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軍早上起來訓練是六點半, 作為隨行來采訪的記者,晏寧其實不必起得那麽早,即便晚些去吃飯, 也會有預留的飯菜準備好給他們。

但是昨夜晏寧沒有睡好, 所以早上起得很早,手機鬧鍾定的是七點, 隻是她五點便醒了。

昨天夜裏和江致知的對話,讓她整夜都心煩意亂的。

他其實是來給她送飯的, 因為晏寧在飛機上隻是草草的吃了飛機餐, 並沒有吃過正式的午飯, 她胃一向有毛病,不好好吃飯, 就容易犯胃病。

時隔多年,江致知仍然能將她的一切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不知該感慨他一句記憶力超群亦或是嘲笑他一句,為什麽會把前女友的這些事情都記得如此清楚?

昨天最後的收場,其實很平靜。

晏寧禮貌的收下了他帶來的飯,問了江致知一句晚安,祝他好夢, 就關上了門, 選擇性的無視了他垂下來的手。

江致知為人倒也體麵,就像當初分手時那樣,他一向在感情裏和生活裏都是天之驕子, 不會為難別人,也自然不會做出死纏爛打這樣不體麵的事情來, 恍惚隻有一瞬間, 緊接著, 江致知便輕輕聳了聳肩, 繼而告別離去,仿若剛才一瞬的失態隻是晏寧的錯覺。

晚飯吃的其實也是心不在焉,把該準備完成的工作完成以後,晏寧早早地躺在了**,想著好好休息,養精蓄銳,第二天好能夠有精力以一個飽滿的狀態去完成工作。

但其實,她沒有睡好。

這一夜反反複複,睡不踏實,一閉上眼睛都是江致知臨走時凝望她的那一眼,他黑眸深邃,就那一眼,仿佛就能夠讓她沉寂多年的內心又重新被他所占據。

就如同星星之火,或許這星星之火起初隻是一點,但卻能夠以不可抗拒的姿態,重新進入到她的生命裏,繼而成為她生命的主導。

晏寧本質恐懼這樣在年少時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再度重複發生在她的生命裏,因為這會讓她原本平靜地生活重新引發一場毀滅性的災難,猶如山洪海嘯。

枕頭柔軟,玉桂狗玩偶抱在懷裏很是舒服,但這樣的舒適,還是遠遠比不上他們從前耳鬢廝磨的時候,初夏的半夜,天氣微涼,他和她做完了之後,晏寧就穿著一件單薄的睡裙躺在江致知的懷裏。

其實本來她不太習慣身上黏糊糊的和人睡在一起,所以晏寧會和江致知保持一定的距離,但是夜裏冷的時候,她會控製不住自己的本能去尋找熱源,而後她會被那人摟進懷裏,緊貼在他的胸膛上。

濕淋淋的頭發貼合在最靠近江致知心口的位置,沉沉地睡過去。

第二天一早,天光乍亮,再被他細致體貼的又從她的鼻尖吻到她的唇瓣,強勢而直接地撬開她的薄唇,迫使她的舌尖和他的勾纏在一起,再度讓她的雙腿盤繞上他的腰身。

他右手會扣住她的後脖頸,左手再撫弄她的長發,溫柔纏綿的與她接吻,等到她迷迷糊糊的醒過來,又輕聲地開口嗤笑著問她:“寶寶,還冷不冷?”

好像是太過久遠的回憶了,它們本就塵封在她的記憶裏,現如今隻是稍稍被他侵襲進生活,又不得不讓她被重新裹挾著進入回憶的海洋。

清晨五點鍾,晏寧從**坐了起來,外麵起了霧,著實不算什麽好天氣,但空軍訓練從來不分什麽好壞天,他們要在各種訓練中適應不同的複雜的天氣情況。

與民航飛行員不同,作戰時敵人並不會因為天氣情況複雜就會選擇放棄執行計劃,民航飛行員所需要保障的是乘客的生命安全,而空軍飛行員的任務則與此大相徑庭。

空軍飛行員駕駛戰鬥機執行任務,自身的生命安全固然重要,但是除此之外,保衛祖國與人民的利益高於一切,高於一切中的一切,這一切當然也包括他們自己。

所以,在必要時刻,他們不得不麵臨著犧牲的風險,所以訓練時學會如何駕駛戰鬥機的技巧以及適應不同的複雜的天氣情況變得尤為重要。

晏寧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將放在床頭充好了電的手機拔下電線,拿過來放在手中,看了一眼手機的時間,不過五點零一分。

