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從前,被容灼覺察到自己**的目光之後,於景渡多半會掩飾或避開。

但這一次,他絲毫沒有隱忍,而是迎著少年打量的目光看了回去。

容灼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主動收回了視線,身體也很誠實地往旁邊挪了挪。

於景渡見狀朝他伸出一隻手,“過來。”

他這語氣明明很溫柔,但不知為何,落在容灼耳中便多了幾分壓迫感。

所以容灼很不爭氣地依言又往他身邊挪了挪,看起來特別無辜。

“頭發有點亂了。”於景渡一邊說著一邊抬手幫容灼整理頭發。

期間,他的手指總是“不經意”蹭過容灼耳尖,在上頭落下一點稍縱即逝的觸感。

容灼耳朵本就敏感,被人一碰就忍不住泛紅。

再加上這會兒氣溫低,於景渡手指上帶著的熱意擦過他耳尖的皮膚時,便會帶來一種陌生又難以形容的感覺,酥酥麻麻的。

容灼幾次想開口提醒他,又覺得自己這樣好像有點太矯情了。

兩個大男人,碰碰耳朵怎麽了,對方又不是故意的。

誰知於景渡在幫他整理好頭發之後,目光刻意在他紅透了的耳尖一掃,眼帶笑意問道:“耳朵怎麽紅了?”

“凍得吧。”容灼忙伸手搓了搓。

於景渡也不拆穿,轉而道:“這次刻意和黎鋒他們分開,是為了你上次提的計劃。”

容灼一聽這個頓時來了興致,“微服私訪?”

“嗯。”於景渡道:“我讓黎鋒扮成我,拿著陛下的旨意,就說去豫州是視察賑災的結果。”

這樣一來,豫州的大小官員乃至各路人馬,就會將注意力集中在黎鋒的身上,尤其是心虛的那些人,定然會使出渾身解數應付黎鋒。

“我們則趁人不備時,扮成你舅舅商隊的人,私下去探查私兵營的動向。”於景渡道。

“我能幫上忙嗎?”容灼忙問。

“當然,你要幫我打掩護。”於景渡道:“這次你扮成段家出來曆練的少東家,我扮成你的護衛。”

“啊?”容灼驚訝道:“我當少東家?”

“嗯。”於景渡道:“我來給你當護衛,你不滿意?”

“不是……”容灼看了他一眼,心裏有點發虛。

哪怕他現在已經慢慢適應了和於景渡像從前那般相處,可對方畢竟是未來的皇帝啊。

讓未來皇帝給他當護衛,他多少有點緊張。

“那我表哥呢?”容灼問。

“黎鋒會安排他的,你不必擔心。”於景渡道。

他這次帶著段崢來,本就是為了敷衍皇帝,也是為了給容灼打掩護。

讓段崢跟著黎鋒,省得老纏著容灼,屆時該有的功勞一件都不少他的,皆大歡喜。

容灼見他都計劃好了,自然也不好再多說什麽,隻能乖乖應了。

當日黃昏,他們歇在了距離京城約有百裏之遙的一家驛館裏。

段家的一支商隊,依著段父的安排,恰好也在今日投宿在此。

商隊的頭領名叫段承舉,是段父的堂弟,也就是段崢的堂叔。

段家家大業大,段父這樣的兄弟很多,經營商鋪和商隊的人都有。

而段父能托付的人,想來也是極為信任的。

段承舉早早便派了人等候在驛館外頭,所以容灼他們的馬車進了驛館之後,他便迎了出來。

“馬車裏可是段崢侄兒?”段承舉立在院中朝車夫問道。

不等車夫回答,容灼便從車簾裏探了腦袋出來。

“哎呦,可算等到你們了。”段承舉一見了容灼頗為熱情,上前便去拉容灼的手,被率先跳下馬車的於景渡不動聲色地擋了回去。

段承舉也不惱,依舊熱情地道:“你六七歲的時候我見過一次,這麽多年了還是沒變樣,長得隨你爹,哈哈哈哈。”

容灼原本還怕他認出自己不是段崢,聽他這麽說便放心了。

說起來他和段崢是表兄弟,倆人雖然看著氣質不同,但到底是有血緣關係,再加上這人十多年沒見過段崢了,認不出倒也是情理之中。

“堂叔。”容灼抓著於景渡的手跳下了馬車,朝他行了個禮。

“不必多禮,外頭冷,咱們進去說話。”段承舉說罷引著人進了屋。

進屋後,容灼便朝他介紹了於景渡,說是自己貼身的護衛。

於景渡化名祁峰,祁是取自他母妃的姓,峰則是取了黎鋒名字的諧音。

“你爹的信我都看了,此番去豫州,我等盡會竭力相助。”段承舉道。

段父並未告知他所有實情,隻說他們在京中有了依仗,如今是替新“東家”辦事,要查一些事情,讓他們盡力配合段崢一行人。

他們常年行商的都有規矩,知道有些事情不必打破砂鍋問到底,所以也並不多問。

“我帶著的這批人都是最可靠的,年歲最少的也跟了我七八年了。”段承舉道:“不過很多事情還是不必朝眾人都說明白,免得節外生枝。咱們這行都有規矩,不該問的他們也不會問。”

容灼聞言忙點了點頭,心道他舅舅的人做事就是不一樣啊!

