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聞言一笑,心中驀地閃過一個念頭。

不過他麵上依舊是那副慈和的模樣。

“容小公子,你與我們家殿下很是相熟吧?”管家朝容灼問道。

不等容灼開口,他又道:“老奴可不是瞎打聽,實在是……哎!”

他說著歎了口氣,竟是開始朝容灼訴起了苦。

“當年祁妃娘娘還在的時候,我們殿下也是有人疼有人愛的孩子啊,後來祁妃娘娘一走,殿下就性情大變。”管家道,“這孩子可憐啊,身邊連個知冷知熱的朋友都沒有。”

容灼聞言想起先前於景渡朝他說的事情,他沒記錯的話,於景渡在祁妃生前似乎就過得不大順遂。父母隔閡太深,父親又是個皇帝,想來也知道於景渡夾在中間是個什麽處境。

不過他並沒有反駁管家的話,隻是在一旁認真地聽著對方的訴苦。

“這麽些年,老奴就盼著他身邊能有個說得上話的朋友。”管家道。

“殿下他……身邊有很多朋友的。”容灼安慰道。

管家在眼睛上抹了一把,有些抱歉地道:“容小公子見諒,老奴今兒也是高興,這王府裏難得來客人。”

“沒事。”容灼忙道。

“我們殿下常年不在京城,容小公子與他是如何認識的?”管家又忍不住問道。

容灼並不知於景渡家中這管家的底細,也不敢朝他說太多,便道:“就是這次我和我爹無意中幫了他一個忙,宴王殿下看我們父子二人在牢裏受苦於心不忍,便讓我們搬到了王府裏。”

王府這管家從前可是在宮裏待過的,一看容灼這神情便知道少年撒了謊。

不過他並未再繼續追問,而是叮囑了容灼按時抹藥,便退了出去。

當晚,黎鋒便回來了一趟,朝護衛和管家詢問了容家父子的情況。

管家一臉笑意,顯然對容灼十分滿意。

“這個小公子長得漂漂亮亮,看著不像是個有心眼的。”管家道:“但實際很懂分寸,也不朝我亂說話,倒是還知道替王爺著想。”

黎鋒聞言並不意外,容小公子這人他可不是第一天認識了。

對方若真是個沒分寸的,斷不可能在他們殿下身邊待到今日。

“殿下不回來住幾日嗎?”管家朝黎鋒問道:“他如今身子不好,回來也好讓府裏的廚子好生弄些養生的東西補補啊。”

“這我就不知道了。”黎鋒說罷不由想到了容灼,又道:“保不齊殿下心血**,會回來看看。”

管家聞言十分高興,當場便吩咐了人,打算將王府上上下下再打掃一遍。

不過可惜,他一連等了數日,也沒等到於景渡的影子。

宴王殿下依舊像從前那般,並未因為府裏多了兩個客人,就常回家看看。

不過,在於景渡沒露麵的這些日子,容灼在王府卻過得十分愜意。

起先他還有些不大自在,畢竟是在別人家裏。

但王府的老管家治家有方,王府裏的家仆都很好相處。

後來容灼漸漸與他們熟絡了之後,便也沒了先前那些不自在。

“那天在牢裏的時候我就在想,這輩子不管過成什麽樣,都不會比那天更差了。”容灼早飯的時候朝容慶淮感慨道,“沒想到一眨眼,咱們就住到了王府……”

“爹?”容灼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您沒事吧?”

容慶淮忙回過神來,“爹沒事。”

“眼瞅著就小年了。”容灼開口道:“爹,你是不是想我娘了?”

“你娘與我成婚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在過年的時候與我分開。”容慶淮道。

“爹,你放心吧,舅舅和表哥他們會照顧娘的。”容灼道,“宴王殿下應該也會讓人保護她的安全,您不必擔心。”

容慶淮點了點頭,而後看向容灼,“小灼,有件事情爹一直沒好好問過你,你與宴王究竟是怎麽認識的?”

先前在大牢裏的時候人多眼雜,不大方便談論這個話題。

但容慶淮一直挺好奇的,今日得了機會便問出了口。

“我與他……”容灼想了想,沒敢將於景渡的秘密直接告訴容慶淮。

雖然他們父子之間是有著絕對的信任的,可這畢竟是於景渡的事情,他不好未經允許朝旁人說起。

“沒事,不想說也可以不說。”容慶淮忙道:“但是你老實告訴我,你將來是怎麽打算的?是要投奔到宴王身邊,往後就跟著他當個長工?”

“爹,他說過讓我自己選。”容灼道:“我們往後可以不待在京城。”

上回容灼便朝容慶淮提過此事,但並未得到確切的答複。

容慶淮畢竟在京城生活了這麽些年,讓他徹底放棄京城的一切,驟然去一個陌生的地方,他多少有些遲疑。

“你說要離開京城,此事你同宴王殿下說過嗎?”容慶淮問道。

“我……”容灼略一猶豫,“還沒來得及說呢。”

最早的時候,容灼是沒想過摻和進朝中之事的,無論是太子還是宴王,他都不想沾染。到了後來,經曆了刺客的事情,容灼覺得欠了宴王的人情,這才想著要投奔。

彼時他還擔心自己沒有一技之長,會被宴王嫌棄呢。

但當時的於景渡對自己正準備要做的事情並無把握,所以一直沒朝容灼說清楚,為的就是給他一個退路,一旦自己出了事情,容灼就能全身而退。

但誰也沒料到,容灼會在他昏迷之時,主動卷了進來。

事已至此,容灼再想全身而退,可就沒那麽容易了,他自己顯然也明白這一點。

“傻孩子,你以為這朝局是菜市場嗎?你想進來就進來,想出去就出去?”容慶淮道,“此番是你自己主動跳了進來,隻怕你想走,宴王都未必會放你走。”