她右手輕扶了一下腦袋,時間還夠,還能睡,但她卻睡不著了。

她起身下床,整理了一下工作所需要用到的一些東西,洗漱完畢,把一切都收拾好了之後,已經是五點半了,她拿了自己的相機,將房門打開,走出了門。

*

西部戰區主要由幾個部分組成,這次軍演主要是調動西藏軍區以及新疆軍區兩個部分,由於邊境的Y國一直在邊境線麥克馬洪線附近虎視眈眈,近期已經有逾越邊境線的可能,所以這次軍事調動也主要有擺平這次邊境衝突的想法。

晏寧從食堂吃了早飯,已經是六點多了,雖然說是六點半會進行晨訓,但通常都不會真的到六點半才會完成集合。

晏寧從食堂出來的時候,已經看到人群陸陸續續的跑到訓練場地上集中起來了,郭指導笑著衝晏寧打了個招呼:“小晏記者起得這麽早?”

空氣微涼,好在出門的時候因為知道來的是高原地區,晏寧特意帶了比平時稍微厚一點的衣物,她穿著修身的風衣,風從她鬢角的碎發穿過。

晏寧望著訓練場地上逐漸集中起來的人群,輕聲溫婉的笑了笑:“郭指導早,我昨天睡得早,所以今天起得也早了些,正好能碰上你們訓練,也挺好的。”

“害,采訪任務還沒開始。小晏記者先隨便看看就行了,早上是例行的日常訓練,為了一天的飛行做準備,對了,你是不是跟小江認識啊?他昨天非要給你去送飯,我可沒見到過他對哪個女孩子這麽勤快。”

空氣中濃重的霧氣似乎有一點一點化開的跡象,金色的陽光從烏雲的縫隙裏透露出來一點,晏寧站在那裏,微涼的風輕撫她的頭發,她低垂眼睫,從人群中好似窺見那人,身材修長,穿著黑色的衝鋒衣立在那裏。

可能是清晨訓練比較鬆,他早上沒有穿軍裝,不知怎的,晏寧忽然想起昨天他遞給她的軍裝外套,還是溫熱的,殘存著他體溫的餘溫。

江致知無論在哪裏,都是人群矚目的焦點,在這裏也是一樣,晏寧可以第一眼就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側臉的輪廓尤為好看。

隔著霧氣,無法更為準確的描摹他的輪廓,卻可以看到那人看似散漫而又漫不經心,在帶隊訓練其他人的時候,隻是淡淡的掃視過那群新兵,就能夠讓他們馬上從還在談天說笑的狀態裏調整成另一種晨訓狀態,不怒自威。

和以前其實不一樣了,他看起來好像還是那樣,但從前他是個青澀的少年,也和現在被他手底下訓練的這些新兵一樣,但現在,他不再是以前的,站在下麵被人訓練的毛頭小子,而是一個成熟的男人。

就像她也不是那個年少時滿懷赤誠,會真切的為了一段愛情付出所有,一腔戀愛腦的少女。

他們都變了。

時間就是這樣一種殘忍的東西,在悄無聲息的時候,就緩慢的奪走你的一切,奪走你的天真,奪走你的赤誠,剩下的都是成年人的圓滑世故與妥協。

否定認識江致知其實也沒什麽必要,晏寧抿抿唇,從恍惚中回過神來,輕聲道:“是認識,不過都是之前的事情了,我們兩個人,已經很久沒有聯係了。”

郭巍看到晏寧躲閃的目光,笑而不語,他輕聲道:“小晏記者還是單身吧?”

溫度有點低,晏寧雖然穿得不算少,但是由於一夜沒怎麽睡好,腦子裏還是亂七八糟的,所以被郭巍這麽一問,她腦子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也不明白他到底是什麽意思,愣了一下,實誠的回應道:“是單身,怎麽了?”