“天色不早了,一會兒吃過晚飯就休息吧,明天一早就要趕路。”段承舉道:“咱們此去豫州且要走些日子呢,什麽話路上慢慢再說。”

容灼聞言忙乖乖點頭應了。

“侄兒,我讓他們給你訂了間上房,這位祁兄弟和你同來的另外兩個護衛、一個車夫,安排兩間雙人房,住在你的房間隔壁,可好?”段承舉問道。

容灼剛要答應,便聞於景渡道:“我們家公子夜裏怕冷,得有人陪著。”

段承舉一怔,旋即明白了過來,“好,那就勞煩祁兄弟照顧我侄兒了。”

段承舉和段父的性子相似,常年行商,見過的人多,心思也敏銳。

很多話麵對他們不需要說得太白,點到就能明白。

於景渡方才那句話乍一聽沒什麽玄機,但段承舉聯想兩人來時,其他護衛都是騎著馬,唯獨此人是和他那侄兒坐在馬車裏的,可見此人身份待遇並非是單純的護衛。

再加上他見於景渡氣質英武,長相英俊,與他那侄兒相處時似乎又頗為親密……

他那念頭到此便打住了,也沒有什麽深究的意思。

“段崢”嚴格意義上來說算是他的少東家,不該多問的事情他自有分寸。

當晚,吃過飯之後容灼便跟著於景渡回了房間。

不過他很快發現,這驛館的房間裏哪怕點了炭盆,也特別冷。

“燙燙腳能稍微暖和點。”於景渡弄了熱水來,將容灼按在榻邊,蹲下身要給他脫鞋襪。

容灼被他嚇了一跳,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我自己來!”

於景渡見他這副模樣,便也沒堅持。

“記住咱們如今的身份,你是少東家,我做這些事情都是本分。”於景渡耐心引導他。

“可是如今屋裏又沒人。”容灼小聲道:“你這樣我不習慣。”

“慢慢就習慣了。”

“早知道你來當少東家,我來當小廝。”容灼道。

於景渡抬眼看他,“讓你伺候我,你會嗎?”

“這有什麽不會的?”容灼忙道,“我又沒那麽嬌貴。”

他嘴裏說著沒那麽嬌貴,但泡完腳之後,便凍得慌不迭鑽進了被窩。

於景渡任勞任怨幫他將洗腳水倒了,自己又去洗漱了一番,這才回來。

“太冷了。”容灼窩在被子裏隻露出了個腦袋,“被子裏都是冰的。”

於景渡掀開被子一角進去,“下回我先給少東家暖好被窩,少東家再進來。”

容灼被他揶揄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忍不住往他身邊湊了湊。

於景渡是個習武之人,冬天裏身上就像個火爐一般,不似容灼那般怕冷。

“還冷嗎?”於景渡問他。

“好點了。”容灼翻了個身,兩隻腳摸索著放到了於景渡的腳踝間取暖。

於景渡聽他說話時牙齒都有些打顫,索性將人攬在了懷裏。

容灼身量小,被於景渡抱著的時候,顯得又乖又溫順,這讓於景渡心中陡然生出了點想要逗弄人的心思。

“少東家。”於景渡故意湊在少年耳邊,低聲問道“現在還冷嗎?”

他說話時的氣息落在容灼耳畔,惹得容灼耳尖脖頸登時紅了一片。

“你……”容灼隻當他是無意的,提醒道:“你別在我耳邊說話,癢。”

“癢嗎?”於景渡道:“那我幫少東家撓一撓。”

他說著抬手捏住容灼的耳朵,帶著薄繭的指腹在少年敏感的耳朵上輕輕揉捏了幾下。

容灼隻覺一陣酥麻自耳畔一直傳到了脊背,口中不受控製地悶哼了一聲。

“唔……殿下!”容灼小聲道:“別捏。”

於景渡被他這一聲悶哼撩得直接起了反應,忙深吸了口氣,翻了個身將人放開。

他原本是想逗一逗容灼,萬萬沒想到自己險些搭進去。

為了不讓自己失控,他隻能趁著容灼不備,將一隻腿悄悄伸到了被子外頭,借由外頭的寒意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方才的事情,容灼當晚也老實了不少,至少醒著的時候沒再主動往於景渡身邊湊。

於景渡忍不住懷疑,容灼剛才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麽?

