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容灼看著江繼岩帶來的兩個護衛時,整個人都是蒙的。

他還以為宴王殿下這是派了人來考察他呢,一問之下才得知隻是循例保護。

“容小公子不必在意,段公子身邊派了四個護衛呢,比您還多。”江繼岩道。

容灼聽他這麽說,隻覺得十分不解,“殿下為何要派人單獨保護我和表哥?”

“大概是因為你們老是亂跑吧……”江繼岩無奈道。

“給你們添麻煩了。”容灼有些不好意思,“我們往後不去馬場了,就老老實實在院裏待著。”

“無妨。”江繼岩道:“容小公子不必客氣,這兩個護衛往後就跟著你了,有什麽事情你也可以吩咐他們去做,千萬別不好意思。反正他們也不用我發俸祿,宴王殿下還親自掏了他們的夥食費呢。”

江繼岩說罷從懷裏取出一封信來,交給容灼道:“這是青石托我給你的,你若是回信交給護衛就行,他們會幫你交給青石。”

容灼沒想到青石還給他寫了信,當即十分高興。

待江繼岩離開後,他便將那封信拆開看了。

沒想到信裏隻寫了一句話:一切都好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甚至連落款都沒有。

容灼拿著那封信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心道青石還特意弄了火戳封著,裏頭竟然就隻有這麽一句無關緊要的話,可真是夠“興師動眾”的。

當晚容灼便給於景渡回了一封信。

他學著於景渡的風格,也沒有寫稱呼和落款,但內容卻寫了滿滿三頁紙。

信的開頭表達了自己收到對方的信特別高興,然後又寫了很多自己的日常,順便抱怨了一下宴王派來的護衛盯得太緊,連他上茅房都要守在外頭,弄得他很不好意思。

最後,容灼還不忘揶揄於景渡,嫌他一封信隻寫了一句話太敷衍。

次日,於景渡就收到了他的信。

不過少年當真半點防備心都沒有,信封都是開著的。

他不知道的是,容灼此舉是故意為之。

因為傳信的護衛是宴王殿下的人,容灼此舉其實是為了朝宴王表忠心。

“容小公子昨日收到信後看了好多遍,後來將信又放回信封裏,仔仔細細收到了抽屜裏。”傳信的護衛朝於景渡道。

於景渡聽說容灼看了好多遍,心情似乎不錯。

所以當晚給容灼回的信,便多寫了一行:

一切都好

勿念

次日,信又被送到了容灼手裏。

容灼興高采烈地拆開信,發覺隻比昨天多了兩個字,臉瞬間垮了下來。

後來他琢磨了半晌,暗道青石給他寫信好像並不是要和他聊天,隻是朝他報平安而已。大概是那日他朝對方說,將來不管遇到什麽事情,都要知會他一聲,否則他會擔心,所以才有了這一出吧。

得出這個結論之後,容灼這日便沒再給於景渡回信。

他不知道的是,於景渡等了一日,看到護衛空著手來時,臉都快黑成鍋底了。

這樣一來,容灼再收到的信裏,便多了好幾句話。

隨著信一同送來的,還有一副火漆,那意思提醒他要記得回信,並且把信封好。

那日之後,容灼又開始每日給他絮絮叨叨寫好幾頁紙的回信,於景渡也開始慢慢朝對方說一些自己平日裏都不會留意到的瑣事:

例如某天早晨起得早,去上朝時掛了一身的霜,或是宴王殿下賞了他禦膳房新製的點心,他覺得味道太膩了,讓護衛帶給容灼吃,甚至有時候會朝容灼說自己夜裏著了涼,又咳嗽了……

容灼的信則沒什麽重點,事無巨細,吃的飯鹹了淡了都要朝他說一說,換來的結果就是江府偷偷換了個廚子。容灼甚至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是在第二天給於景渡的信裏說,江府的廚子做飯開竅了,廚藝突飛猛進。

“江少卿……”這日容灼見了江繼岩,忍不住朝他問道:“我聽說太子下個月要行冠禮?”

“青石告訴你的?”江繼岩問。

“對。”容灼道:“他還說,太子要行冠禮,宴王殿下不大高興。”

江繼岩聞言十分無語,暗道宴王殿下這咋還變著法的求容小公子安慰呢?

“太子比王爺小了不到半歲,確實是下個月要行冠禮。”江繼岩道。

“那宴王殿下為何會為了這個氣兒不順?”

江繼岩道:“依著我朝的規矩,儲君成人後便要大婚,此事不能拖太久。可宴王殿下比太子年長,我朝又有長幼有序的說法,所以接下來陛下可能會催著宴王殿下準備婚事。因為宴王大婚了,太子才好大婚。”

“啊?這也太不合理了吧?”容灼道:“誰遇到合適的誰先結不成嗎?”