“是單身的話,可以考慮一下我們小江啊,我看他對你不一般,你真的不考慮考慮?我覺得我們小江人可真好呀。”

遠處的訓練已經開始了,一些高難度的日常訓練,江致知打頭做示範,其他人跟在他身後跟著他練,看得出來,他體能狀態不錯,比當年還好,也可能是,這麽些年在部隊訓練出來的原因。

見晏寧的目光飄忽到了遠處,又重新收了回來,郭巍又慢悠悠的接著開口道:“怎麽樣,有沒有興趣?”

昨天見到郭指導的時候,看到他是笑眯眯的模樣,知道他為人隨和,愛開玩笑,卻也沒想到被開玩笑的正主會落到自己頭上。

好在這些年做記者走遍世界,見的人多了,麵對這樣的情況,她也說不上會多局促不安,隻是內心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這種感覺不是厭惡,也不是其他的什麽,但很複雜,無法用言語來更為準確的將它描繪出來。

高原上涼而凜冽的風重新吹拂過來,晏寧微微低頭,鬢邊的碎發散落下來,她整個人的氣質褪去了年少時的尖銳與敏感,被溫和取代:“郭指導,別開玩笑了,我這些年,走哪都要被問一嘴談戀愛的事,再問,我是真要覺得自己嫁不出去了。”

“倒不至於。”郭巍笑著搖搖頭,接著道:“我隻不過是真的覺得小江對你不一般,這幾年啊,我難得看到這孩子這麽高興,但是他高興歸高興,好像還有點難過。”

這句話說出口,空氣中突然陷入了片刻的寂靜,晏寧有輕微的愣神,她頓了頓,調節好自己的情緒,聲音放得很輕:“您或許是看錯了吧。”

“哈哈哈哈哈,小晏記者,我又不是老眼昏花,我怎麽會看錯?”郭巍爽朗的大笑出來:“我說你們年輕人真有意思,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談談?說起來,他剛來部隊裏的時候,有一陣精神狀態挺差的,那時候,我看他訓練得比任何人都要刻苦,哎,也不知道江野老爺子怎麽舍得他跑這邊軍區守邊境來著。”

這句話結束,晏寧輕輕闔眸,並不是她不相信郭巍的話,而是她無法相信,那種患得患失的情緒,會出現在江致知的身上,這樣的情緒,一向都該隻屬於她,而與江致知無關。

他合該是意氣風發的天之驕子,在所有感情裏他都是更被愛的那一個,他又怎麽會有這樣患得患失又小心翼翼的情緒呢?

這樣的情緒,無論出現在誰身上都可以理解。

唯獨不該出現在他身上。

*

晨訓結束,是正式試飛的時間,楚南風和晏寧有不同的任務分工,晏寧留在這裏采訪,而他則要去外麵的陸軍基地去看看,臨別之前,楚南風看到晏寧手裏拿著話筒,在和攝像調試設備,準備錄播傳回台裏,他頓住腳步,叫住了她。

場站開闊,晏寧風衣的衣擺被風吹起,她聽得見楚南風喚她的名字:“晏寧。”

她轉過身來,望見他身穿一襲淺藍色襯衫,笑意溫潤:“這麽多年了,你還記不記得我大學時候,和你說過,要你不要和江致知在一起的事情嗎?”

這些記憶太久遠,並且都與青春有關,十八歲已經過去了太久,久到好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情。

但是很奇怪,別人提起的時候,卻能很快的在記憶之中搜尋出這些回憶來。

她本在觀察擺弄相機的手頓在那裏,有一瞬的失神,而後她輕抬眼眸,愣了片刻,回應道:“我記得,所以……”

晏寧似乎並不明白楚南風為什麽會突然提起這樣久遠的事情,楚南風並不是喜歡提起舊事的人,所以他突然提起這件事情讓晏寧有些不解。

風從他們兩個人中間吹過,楚南風就那樣溫和的站在那裏,他嗓音難得的有些沙啞,似乎是想了很久才說出這段話,他低聲笑笑,似乎是無奈,也似乎是難過:“我之前問你,這麽多年,你始終還是一個人,也不肯接受我,是不是因為他?”

空氣微涼,逐漸散去的霧氣,讓晏寧能夠更清楚的看到他苦澀的笑意:“那個時候你告訴我說沒有,但是,你有沒有真的看清過自己的心呢?”

