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用過午飯之後,劉副將便招呼著幾個年輕又出色的兒郎一起去了演武場。

軍中兒郎素來喜歡鬥,尤其是本事大的,遇到這種場合自是躍躍欲試。

再加上眾人聽說這位祁護衛頗得段家這位少東家喜愛,走到哪兒都要帶在身邊,想來定然是武藝不錯。而且同樣作為習武之人,一個人的本事如何,他們一打眼就能瞧出個大概。

豫州營的主帥見狀也沒多說什麽,因為知道手下的人都有分寸。

而且他年輕時也是這個樣子,見著個人就恨不得拉著人家比試一場,輸了贏了都覺得痛快。

眾人到了演武場之後,劉副將先是隨手點了幾個人,讓他們表演了騎射。

容灼立在於景渡身邊看著這些兒郎,低聲問他,“他們厲害嗎?”

“還行吧。”於景渡一挑眉,“比戍北軍的兒郎還是差了點。”

容灼轉頭看他,想起了許久前於景渡教他射箭一事,心道戍北軍厲害不厲害他不知道,但於景渡一定是厲害的。

“祁兄弟,要試試嗎?”陳舒拿著一張弓朝他問道。

“我們家祁護衛會使槍,一會兒讓他耍槍。”容灼道:“射箭我來就行了。”

他說著接過了陳舒那張弓。

眾人聞言都是一怔,有些驚訝地看向容灼。

容灼卻朝於景渡眨了下眼睛,接過了陳舒遞過來的弓,又從他的箭筒裏抽了一支箭。

他拎著弓和箭往靶子的方向走了幾步這才停下,朝眾人不好意思地一笑,“我沒勁兒,太遠了射不中。”

眾人原本也沒指望他這嬌貴小公子會射箭,見狀自然是不會計較,隻當容灼是覺得射箭好玩想過過癮。

然而令他們沒想到的是,容灼拉弓搭箭,片刻後手一鬆,箭破空而出,竟是對著靶心射進了靶子裏。美中不足的是他這一下終究是失了點力道,箭尖隻沒進去了約莫半寸,在靶心上停留了不過須臾便掉了下來。

雖然他這力道不行,但準頭還是挺漂亮的。

圍觀的眾人見狀不由齊齊喝了聲彩。

於景渡則目光灼灼地看向少年,眼底帶著不加掩飾地喜愛。他一看容灼那架勢便知道,對方在上次自己教過之後,應該是私下裏偷偷練過,否則不會射得這麽準。

“還行嗎?”容灼走到他麵前,一臉求表揚的神情。

“準。”於景渡抬手很想捏捏他的臉頰,但念著有旁人在場,一隻手隻能退而求其次在他手臂上捏了捏。

“該你了!”容灼說著轉頭看向陳舒,“你們誰和他比槍?”

眾人聞言互相看了看,都將目光看向了劉副將。

這營中的兒郎自然都是會使槍的,但會使和使得好卻不同。

他們看段家這嬌貴小公子箭法都這麽準,想來也知道是那護衛教的。

可見祁護衛的工夫,應該深不可測。

這種時候,他們倒也沉得住氣,沒打算出來丟人。

於是這重任自然就落到了槍法最好的劉副將身上。

於景渡走到槍架旁取了一柄,握在手裏試了試手感。

容灼則在一旁盯著他看,目光中滿是期待。

他不大好意思承認,攛掇於景渡耍槍雖然是為了製造個機會和劉副將交流,但他多少也有點私心在裏頭。那日見過於景渡在花園裏練槍後,他一直念念不忘,想著再看一回。

偏偏他早晨起不來,每回等他醒了於景渡早都練完了。

而他又不好意思讓對方給他表演一遍,這要求聽著太奇怪了。

“稍等。”於景渡把手裏的槍一放,將身上的大氅脫下來披到了容灼身上。這樣一來他身上就隻剩下了裏頭那套修身的武服,往演武場上一站,英武之氣盡顯。

不知是不是猜到了容灼那點隱秘的小心思,於景渡起勢時耍了個毫無用處但看著很賞心悅目的槍花。在場的兒郎們見狀都不以為意,但容灼看了卻眼睛一亮,突兀地喝了一聲彩。

於景渡見容灼喜歡看,便持著槍又耍了一套,惹得容灼連連叫好。

於是,接下來的比試就成了於景渡一邊敷衍地和劉副將過上兩招,一邊將手裏的槍耍得風生水起,看得人眼花繚亂,活像是個江湖賣藝的。

直到劉副將都被他耍得累了,於景渡才一頓削劈,結束了這場“表演”。

兒郎們勉強喝了聲彩,心道這護衛可真愛出風頭,耍得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招數。

隻有劉副將知道,最後於景渡那幾招顯些將他手裏的槍打飛了。

幸好對方一直沒出狠招,不然他可能十招之內槍就會脫手。

念及此他看了一眼場邊的漂亮少年,心中還挺感激。

他想,若非對方想討好段小公子,今日他就要在屬下麵前丟人現眼了。

於景渡收了槍,這才眼帶笑意地走到了容灼身邊。

容灼想把披風脫下來給他,卻被於景渡按住了手背。

“我身上熱,你先穿著吧。”於景渡道。

容灼見他額頭滲著細汗,便取了手帕遞給他。

於景渡握著槍的手一緊,略朝他俯下身,卻沒說話。

容灼見他不接手帕,這才反應過來於景渡這是讓他幫著擦汗。

若是換了從前,容灼定然不會因為這種事情胡思亂想。但今日不知為何,他看著近在咫尺的於景渡,隻覺一顆心砰砰亂跳,竟是有些不大自在起來。

他將手帕塞到了於景渡手裏,然後狀似無意地避開了對方的眼神。

於景渡握著手裏的手帕卻沒舍得用,而是再一次悄悄揣進了自己懷裏。

“祁護衛這槍法著實了得,不知在下可否與祁護衛討教一二?”劉副將上前朝於景渡一拱手,態度十分恭敬。

“自然。”於景渡朝他回了一禮。

容灼見狀朝陳舒道:“陳兄,能不能帶我去你們的馬場看一看?”

