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也就這麽兩隻手了,左手斷完斷右手,你一年到頭還有時間掙錢麽?”

眼睛瞅著吳辛手裏的葡萄,夏憲剛要反駁,就被旁邊的邱明塞了一塊蘋果進嘴,險些直接噎死。

他用力嚼了兩下然後咽下去,拒絕邱明遞過來的下一塊蘋果,對吳辛道:“我說姐姐,這斷手能是我自願的麽?還有那葡萄是豆豆送我的,你進門不到一分鍾就出門洗葡萄自己吃,現在回來還能不能給我剩一個了?”

看這傻貨主唱怒火朝天,再看坐在對麵床邊的邱明,趁傻貨一張嘴就往他嘴裏塞蘋果,還一臉正直,吳辛差點沒笑死。

把手裏的一碗葡萄遞給對麵,聽邱明道了謝,吳辛直接站起身告辭。

“你還活著就行,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姐姐,你說來看我就這?”夏憲對她也極度不滿:“你們一個個的,人來了到我旁邊,坐住能有五分鍾麽?”

夏彎彎是早被好心的妹妹帶走照顧了,不讓他在這醫院待著擔心害怕,但如今一個吳辛來探病是這樣,一個許平來探病也是這樣,也就剛才的餘豆果多堅持了十五分鍾,其中十分鍾還是因為護工出去洗水果,邱明也不在,和醫生說話去了。

吳辛擺出成年人無情的上班掙錢臉孔:“你也就是個輕微腦震**輕微骨裂輕微骨折,明天就能出院的事兒,還想我們怎麽著?我那學生還等著我去上課,這音樂教育事業它刻不容緩你懂個屁啊!”

夏憲直接氣絕,轉頭跟邱明道:“我跟你說啊,我這傷勢是不嚴重,但他們這幫人就這麽對我,我心靈受傷很嚴重,這樂隊是不能要了!”

這人垮起個主唱批臉,又恨著牙咬他男朋友塞到嘴邊的蘋果,吳辛想想,故意地走回來,把他頭扭過來,捏了捏他掛了彩的小臉蛋,(假裝)憐愛道:“寶,姐姐還是愛你的,姐姐先走了。”

說完她真就大笑著走了,把一個黑臉的夏憲留給一個麵色如常的邱明完事。

順著吳辛最後的視線,夏憲又扭頭盯住邱明。

邱明不動聲色,給他遞蘋果塊。

夏憲怒不可遏:“我說你這個蘋果能不能控製一下?看看我樂隊誰都不樂意跟你這種人待一塊你還不反省麽!”

邱明正色道:“人家不想打擾你談戀愛,又有什麽錯呢?這蘋果它也是無辜的。”

剛學會給蘋果削皮就樂意顯擺了是不是?夏憲咬牙瞪他:“你那個葡萄能不能——”

邱明嚴肅道:“別吃,這玩意太甜了,真的。”

說完,趁著人護工溜達進來,他便道:“小楊,你把這個扔了,這沒人吃這個……你出去就順便也休息會吧,我們說會話。”

聽他這說話,夏憲心想就他嗎離譜啊這,這人有大病的。

眼見護工依著邱明意思先走開了,他便也對邱明直言道:“邱老師,您生氣歸生氣,但現在是我手折了,而且不是我故意折的!”

是真的太離譜,夏憲看邱明,老覺得好像是自己把自己的手給撞斷了,他才能氣成這麽波瀾不驚的顏色。

邱明聽見,手頓了一下,蘋果也拐了個彎,塞進他自個嘴裏了。

而他自己,就似笑非笑,盯著夏憲不說話。

夏憲繼續勸道:“別擔心啊你知道的,我這骨折骨裂也用不著多久就好了,打完石膏明天就能出院了。”

如此苦口婆心反勸邱明,夏憲心裏真的冤,隻覺自己也是真的太倒黴。

作為一個樂隊主唱,上一回斷手是因為跟經紀人打架就已經很離譜,這一回斷手是因為嗑小藥丸壞了腦子的競爭對手開著破機車撞倒,真已經不能光用離譜形容了……夏憲現在堅持自己是殘暴犯罪行為下的受害者,全世界都應該給他很多關愛。

其實在複活賽那天,夏憲已經知道彭英恨透了自個,但他一個遵紀守法除了會放狠話打小架別的嘛事兒不幹的慫貨主唱,怎麽都沒想過,這人會因為這麽點事就真的瘋了。

被撞時的事兒夏憲其實已經記不太清楚,因為骨折的疼加上腦震**他直接暈了,昏倒前一秒隱約有些記憶,好像隻看見彭英撞完人自己從車上也跌下來,飛出去老遠。

至於邱明跑上來看他叫救護車或者報警,夏憲完全沒任何印象,但已經聽說。

“邱老師直接上手打人了都,太可怕了。”

據一些來自警察叔叔和知情人徐玲玲女士的可靠消息說,這人不讓警察叔叔來這了解情況,他自己跟警察去做筆錄,被好幾個警察攔著耽誤了他揪著還有點神智不清的彭英直接打死,場麵一度非常混亂。

也因此,邱明體驗了自己人生第一次派出所半日遊。

身處這麽好的病房,身體零件也沒七零八散,幾個小時就完全清醒,總歸算是好事吧?但氣氛怪怪的,夏憲心知肚明,邱明在生氣。

是氣彭英,氣他自己,甚至氣夏憲,都有可能。夏憲繼續勸他道:“別氣了,你說你這是幹什麽?人民警察人民信不都是你說的?我也就是左手骨折右腿骨裂,個把月肯定好了!絕對比我徐海哥那好得都快!”

