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偶有蟲鳴響起。

容灼翻了個身,一手在身邊胡**了摸,摸到了一個人。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待看清眼前的景象時,登時出了一身冷汗。

隻見於景渡雙目緊閉,渾身是血,正躺在他身邊,不知死活。

容灼抬手看了一眼,發覺上頭也沾滿了對方的血。

巨大的恐懼感瞬間將他籠罩,容灼隻覺得耳邊轟然作響,像是什麽東西要爆開了一般。

“啊!”他猛地坐起身,這才發覺身邊空空如也,榻上隻有他一個人。

他方才是做了個噩夢,夢到了渾身是血的於景渡!

夢中那場景太過真實,令他一時之間幾乎有些回不過神來。

直到耳邊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將他的神智慢慢拉回了現實……

容灼穿上鞋起身走向外間,耳邊呼嚕聲比方才更清晰了些。

青玉看著白白淨淨一個青年,沒想到睡覺竟然打呼嚕,而且是震山響的那種。

容灼擰著眉走到矮榻邊,心情十分複雜。

雖然他這麽想感覺有點不禮貌,但他還是忍不住猜測,青玉各方麵條件都不錯,但在尋歡樓卻一直混得不怎麽樣,有可能就是這呼嚕鬧的。

當真是……聽上一回,能清醒一整夜。

“青玉。”容灼戳了戳對方。

青玉翻了個身,呼嚕聲變了調,比方才更刺耳了。

“青玉,著火了!”容灼在他耳邊道。

青玉又翻了個身,依舊沒醒。

容灼歎了口氣,隻得披上外袍出去了。

這會兒夜深了,走廊裏空空****,隻有青玉的呼嚕聲清晰可聞。

他怕打擾到別人,回身將門關上,將呼嚕聲隔絕了大半。

隨後,他沿著走廊踱了幾步,來到了於景渡的房門口。

不知道是因為這屋子暫時沒人住了,還是因為什麽別的原因,夥計一直沒鎖這屋的房門。

容灼白天還暗自發誓死也不再進這屋,這會兒就打了自己的臉。

反正房間在這兒空著,不睡白不睡。

而且這屋離他的屋子也不算特別近,關上門八成就聽不到呼嚕聲了。

容灼推門進了屋,徑直上了榻躺下。

可不知為何,他翻來覆去半晌,始終睡不著。

盡管沒了青玉的呼嚕聲,他還是毫無睡意。

最後,他不得不再次起身出了門,想著先透口氣。

他抬眼望向夜空,隨後發覺某個方向似有隱隱紅光,看著像是……著火了?

容灼本就不困,這下更精神了,直接小跑著下樓去了街上。

尋歡樓夜裏是不關門的,隻不過大部分人無暇他顧,所以門口沒人。

容灼到了街上順著紅光傳來的方向看去,發覺是大理寺的方向傳來的。

在意識到著火的地方可能是大理寺之後,容灼下示意便朝著火光的方向奔去。

然而他剛奔出兩步,很快就反應過來了什麽……

那裏頭放著的並不是青石的屍體。

況且就算是,那個不講義氣的人也跟他沒關係了。

容灼有些懊惱地在路邊的石墩子上踢了一腳,疼得險些沒站穩。

當晚,火光並沒有持續太久。

容灼立在街看了一會兒,待火光漸漸弱了便回去了。

這麽一折騰,他倒是有了點睡意,躺下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次日,段崢一早便來了尋歡樓。

容灼是被他從榻上拽起來的。

“我沒睡醒呢……”容灼略有些起床氣,迷瞪著眼睛抱怨道。

“別睡了,今天有事。”段崢道。

他已經知道了容灼包了青玉的事情,今日又見容灼睡得這麽香,便猜測對方應該是從青石的死中緩過來了一些。

在他看來,容灼和青石雖然投緣,但畢竟認識的時間不長,感情應該不會特別深,所以容灼哭一場,難過一陣子,應該很快就能放下。

今日容灼這狀態正好也印證了他的猜測。

畢竟,他家表弟眼睛都沒腫,說明沒怎麽哭過。

“這就對了,做人別太執著,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段崢安慰道。

容灼心道你不會說話可以不說,沒必要非勉強自己給人找不痛快。

“以後好好待青玉,我看他比那個誰好。”段崢道。

容灼無奈歎了口氣,知道段崢這話是在安慰他,便也沒搭茬。

“好好好,咱們不提那誰了。”段崢拉著他道:“花姐都叮囑我了,說此事牽扯到太子殿下,萬萬不能將你攪進去,所以讓咱們不要聲張。宋明安他們我也叮囑過了,你隻管放心便是。”

容灼道:“我沒什麽不放心的。”

“那就行。”段崢道:“先吃口東西,一會兒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兒?”容灼好奇道。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段崢說罷去吩咐夥計弄了些早點過來。

