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句心裏話, 晏寧並沒有想到過她回到北城,江致知同時也回到了北城。

搭訕被他突如其來的打斷,晏寧循聲望去, 見到江致知一身幹淨利落的白襯衫, 手指纖細修長,骨節分明, 指縫掐著手機把玩,眉頭微挑, 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晏寧是坐著的, 而江致知是站在不遠處的, 他氣場強大,很難不讓人注意到他。

遠處坐著的秦瑄都覺得有點無語, 他的這位小祖宗,吃個飯怎麽還又跟晏寧撞上了?

這一次的碰麵,的的確確雙方都並不知情,江致知在等菜的間隙,偶然掃到晏寧和陳悠悠坐在對麵,以及兩個人在等菜。

他本無意上前去湊那個熱鬧, 但是由於有人去和晏寧搭訕, 要聯係方式被他碰上了,他就不能裝作看不到。

晏寧腦子裏有些亂糟糟的,她輕輕眨了下眼睛, 看著麵前的情況,吞咽了一口杯中的紅酒, 頓了頓, 開口道:“你怎麽?”

方才那個要晏寧微信的男孩子一下子停滯在那裏, 他看過那期節目, 自然也知道江致知在節目上和晏寧有交流,是認識的關係。

但是被人這麽直接的打斷要聯係方式的過程,還是讓他有點不死心,想了一會兒,又接著道:“我是來要小晏記者的微信,又不是來要你的,你憑什麽替她做決定?她也沒說不好。”

陳悠悠差點直接笑出聲來,這個弟弟一心想勾上晏寧,卻沒想到這麽個大閻王杵在那裏,今天碰上了江致知,這個聯係方式鐵定是要不成了。

晏寧和江致知的那些事兒,估計這個弟弟也不清楚,這麽多年,搭訕晏寧的也不在少數,但大多都沒什麽下文。

其實追她的富二代和公子哥也不少,可她始終都提不起什麽興趣來。

所以,陳悠悠猜測,就算今天江致知不在這裏,恐怕他要到晏寧的聯係方式概率也不大,更何況江致知在這裏。

江致知微微眯眼,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站在那裏。

燈光昏黃,餐廳的水晶吊燈打出來的光,映照在他的側臉上,更為他增添了幾分禁欲和冷冽的氣息。

他神色先是沉了沉,繼而輕聲嗤笑出來,江致知用手輕輕拍了拍麵前男生的肩膀,將語氣放緩道:“弟弟,你這話說得可就不對了。”

他渾身上下,就差點把勾人這兩個字寫在臉上。

警告完了那個小男生之後,江致知又慢條斯理地走到晏寧附近,以一種審視的目光看著麵前的男生,笑意散漫的將人圈進自己懷裏,又接著道:“什麽叫和我沒關係,這是我的人,你懂嗎?”

“……”

晏寧覺得事情突然往奇怪的方向發展了起來,她皺了皺眉,看了一眼單手插兜的江致知,他整個人還是散漫的,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也沒什麽變化,就像是順理成章的一樣。

這句,是他的人,他幾乎沒有任何停頓和猶疑,說得理直氣壯,可他們現在明明不是那樣的關係。

晏寧覺得,她有必要把這件事情解釋清楚,她抿了抿唇,將聲音壓到一個適中的分貝:“我什麽時候變成你的人了?江致知。”

這句話說完,江致知的手臂攬住了她的肩膀,還是那副玩世不恭,漫不經心的笑道:“嗯,怎麽還不好意思起來了?”

他輕聲哼笑出來,又用指腹摩挲著晏寧的臉頰,江致知指腹溫熱,與窗外輕拂過的夜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晏寧咬著唇,瞪了他一眼,可他隻是漫不經心的回望了她一下,又揉了揉她的頭發,就像是在哄鬧別扭的女朋友。

這兩個人之間的氛圍看起來與情侶並沒有什麽關係,雖然江致知的氣場太過強大,外表又過分突出,男孩子知道自己幾乎沒有勝算,但是難得能碰到晏寧,他還是不想這麽幹脆的放棄。

“你胡說,你們兩個看起來根本就不是情侶,小晏記者也說過她一直是單身。”

男孩子接著據理力爭道:“所以你沒有理由。”

“喲。”

江致知輕抬眼皮,把晏寧桌上的紅酒杯舉起來放在手中把玩,接著道:“被你看出來了。不過,現在沒關係,不代表以後沒有。”

他攤開手,聲音放得很平緩,長而翹的睫毛下是深邃的黑眸,他眸色也變得淩厲起來,像是一種危險的野獸在宣誓主權:“如你所見,我在追她,而她遲早也會是我的人。”

話都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再賴著不走也是討人厭。

等到人離開,江致知才慢悠悠的把攬著她的手鬆開,晏寧頓了頓,黑曜石般的眼睛盯著麵前的人,開口道:“你怎麽在這裏?”