“少東家隨我來。”陳舒道。

眾人都喜歡這漂亮少年,見狀便都跟著陳舒和容灼去了馬場。

反正在他們眼裏這祁護衛的槍法也就那樣吧,華而不實,他們並不是很想知道他和劉副將怎麽交流的。於是,頃刻間演武場上的人便走了大半。

“祁護衛?”劉副將見他走神,開口喚了一句。

於景渡將目光從容灼的背影上收回,心裏又忍不住開始有些煩躁。

他發覺自己如今在容灼麵前越發沉不住氣了,明明知道少年是為了讓他方便和劉副將說話才借口離開,但看到對方被陳舒他們殷勤地簇擁著,他心裏還是忍不住酸溜溜的。

“長話短說吧。”於景渡道:“本王此番來找你,是有事情要讓你辦。”

“宴王殿下。”劉副將見他亮明了身份,便打算朝他行禮。

“不必多禮。”於景渡阻止了他想要行禮的動作,“本王要朝你借點兵,最好是挑一些你信得過的,且能隨意帶出營的。”

“殿下想要多少?”劉副將問。

“你有多少?”於景渡問。

“若是能隨意帶出營且不惹人注意,那就隻能是例行巡防和附近兵卡中的人。”劉副將想了想,“加起來能有六十人,夠嗎?”他手下的人倒不止這些,但若是調用的人數太多,一定會引起旁人的注意。

於景渡點了點頭,“夠了。”

“末將鬥膽,敢問殿下是想做什麽?”劉副將問道。

“打劫。”於景渡道。

劉副將:……

“父皇允了本王暫調豫州營的權力,此番本王不想興師動眾,隻是怕打草驚蛇而已。”於景渡又道,“回頭若是事情敗露你也不必驚慌,隻朝你們主帥說明此事,本王有父皇的諭旨,屆時自會朝他解釋。”

“是。”劉副將忙道。

於景渡隨後又朝他說了些細節,便匆匆朝著馬場的方向行去。

他可不放心讓容灼和那幫兒郎們混在一起。

少年素來對人沒什麽提防的心思,萬一遇到心懷不軌的,豈不是要吃虧?

於景渡匆匆到了馬場,遠遠便看到容灼正立在馬廄前喂一隻小馬駒。

那小馬駒看著年紀不大,個頭也不高,看著甚是可愛。

“沒想到少東家不止會射箭,騎術竟也不錯。”陳舒立在一旁朝他搭話。

於景渡目光在容灼身上一瞥,見他衣擺沾著點髒汙,便知他肯定是在這些人麵前騎馬了,說不定還表演了一下摔馬。

於景渡一邊忍不住心疼,同時卻又有些不解。

容灼先前射箭是為了讓他和劉副將切磋更順理成章,那這一出又是為何?

“都是我們家祁護衛教我的。”容灼笑道。

“少東家身邊有這麽厲害的護衛,何必還要受苦學這些?”陳舒問他。

容灼伸手一下一下摸著小馬駒的鬃毛,開口道:“他又不能一輩子做我的護衛。”

於景渡聞言一怔,心中沒來由便有些堵得慌。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容灼這語氣中,也帶著點落寞。

“哎,祁護衛來了。”旁邊的士兵開口道。

容灼聞言轉頭看向身後,看到於景渡後,朝他粲然一笑。

於景渡大步上前,伸手幫他理了理大氅,又俯身幫他撣掉了衣擺上的髒汙,那樣子落在旁人眼裏,便與一個盡忠職守的護衛無異。

“冷嗎?”於景渡問他。

“不冷。”容灼忙道。

於景渡像是不信似的,用手背在他臉頰上貼了一下。

容灼被他這過於親昵的舉動弄得有點不大自在,心虛地偷看了一眼旁邊的陳舒。

於景渡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朝陳舒道:“多謝陳兄照看我們少東家,祁某在此謝過。”

他這話不輕不重地便將三人之間的親疏遠近劃分得明明白白,就連陳舒這個粗人都聽出了點酸溜溜的味道。

從馬場出來之後,於景渡才朝他問道:“又摔馬了?”

“嗯。”容灼應了一聲,似乎聽出了他有點不大高興,忙道:“就摔了一回。”

於景渡頓住腳步看向他,“為什麽?”

“我想再複習複習,很久沒摔過了。”容灼道:“你不是說這兩日要去打劫嗎?我先把逃命的本事練好,免得到時候你怕我拖後腿不帶我一起。”

於景渡聞言心中頓時軟成一片,他太喜歡容灼黏著自己了。

這種下意識的依賴和在意,或許連容灼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但於景渡卻從中覺察到了點不一樣的東西。

“往後,隻要你願意跟著,我就不會撇下你。”於景渡道:“而且有我在,你也不用學逃命的本事。”

“真的?”容灼一聽他會帶著自己,登時高興不已,拉著他的衣袖道:“你可別反悔!”

“不反悔。”於景渡目光落在他抓著自己衣袖的手上,“不過……往後可不許朝旁人這麽撒嬌。”

容灼:???

他什麽時候撒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