容灼洗漱了一番,又陪段崢吃了早餐,便跟著對方出了尋歡樓。

不僅如此,臨走前他還把青玉也一並帶上了。

雖然他們不是那種關係,但容灼既然把人包了,自然不想虧待和冷落了對方。

青玉這些年沒怎麽離開過尋歡樓,容灼正好借機帶著他四處看看。

段崢帶著兩人去了一家茶樓。

這茶樓開在京城的主街上,門臉正對著京城最繁華的地段之一,看著挺氣派。

他們到地方的時候,宋明安和蘇昀等人已經到了。

眾紈絝都在二樓外頭的天台山待著,看上去也不像是專程來喝茶的,倒像是來看戲的。

“小灼過來坐我旁邊。”宋明安朝他招了招手。

容灼聞言便走到他身邊的空位坐下,還在旁邊給青玉安排了一個位子。

眾人都得了段崢的叮囑,在他麵前表現得一切如常,也沒人提起青石的事情。

“咱們今天是要做什麽?就喝茶?”容灼問道。

“你看看周圍,沒覺得有什麽不一樣嗎?”一旁的蘇昀問道。

容灼抬眼四處看了看,發覺這裏人挺多,不止這家茶樓,附近茶樓的天台都圍滿了人,甚至街邊的人都比平時看著要多。

沒一會兒工夫,便有一隊官兵過來,在兩側開道。

“今天是有什麽大事?”容灼看著街上密密麻麻的人問道。

“今天是宴王殿下回京的日子。”宋明安道:“上回我提過,你忘了?”

容灼聞言才想起來,忙道:“他今日回京啊?”

“對,一會兒他就會經過咱們麵前這條路。”段崢道:“宴王回京禮部安排了儀仗去城門口接的人,因為有儀仗所以他們速度不快,這些人都等著看他的。”

容灼心道,不是聽說這宴王殿下長得挺嚇人嗎?

怎麽還有這麽多人想看他?

不過他轉念一想,宴王和太子是兄弟,太子據說長得麵如冠玉,英俊瀟灑,那這個宴王殿下按理說也醜不了。

念及此,容灼心裏不由生出了點好奇心來。

就在眾人等著宴王到來的空檔,容灼聽到隔壁的人在議論昨晚的火災。

原來那場火果真是大理寺著的,隻不過大理寺損失不大,隻燒了停屍房。

停屍房……

容灼一聽這話大概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青石要死遁,屍體總是要處理的吧?

把屍體燒了,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看來這個江繼岩對青石還是挺上心的,連燒停屍房這樣的事情都敢做。

也怪不得青石對江少卿也死心塌地的,倆人也算是雙向奔赴了。

“來了來了!”不知是誰開口說了一句,話音一落天台上的眾人便紛紛看向遠處。

隻見一隊人馬正緩緩朝著這邊靠近,然而待眾人在看清坐在高頭大馬上的宴王殿下時,頓時發出了有些失望的歎息聲。

不為別的,這位宴王殿下竟然戴了個麵具。

而且這麵具是黑色的,造型也不怎麽好看,戴在臉上顯得有點醜。

“怎麽戴了個麵具啊?”有人不滿道。

“等了半天就想看看宴王殿下的真麵目,這倒好,擋得真嚴實。”另一人道。

宋明安嘖嘖兩聲,壓低了聲音道:“我估計他可能是真的長得嚇人,這才戴著麵具,不然好端端誰戴這個啊?”

“也說不定是打仗的時候毀了容?”蘇鈺在一旁道。

容灼目光在恰好路過的宴王身上逡巡了一圈,便見這位宴王殿下身形挺拔,氣質冷冽,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兒,倒是十分符合原書裏的描述。

就是這個黑色麵具太醜了些,很影響人的心情。

容灼略一失神,想到了青石戴著那個白色麵具時的樣子,不禁暗道那才叫賞心悅目。

這宴王殿下戴麵具的審美,要是能有青石一半……

他正這麽想著的時候,馬上坐著的人轉頭朝他看了過來。

兩人目光短暫交匯,容灼被嚇得一個激靈,將手邊的一盞茶直接帶翻,灑了自己一身。

“沒燙著吧?”坐在一旁的宋明安忙問道。

“沒有,就是衣服濕了。”容灼擰眉道。

一旁的青玉見狀忙取出手帕幫他擦身上的水。

馬上的宴王殿下目光在殷勤的青玉身上停留了一瞬,又看向了擰著眉的容灼。

便見小紈絝笑著朝青玉說了句什麽,青玉也笑著點頭,兩人你來我往,態度十分親昵。

他收回視線一夾馬腹,縱馬而去,將接他回宮的儀仗都丟下不管了。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當即快步追著宴王而去,可他們那速度哪裏能及得上那一人一馬?

容灼看著馬上那個絕塵而去的背影,心道這人可真夠瘋的。

他默默打開自己心裏那個小小的黑名單,將宴王殿下和太子放到了同一頁。

果然宮裏的家夥就沒一個好惹的!

往後一定要離他們越遠越好!

而且這人方才還瞪他,簡直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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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於景渡:雪上加霜.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