼見是活不成了。

下一個瞬間,張敏衷便被他老鷹抓雞般拖了過去,絲毫掙紮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