“都是祖輩傳下來的規矩,不好輕易推翻。”江繼岩道。

其實大婚的事情並不算迫在眉睫。

因為於景渡身體的緣故,皇帝就算想催婚,也得等到他身體徹底康複再提。

再加上豫州那邊的案子尚在調查中,結果出來之前,他並不需要擔心此事。

於景渡之所以在信裏提這事兒,隻是想聽容灼安慰幾句。

沒想到容灼的回信裏絲毫沒有安慰之詞,反倒擺事實講道理,告訴他宴王身不由己,早晚都得成婚,讓他作為一個門客,不必瞎操沒必要的心。

若非他很認真地朝容灼澄清過自己和宴王的關係,估摸著容灼這會兒定要以為他在為宴王將來要成婚的事情吃醋。念及此,於景渡一時也不知該慶幸,還是該惋惜。

禦書房內。

禮部主持太子冠禮的人,拿著儀程來找皇帝匯報。

“依著規矩辦就是,不必事事來問朕的意思。”皇帝道。

“眼下有一事還望陛下裁決。”那人道:“因為太子殿下與宴王殿下的冠禮相隔時間不長,而宴王殿下的冠禮又是逾製的,若太子殿下的冠禮依著規矩,兩相比較未免顯得怠慢了太子。”

言外之意,宴王殿下都逾製了,太子要更逾製,才能顯出身份的尊貴來。

“豫州的案子還沒查清楚,前些日子調撥的錢糧也不知到了沒有,百姓說不定還挨著餓呢,卻要大操大辦太子的冠禮,臣覺得此事不妥。”說話的是先前便在禦書房和皇帝議事的文臣。

禮部那人聞言反駁道:“一碼歸一碼,總不好因為豫州的事情,牽帶這讓太子殿下的冠禮太寒酸。我朝國庫豐盈,該省的地方可以省,這種一國儲君加冠的大事,怎好敷衍了事?”

“依著規矩辦不逾製,怎麽就是敷衍了事?”那文臣是個心直口快的,“宴王殿下冠禮逾製,那是因為陛下念及他在邊關為國浴血還帶著傷,若人人都逾製,那也不必依著規矩辦事了。當年陛下加冠也是依著規矩,倒是沒聽說誰會為了這個覺得陛下不尊貴。”

“你……”禮部那人口才一般,被他駁得啞口無言。

皇帝淡淡一笑,道:“依朕看,此事既然與宴王有關,不如你去找宴王問問他的意思吧。宴王身子帶著舊疾,朕一直沒給他安排過差事,正好此番讓他以兄長的名義,幫著禮部籌備太子的冠禮,也好彰顯他們兄弟情深。”

“那……陛下的意思是,以宴王殿下的話為準?”禮官問道。

“嗯。”皇帝說罷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了。

禮部那官員當即便去福安宮求見了宴王殿下,得到的答複是,大肆操辦。

皇帝聽到這消息後稍稍有些意外,後來還特意朝於景渡問過。

“父皇有所不知,兒臣的冠禮逾製了,朝中不少人都頗有微詞,覺得兒臣搶了四弟的風頭。”於景渡輕咳了一聲,麵上帶著幾分病態,“所以兒臣此番並非是為了四弟,隻是為了讓自己少挨幾句挖苦。”

前兩日寒潮來襲,於景渡染了風寒,導致他的舊疾又複發了。

這會兒他倚在矮榻上,身上蓋著毯子,手裏還端著個手爐,麵色看著很不好。

“老三你這是怪朕呢?”皇帝問道。

“兒臣隻是不想騙父皇。”他說著歎了口氣,“兒臣自幼便是這樣,做得不好會被人說丟了父皇的臉,做得好又要被怪罪不知分寸。”

皇帝伸手在他手背上輕輕拍了拍,“你好好養病,來日太子冠禮若是去不了,便不必奔波了。”

“兒臣還是去吧。”於景渡道:“否則又要有人說兒臣不敬儲君。”

皇帝發覺,不知是不是病了的緣故,他這個三兒子今日說話總帶著點酸溜溜的味道,乍一聽像是在抱怨,仔細聽卻像是在朝父親賣乖。

尤其是於景渡這樣寧折不彎的性子,他能朝皇帝賣乖,那可比太陽打西邊出來還要難得。

當日,皇帝走後,於景渡便著人將吳太醫請了過來。

對方替他診脈時,神情看上去頗為嚴肅。

“殿下,恕老夫直言,您這舊疾不能再拖下去了。”吳太醫道。

“本王知道。”於景渡道,“您想怎麽為本王治,可以著手安排了,”

吳太醫聞言忙道,“藥材老夫早已配齊了,整個治療的過程分成三個階段,先是喝三日的藥,將舊疾徹底激出來,而後再花少則十日,多則一個月的工夫慢慢祛除舊疾,最後就是恢複的階段,花費的時間可能要更久。”

“待本王需要病倒之前,會提早三日告訴你。”於景渡道。

吳太醫一怔,但很快明白了過來。

怪不得宴王殿下一直拖著不肯治,原來真的是要用自己的病,做點什麽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