他難得說這麽長的話,晏寧認識他這麽長時間,他都好像是那副溫潤的模樣,很少會在她的事情上,說這樣多的話。

“之前我好像,有認真的想過,寧寧,如果你能喜歡我一點點,哪怕隻有一點點,我都可以騙我自己,你或許最後選擇的人會是我,哪怕你喜歡他占據你內心的百分之九十,隻要有百分之十有我,我就可以接受。”

可是在重新遇見江致知之後,楚南風才明白,原來她的波瀾不驚隻是因為需要掩飾對他無法克製的心動的本能。

或許她自己尚未看得分明,但他心裏清楚,在這段感情裏,他永遠沒有獲勝的可能。

烏雲逐漸散開,楚南風看到晏寧愣在原地,手指還在扣著手中的相機,他輕聲笑了笑,又恢複了平時的溫和體麵,他接著道:“我先去工作了,晏寧,工作順利。”

他轉過身,斑駁的日光似鎏金灑下,碎了一地。

*

正式采訪的時候,試飛的準備工作已經開始,晏寧是頭一次這麽近距離的接觸殲—20,其他的新兵在往飛機上掛排彈,晏寧由於要做采訪,不便隨身拿著自己的單反相機,顧楚帆今天不試飛,無奈之下,晏寧隻得把自己的相機轉交給他。

“哎,晏記者您就放心把相機交給我吧?用不用我幫你拍點照片什麽的?我們這邊風景不錯,飛機也好看。”他特別樸實地撓了撓頭,接著道:“我幫你多拍點吧?”

對方太過熱情,晏寧也不好意思拒絕,更何況,她自己的確不太方便拍照,畢竟現在要在做采訪,顧楚帆幫她拍的話,還省著她做完采訪接著去拍了。

思索了片刻,晏寧輕輕地點頭。

殲-20是國產的自主第三代戰機,主打隱形設計,還隻是小規模的在部隊訓練中投入使用,算是很罕見的機型。

它體型龐大,流暢的線條設計,能夠讓它躲避敵機的偵查。

晏寧走過去,好奇地蹲下身子,看到飛機上的排彈已經差不多捆綁結束了,她抬起頭,望見江致知轉身望向她,細碎的光影打在他的側臉上,他一身天藍色的軍裝,將他本就挺拔的身姿映襯得更為好看,他輕抬眼皮,漫不經心地掃過她。

攝影的鏡頭不自覺地對準了江致知,他擺弄著絞彈機,將子彈一圈一圈地捆綁在殲擊機上,這個動作其實很普通,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做起來就是格外優雅和好看。

攝影的鏡頭已經跟進了江致知,沒有辦法,晏寧隻得硬著頭皮上前去,她上前的時候,江致知剛把最後一步動作行雲流水般的完成,見她來了,輕聲嗤笑出來,神情慵懶,語氣漫不經心:“晏記者還是頭一次看到殲—20吧?怎麽樣?什麽感覺?”

“挺酷的。”晏寧點點頭,接著道:“江隊開過嗎?”

因為有著鏡頭的存在,所以她不能再做出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架勢,況且,正常的工作需求,沒什麽不能麵對的,而江致知,也在鏡頭麵前,轉換了語氣,叫她晏記者。

男人單手插著兜,輕撩眼皮,笑著看了她一眼,接著道:“當然開過,但是之前,有個遺憾。”

晏寧頓了頓,不明所以,直覺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但由於攝像機還開著,她還是硬著頭皮問了下去:“什麽遺憾?”

逆著日光,晏寧看得到那人微微勾唇,慢條斯理地將手中的手套摘了下來,他喉結滾動,聲音微啞。

恍惚間,晏寧聽到他這樣道:“那個遺憾就是,有個我想要她看到我開殲-20的姑娘,她並沒有看到過我開它。”

作者有話說:

昨天2分評論有二十條出頭這樣,所以更新了五千多嘿嘿嘿。沒到30反正,所以更了5k。對啦,我這次的背景參考了一些資料,是之前的邊境衝突。更的字數有點多,所以發出來的晚了一點。我一般不請假都是會更新的。

我真的好勤快QAQ說了多少條寫多少字就要努力做到。作話裏再補充一下,我劇情點還有好多沒寫到,我正文完結肯定是這個月,但是20號之後的哪天我也不清楚,兩個人誤會解除最後在一起應該就是正文結尾,其他的都是在番外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