畢竟兩人離得太近了,而他的反應又有些欲蓋彌彰。

好在容灼第二天麵對他時,並沒有什麽異樣,於景渡這才稍稍放心了些。

“一會兒多吃點,中午估計沒有落腳的地方了,隻能吃幹糧。”於景渡幫著容灼將衣服係好,又取了剛弄好的手爐給他拿著。

容灼沒睡飽,被強行叫起來後稍稍有些起床氣,癟著嘴看著有點委屈。

於景渡有些心疼地抬手揉了揉他的耳朵,沒想到少年表情一僵,臉唰地一下就紅了。

“你……”容灼躲開他的手,有些不高興地道:“別再捏我耳朵了!”

於景渡有些無辜地看著他,想解釋一下方才自己確實不是故意的,隻是情不自禁。

但他想起昨晚的“惡劣”行徑,又覺得自己被容灼惱這麽一下,也不冤枉。

眾人吃過了早飯,便繼續朝著豫州的方向出發。

容灼上了馬車照例又要補覺,不過今日他沒再往於景渡身邊蹭,而是坐到了馬車的另一邊,靠在車壁上打盹。

於景渡沒想到他這麽記仇,隻是逗了一下就不理人了。

他幾次想朝容灼搭話,容灼都不給他機會,看起來像是真的生氣了。

於景渡無奈,隻能等人睡著了之後,才重新湊過去。

容灼怕冷,讓他自己窩在角落裏睡,很快就會被凍醒。

而且馬車裏睡覺並不舒服,靠在他身上至少不會那麽難受。

趁著容灼睡覺的時候,於景渡仔細回想了一下昨晚和今早的細節,試圖找出容灼疏遠他的原因在哪兒。

是昨晚他的反應,讓容灼反感了嗎?

還是因為今早捏耳朵的事情……

於景渡有些拿不定主意,這輩子他也沒對誰動過心思,容灼是唯一一個。

所以在麵對容灼時,他自以為掌握得很好的分寸,並不一定是真的合適。

在京城時,他不敢表露太多,一是怕嚇到容灼,二是怕讓旁人看出太多端倪。

如今容灼已經漸漸習慣了他的身份,兩人又離開了京城,所以他才會按捺不住,想要有所行動。否則以容灼那單純被動的性子,若他幹等著,隻怕這輩子都很難有結果。

於景渡是個行動派,不做決定的時候他不會任由自己肖想,可一旦下定了決心,他就會賭上全部身家,不給自己任何退縮和放棄的機會。

對皇位是這樣,對容灼也是這樣。

所以他不會去想容灼若是不喜歡他怎麽辦?

他要做的事情隻有一件,那就是讓對方喜歡他。

隻是這件事情,看起來並不是那麽簡單。

他不舍得也不願意去算計容灼,隻能用最笨拙、原始的方式,試圖走進少年心裏。

但顯然,他的方法不是很順利……

當日,容灼對他的態度一直很微妙。

於景渡仔細觀察了一路,感覺少年似乎也不是在生氣,隻是單純地在和他保持距離。

直到當晚他們在驛館落腳時,容灼提出來要自己睡。

不是分房,而是分床,他讓於景渡睡大床,自己睡小床。

“為什麽?”於景渡斟酌著語氣問道:“是我惹你不高興了?”

“不是。”容灼避開他的視線道:“我睡覺不老實……怕打擾你。”

於景渡琢磨了半晌,心道這話聽著確實不像是氣話。

容灼不是在跟他生氣,那為何突然要分床睡?

於景渡怎麽想都想不通,但他又不敢勉強,隻能先依了容灼。

“你是少東家,你睡大床。”於景渡幫他鋪好床,怕他夜裏冷,又在上頭加了床毛毯。

容灼原本還想堅持,但不等他開口,就讓於景渡塞進了被窩,無奈隻能老實了。

好在他們住的是上房,小床也不算特別小,睡一個人還是可以的,不至於裝不下於景渡。

當晚,容灼躺在冰涼的被窩裏,心情十分複雜。

他真的很想念人形暖爐躺在身邊時的感覺。

他懷疑自己一個人睡,可能到了天亮被窩都暖不熱。

可他沒臉再和於景渡睡一張床了。

因為昨晚於景渡捏他耳朵的時候,他莫名其妙地有了不該有的反應。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隻是覺得很尷尬。

而且他知道,昨晚於景渡應該是感覺到了,因為對方很快就翻身避開了他,為了和他保持距離,甚至將腿都伸到了被子外頭。

於景渡為了避免尷尬,今天還裝沒事兒人似的。

但容灼可沒那麽厚臉皮……

他想,倆男的確實不能動不動就睡一個被窩,就算是倆直男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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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於景渡:傻瓜,你很快就要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