他這麽一說,邱明便放下了刀,也放下了隻剩下一半的蘋果,拿濕紙巾認真地擦幹淨自己的手。

就在夏憲以為他還要繼續生氣的時候,他卻開了口。

“夏憲兒。”

“哎邱老師,您說?”

邱明慢條斯理地道:“你就從今天開始,保持好作息好的生活,活久點行麽?”

這是理想狀態,但是很難真的做到,夏憲有點好奇他怎麽突然說這個:“怎麽說呢?”

要怎麽說?邱明想了一想,認真地想。

就在數小時前,經曆了短暫的驚惶與恐怖,當時邱明有一萬句話想說,當時邱明還預想了無數種需要麵對的結果。

他想,在這個世界上,失去了什麽可謂遺憾,而以為得到又再度失去的,是所謂可怖。

眼見一切引以為豪的冷靜理智都變得可笑,尚不足以對抗無常變化,於是邱明決定對夏憲說一些實話。

“因為我太自私了。憲兒,我希望你努力活得比我久點,這樣有一天我要是比你先死,我至少能少點難過。”

為他這嚴肅的自私說話,夏憲愣了一下。

回過神來的時候,夏憲想笑,但是又覺得他這麽說,好像還怪可憐的。

“邱老師,你今天是不是還哭了啊我說?”

“你看著了嗎?”

“廢話,我怎麽看著?我人都暈了!”

“那就是沒有了。”

夏憲其實是真的不記得,畢竟那一瞬間就想先推開夏彎彎然後自己躲,恐懼和希望是一樣多,人生的走馬燈轉瞬即過。

不過聽邱明現在這麽說,還這麽無事發生的表情,他就猜這個邱明肯定必定哭過。

有點難想象了,邱明就好像從來沒難過過,再難過他都是穩的。

但夏憲也知道,是自己把他想得太離譜了,邱明隻是有點特別,有點奇怪,但本質上還未脫離人類的樊籠。

“得。”

說實話,在此刻夏憲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邱明才會放心了,於是說了這一聲,他也和邱明一樣陷入了沉默。

但很快地,夏憲又覺得,自己想通了點什麽。

“算了。”

邱明抬眼看他,意思是你說算什麽呢?

夏憲就笑,坐直了身,對他道:“你小心著我的手。”

“然後?”

夏憲勾勾手指:“你過來點,我抱抱你行麽?”

那當然是行了,邱明從椅子上站起來,坐到了他床邊。然後真的就像夏憲說的,他小心翼翼地攬住一個靠過來的夏憲,任由夏憲拿完好的右手抱住自己的肩脖。

然後,邱明便聽夏憲開口道:“邱老師,你別不高興了,我愛你,真的。”

夏憲很努力地摟著邱明,也很努力地說這話,因為關於愛和不愛真的太難說出口,因為夏憲的麵皮其實從來都很薄,因為夏憲沒想過將真的愛意說破,還因為這是簡單的語言也是大大的矯情,不可再像從前一般隨口輕易道說。

畢竟,他是否真心,麵前聰明的邱明一聽便懂得,騙不了他的。

而邱明也確實是懂的,他吻夏憲的發端,然後對著夏憲惡魔低語:“寶貝,我應該是完了。”

夏憲疑惑:“又怎麽說?”

邱明笑了,道:“沒什麽,好想跟你**啊,就現在,真的。”

這人一本正經地跟個病患說黃暴廢料,顯然是非常認真的。而且他說的全是誘哄失望和饑渴,夏憲完全有理由相信,他這會應該是在想“人固有一死還不如搞死在**得了”。

不能說這禽獸言論完全沒有道理,但這不爭氣的老胳膊老腿也確實害人不淺,夏憲自己都快氣死了,真心希望邱明剛直接把彭英揍死拉倒。

但這話就不能說,他也隻能衝邱明撒火:“你他爹的還有點人性麽?老子腿都斷了你跟這上火!你怎麽不幹脆弄死我?”

他說的是抱怨,但邱明也識破。

“你不上火啊寶貝?你不上火你還摟我這麽緊麽?”

“死鬼啊你!”

夏憲沒好氣,固執故意地把邱明摟得更緊。

反正大家看得見吃不著隨意互相折磨唄,我不好過你也別想這輩子就這樣了。

作者有話說:

有什麽對讀者說的嗎?

***就是我愛你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