江致知垂著眸,順著她方才唇瓣印過的紅酒杯的位置,抿了一口,輕撩眼皮,聲音很輕,也很淡,聽不出什麽情緒:“放心,不是特意跟著你來的,是有點事,回來一趟。”

夜風吹拂過桌麵上的餐紙,雖然有勺子在上方的壓著,可是還是不可避免的將餐紙吹起一角,晏寧覺得她的心情也同這張餐紙相像,不可遏製的被掀起了一角,並且再難平息下去。

她聽得出來,江致知這是和她在解釋,其實他大可不必和她解釋,但很明顯,江致知或許是害怕晏寧厭惡他這樣的接觸,所以才要花心思選擇來和她解釋。

晏寧的表情倒是很平靜,她安靜地凝望著麵前的江致知,接著開口道:“我沒有以為你有愛跟蹤人的癖好,不至於多想。”

她輕輕垂眸,又接著道:“方才你幫我解圍說出來的話,我可以理解成是一時情急,迫不得已這樣說的,我不會往心裏去的,我們不應該再有牽扯了。”

晚風安靜地將她鬢角的碎發吹起,晏寧的手腕被江致知扣在手心裏,他聲音都是沙啞而低沉的:“晏寧,如果我說,我剛才的那句話,不是玩笑呢?我是在追你,我在重新追你。當年的事情,我要給你解釋,你怎麽都不肯聽,現在,可以給我機會了嗎?”

他說話的神情太過認真,讓晏寧有輕微的錯愕,她抿了抿唇,抬起頭來,接著道:“江致知,其實,當初分手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葉文倩跟你沒有關係。”

她眼睫低垂,盡力讓自己說的話聽起來平和沒有傷害性:“是我害怕,在那段關係裏,我患得患失,總是恐懼,變得越來越像一個我不認識的人。”

晏寧想,她或許永遠無法把自己那樣陰沉晦暗的心思告訴給他,她在那段關係裏,總是害怕她是會被他先放棄的一方,所以,她選擇了先他一步說斬斷這段關係。

她需要感知愛,有能夠被明確感知的愛才能夠滿足她,可在和江致知的關係裏,她總覺得他像風一樣飄忽不定,她無法抓住他,所以恐懼感與日俱增。

這樣的恐懼感讓她變得越來越清楚地意識到,除了離開他能夠讓她不這樣患得患失之外,再沒有別的辦法。

隔閡一旦產生,裂痕隻會越來越清晰,不是簡單地去彌補就能夠解決的,她知道或許江致知有他的苦衷,可她更希望他能夠坦誠的和她坦白一切,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不是因為最後一根稻草有多重。

而是因為,在那之前,駱駝就已經不堪重負,那隻是到了它的臨界點,僅此而已。

時隔多年,再去平靜地審視這段關係,她明白,無論是她亦或是江致知,都不能說在這段感情的失敗裏,單純的開脫出去。就算是在當年,晏寧也清楚,她與江致知之間的隔閡並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能夠解釋清楚的。

江致知還是不明白晏寧到底是什麽意思,他站在她麵前,卻覺得怎麽也看不透她。

但是對於他的重新追她的那句話,晏寧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回到座位上後,秦瑄正坐在那百無聊賴的用筷子在桌子上擺圖形玩,看到江致知回來,他把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輕聲笑了笑道:“你再不回來,這菜可就真涼了啊,我還以為你直接去晏寧那桌吃呢,不回來找我了。”

江致知唇邊逸出散漫的笑意,他微微抬眼,輕瞥了一眼秦瑄接著道:“我還真想。”

但以他們兩個人現在這樣的情況,晏寧是完全不可能讓他坐下來和他一起吃飯的。

從他們兩個人進了這家茶餐廳開始,江致知就是一副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的樣子,中間他拒絕了八次不同女孩子的搭訕,直到晏寧進來的時候,他注意到她,才開始表現得對這頓晚餐有了一點兒興趣。

不過顯然,他不是對這頓晚餐感興趣,點菜的時候,菜全都是秦瑄選的,問江致知什麽菜好,什麽菜不好,他都是一副漫不經心,你隨便,什麽都行的態度。

秦瑄有些無語的扶額道:“我說江哥,你真是我祖宗啊,真是我親哥,合著咱們一起出來吃飯,你腦子裏隻有泡晏寧?”

這家夥當年就是見色忘友的主,過了這麽多年,還是沒什麽長進。

還以為是陪他出來安撫情傷,結果飯吃著吃著又成了好大一個電燈泡。

江致知輕撩眼皮,神態慵懶的回望著秦瑄,接著開口道:“怎麽?你有意見?”