“不會的。”容灼開口想反駁他,卻又有些心虛。

自從知道於景渡的身份之後,容灼便覺得自己不認識對方了。

他認識的人從來都隻是青石,而不是於景渡。

他不知道宴王殿下作為青石時,掩藏了多少本性。

也不知道掌握了對方太多秘密的自己,在宴王殿下的心裏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存在。對方會允許他帶著這麽多屬於宴王的秘密離開京城嗎?

“我曾以為你會選太子,後來又覺得你會遠離朝堂,沒想到最後你上了宴王的船。”容慶淮道:“小灼,你還年輕,許多事情還來得及再好好想清楚,所以不要急著做決定,給自己一點時間。”

容灼點了點頭,心中不禁生出了幾分莫名的煩亂。

當日飯後,容灼去找了一趟管家,詢問對方能不能差人幫自己寄一封信。

此事聽著倒也不算大事,但老管家卻沒敢私自應承,而是讓人朝於景渡請示了一番。

“有沒有說是給誰的信?”於景渡問。

“好像是給容夫人的。”黎鋒道。

於景渡想了想,“不出意外的話,這幾日豫州就會傳回來消息了。屆時父皇不僅不能繼續追究他們,估摸著還要封賞,那時再安排他們見麵吧。這兩日讓他先忍忍,信也暫時不要幫他送。”

雖說容家父子如今的身份不是犯人而是證人,但眼下這個時機不好節外生枝。

因為至今為止,太子那邊都隻知道容灼被皇帝關進了牢裏,第二天又讓人贖走了,但他並不知道容家父子如今的下落。

於景渡自己都沒想到能瞞過對方,他還以為將人接來的第一天就要露餡,還特意找皇帝要了護衛,就是為了防止太子狗急跳牆。

可顯然,他想多了。

太子經過先前的打擊之後,身邊得力的人越來越少了,所以至今都未查到容灼的下落。

但這也不能怪他無能,實在是於景渡的操作太出乎意料了!

任誰也想不到,於景渡會把容家那倆父子藏在自己府裏。

東宮。

“過了這麽久,連容灼為什麽進宮都查不到,更別提他的下落了。”太子疲憊道:“京城就這麽大,怎麽就能找不到蹤跡呢?”

“殿下,如今不是動氣的時候。”一旁的門客道:“屬下想過了,容小公子進宮無非就是兩種可能,一種和殿下有關,另一種是無關。咱們該想的是,若他進宮做的事情和殿下有關,能是什麽事呢?殿下如今最該提防的又是什麽?”

太子經他一提醒,總算稍稍冷靜了下來。

“私兵營。”太子開口道:“會不會和私兵營有關?”

“容小公子怎麽可能知道私兵營的事情?”門客道。

“對,他不會知道,此事做得這麽隱秘,除非他去過豫州,否則不可能知道。”太子道:“不過這些日子孤總覺得不踏實……”

他說著在屋裏來回踱了幾步,“先前賑災錢糧一案咱們折進去那麽多人,這裏頭總歸是有點不大正常。若事情是於景渡做的,那他的人有沒有可能追查到私兵營的事情呢?”

“就算私兵營的事情被捅出來,倒黴的也是宴王。”門客道:“殿下忘了您一早的部署了嗎?”

“那是萬不得已的時候,將私兵營栽贓給他。”太子道:“但那幾萬兵馬是孤數年的心血,如非必要孤更想保住他們。”

門客知道他們這位太子殿下,對兵馬有著某種執念。

盡管這些年裏,他們一再提議讓太子放棄豢養兵馬一事,但對方依舊一意孤行。

太子對兵馬的熱愛,已經到了某種病態的地步。

他享受那種手裏握著兵符的感受,踏實,有底氣,令人忘乎所以。

“派人去一趟豫州吧。”太子道。

不管於景渡有沒有發覺,他都要做點什麽,以防萬一。

可惜,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正是這一念之差,把自己往絕路上更推近了一步。

兩日後,薛城派去豫州的人回京,帶來了私兵營存在的確切消息,還順道帶來了一封蓋著私兵營虎符印戳的信。

“如今正值年關,路上趕路的人並不多,所以偶爾遇到一兩個便十分紮眼。”薛城朝皇帝匯報道:“屬下派去的人在驛館遇到他們時,覺得有些奇怪,便多留了個心眼,趁著人休息的時候使了點手段,將人放倒了。”

沒想到竟直接從對方身上搜到了這封蓋著私兵營印戳的信。

“這私兵營背後的人,可能是怕露出馬腳,所以想趁著年關調兵,給私兵營換個老窩,免得被端了。”薛城道:“沒想到這麽巧,撞到了咱們的人手裏。“

對方大概也沒想到,皇帝早已著手查這件事情,這才失了提防。

此事說起來,還要歸功於容灼當時的果斷。

若是真等到於景渡醒了再籌謀,等尋到時機的時候,太子說不定真的已經將私兵營調走了。屆時他們再想找到私兵營的蹤跡,就要重新下功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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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於景渡:小紈絝立大功(驕傲.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