“不敢有。”秦瑄歎了口氣接著道:“我們小江爺怎麽就死心塌地的吊在這一棵樹上了?以前讀書那會兒,你跟個花孔雀似的,到處開屏,對待所有的都女孩子溫溫柔柔,別人要你聯係方式不想給,你都沒拒絕那麽冷漠無情,結果現在,再漂亮的妹妹你都一眼不看了。”

他說的這倒是真的,剛才幾個明顯是身材不錯顏值也不錯的女孩子,想來搭訕江致知,可都被他的一句,抱歉,我沒興趣拒絕。

這男人看起來很招人,但實際上難搞得很。

江致知的側臉還是冷冽的,他安靜起來的時候,身上帶著一股兒難以接近的氣場,很難用語言來形容。

“對了,你知不知道一個事啊?聽我朋友說,晏寧這幾年特別受歡迎,追她的富二代和公子哥可比比皆是,你可得看住了,別讓家被人給偷了。”

秦瑄開口道:“你看,哥們對你多夠意思,時刻留心著你媳婦的動向,防止被偷家。”

話音未落,江致知唇邊散漫的笑頓時僵住在那裏,他眸色凜冽,直接把手中的勺子朝對麵扔了過去。

*

忙完了最近一階段的工作匯報總結,晏寧在北城的時間變得寬裕起來。

在去做八一特別節目之前,晏寧偶然聽說中學時期的班主任王振強生了病,開刀需要住院,由於在中學時,班主任對她一向都比較照顧,所以想了想,還是決定抽個空去看望一下老師。

下了班之後,晏寧買了果籃和一些小禮物提著,去了王振強住的那家醫院。

“哎,王老師,您這病,我跟你說,這個腫瘤是良性的,不用擔心,我大學同學還在這呢,您放心,沒事的,別老擔心什麽死啊死啊的,您這才五十幾歲,還能活挺多年呢。”

醫院裏的走廊很寂靜,過往的人都是安安靜靜的穿梭在走廊裏,因此病房裏的對話聲顯得格外清晰,晏寧聽力不差,聽得出來這聲音應該是秦瑄,她敲了敲門,走進了病房,果然看到秦瑄坐在那裏一本正經的安撫中學時期的班主任。

“哎,晏寧來啦?”王振強看到晏寧走了進來,本來還有點沮喪的心,稍微變得好受一些:“這麽多年沒見了,都長成這麽大的姑娘了。對了,我怎麽沒見江致知和你一起過來?”

多年未見,王振強還是能一眼就認出晏寧,她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但在老師心裏,永遠都是那個帶過的孩子。

她當初和江致知在一起的時候鬧得沸沸揚揚,後來分手的時候,卻悄無聲息,王振強不知道這事,還以為他們兩個好好地在一起。

空氣中陷入片刻的沉寂,思索了一會兒,晏寧抿了抿唇瓣,接著道:“老師,我今天是自己突然想來看你的,沒跟任何人說,所以,和江致知也沒有關係,您身體怎麽樣了?”

王振強笑著搖搖頭:“還行吧,不過,說到這,確實要謝謝江致知,不然啊,秦瑄也不會過來這麽幫我忙。秦瑄這小子是江致知朋友,他的醫療人脈挺多的,幫我提前掛上了專家號,又在醫院裏幫我跑上跑下,可辛苦了,他這小子人也挺有意思,還能陪我聊天,算是給我解悶解了不少。”

他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總能把所有的事情都辦得很完美,被人稱讚,並且以他的方式在做他覺得正確的事情。

晏寧輕垂眉睫,突然想起,當初她之所以會喜歡上江致知,也是因為他隻是做了一件他覺得正確的事情,卻讓她念念不忘了那麽多年。

她的少年,從來都是光風霽月。

和王振強聊了一會兒天,秦瑄把晏寧送出病房。

天色已晚,站在醫院的門前,街道上車水馬龍,夜晚的涼風將晏寧鬢邊的碎發吹起,她立在那裏,想了一下,開口道:“對了,秦瑄,我突然想起來,有一件事情,這麽多年,我一直都忘了謝謝你。”

秦瑄本來是和晏寧隨意聊聊在美國的讀書生活,卻沒想到她會突然提起要感謝他,他皺了皺眉,在自己的記憶裏搜索,好像並沒有一件事情,他幫助過她,還值得她這麽多年後回想感謝。

但是禮貌讓他接著聽了下去:“怎麽了?”

汽車的鳴笛聲從耳畔響起,晏寧抿了抿唇,聲音溫和:“之前在讀研究生的時候,陳悠悠說是托你朋友的關係,幫我租到了離學校很近的一所安保環境非常好的公寓,並且還給了友情價。我記得價格很低,是當時別人同樣地段租金價格的四分之一,這件事情,我一直忘了感謝你。”

晏寧一向都是會記得別人的幫助的人,所以她一直都想當麵謝謝秦瑄,去表達她的謝意。

她深吸了一口氣,又接著道:“今天聊天正好提起留學生活,突然就想起來了這件事,所以我還是要當麵表達我的謝意,希望不算太晚。”

空氣微涼,夜幕四合下,秦瑄揉了揉發皺的眉心,輕聲嗤笑出來,接著轉過身朝向晏寧道:“晏寧,這件事情,我並不知情。”

他聲音誠懇,聽起來,不像是在說謊。

車流川流不息,隔著夜幕,晏寧忽然覺得心裏某個地方沉了一下,她抿了抿唇,纖長的睫羽在路燈的照耀之下微微顫動,思索了一會兒,她開口道:“所以,不是你的朋友嗎?”

“不是。”秦瑄顯然有些無奈,他頓了頓回應道:“我猜,應該是某些人無中生友。”

作者有話說:

無中生友orz,是江哥!!!大家就不能滿足我20條2分的願望嗎,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