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一陣不輕不重的敲門聲響起,將趴在書案邊打盹的容灼吵醒了。

他揉了揉還有些鈍痛的腦袋,朝著門口的方向說了句“進來。”

隨後便有一個小廝模樣的人端著藥推門走了進來,這人名叫金豆子,是容灼的貼身小廝。

“公子,喝藥了。”金豆子端著一碗藥放到書案邊上。

容灼擰了擰眉,看起來很不想喝的樣子。

他不想喝藥,一是因為這藥太難喝,二是因為他沒有病。

這兩日他頭痛,旁人都以為他是整理書稿太累了,隻有他自己知道,這是穿書造成的後果。

兩日前,容灼在現代社會遭遇車禍慘死,死後穿到了一本書裏,在這個世界裏,他也叫容灼,連長相都和從前一模一樣。

容灼生前沒有看過這本書,但穿過來之後這本書的內容卻憑空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他在書裏是京城有名的才子之一,如今在國子學讀書,因頗得大儒季修年看中,所以是明年春闈最受關注的學子之一。依著書中的內容,他在明年的春闈中會大放異彩,不僅在會試中拔得頭籌,在殿試中還被皇帝點中了探花。

當朝太子則因春闈前便與他交好,還落了個慧眼識珠的好名聲。

可容灼知道,這一切短暫的風光背後,暗藏著的是他悲慘結局的開端。

因為這位表麵光風霽月的太子,實則是個卑鄙小人,結交容灼全為利益,在達到目的之後,便會將他當成踏腳石踩在腳下。而原主因為識人不清,不僅自己結局悲慘,還連累全家都遭遇不幸……

容灼如果想改變自己和全家人的命運,就要在一切開始之前早做打算。

好在命運待他不算太壞,讓他穿到了和太子正式結交之前,一切還都來得及。

原書裏他和太子是在永安侯世子的詩會上認識的。

他穿過來的時候,剛接到詩會邀請……

時至今日,他還未給永安侯世子回複。

也就是說,如果他願意,完全可以推掉這次的邀請。

容灼最初也的確是這麽想的,隻要他不去,就可以避開太子。

但太子是誰?

他若有意結交,有人能逃得過嗎?躲開了這一次,卻躲不了一輩子。

這次詩會至少是原書裏有的內容,他可以提前做點準備應付太子。若是此番他拒絕了,下次會被太子怎麽安排就不好說了。

所以,拒絕參加詩會明顯不是上策。

他該做的是,想辦法讓太子失去結交他的想法。

“今天初幾了?”容灼朝金豆子問。

“今天初三,離著初九的詩會還有六日。”金豆子答道。

容灼想了想,讓對方找了封空白的帖子,提筆給永安侯世子回了一封。

這兩日他翻看過書房裏的帖子,大概學習了一下格式,所以回個帖子倒也勉強能應付。

而且得益於現代社會從娃娃卷起的風潮,容灼幼時是在各種興趣班裏泡大的,書法學得還不錯,一手小楷寫得雋秀工整,和原主筆跡相差並不大。

“公子是不打算去?”金豆子問。

“去。”容灼將寫好的帖子遞給金豆子,“送到永安侯府吧。”

金豆子忙接過帖子一溜煙跑了。

容灼待他走後,悄悄端起藥碗,將裏頭的藥倒進了門口的花叢裏。

“喲,表弟這是幹什麽呢?”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自小院門口傳來。

容灼聽著動靜已經猜到了來人是誰,忙抬頭朝對方燦然一笑,乖順地叫了句“表哥。”

這人是容灼舅舅家的表兄,名叫段崢,京城有名的紈絝子弟。

段家世代行商,家底豐厚,將段崢這個獨子寵成了不學無術的紈絝。原書裏的容灼與此人話不投機,很少主動來往,再加上讀書人和紈絝子弟天生有壁,所以兩人關係並不親厚。

段崢偶爾來容府做客,見著自己這個溫文爾雅的漂亮表弟,都**陽怪氣地諷刺幾句,換來的也多半是對方的冷淡相待。

但是今天,容灼難得對他態度這麽好,倒是讓他有些驚訝。

段崢目光落在容灼麵上,見少年五官如白瓷雕出來的一般精致漂亮,尤其那雙眼睛生得明亮清澈,長睫一綴顯得無辜又單純。

“我方才看到你的小廝拿著給永安侯世子的回帖,你要去參加詩會?”段崢問他。

“嗯,世子的帖子前兩日就到了,今日才想起來回複。”

“這勞什子詩會有什麽意思?還不如跟我去打馬球呢!”段崢道。

“表哥又不曾去過詩會,怎知詩會沒意思呢?”容灼笑問。

“你們讀書人的場合,本公子可不去自討沒趣!”段崢語氣不屑地道,“我早已聽說了,詩會去的都是你這樣的小白臉,一個好玩的人都沒有,沒勁!”

容灼知道,此次詩會去的並不隻有他,還有不少青年才俊,估摸著都是太子想招攬的候選人。

可像段崢這樣的紈絝子弟,無論是讀過書的還是未讀過書的,一律不在邀請之列。

按理說,段崢這樣的公子哥雖然學識不好,但家底豐厚,並非沒有招攬的價值。

太子那麽聰明的人,之所以不沾染他們,為的是什麽呢?

自然是個清正愛才的好名聲。

所以無論太子真實的喜好是什麽,至少表麵上他不會喜歡段崢這樣的紈絝。

這也正是容灼現在打的主意……

他的師承改變不了,才學一時半會兒也推翻不了,但他的名聲卻可以動點手腳。

隻要他的人設從溫文儒雅的才子變成了段崢這樣的紈絝,太子便會主動放棄他這枚棋子。

更重要的是,目前太子尚未正式朝他伸出橄欖枝,隻是對他有那麽點意思,若非他知曉原書的內容,壓根就不會知道太子會去詩會。所以他故意搞壞自己的名聲,並不會讓太子起疑,對方隻會認為是手下人失職,沒摸清容灼的底細,誤將一個小紈絝當成了正人君子。

屆時太子雖會對容灼失望,卻也不至於為難,頂多就是在將來提拔年輕才俊時給容灼使使絆子,而這正是容灼想要的結果。

想通了此節之後,容灼朝段崢道:“表哥說得極是,我也覺得詩會沒勁。”

“啊?”段崢大概是沒想到,自己這素來一本正經的表弟竟會發表這樣的言論,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我整日關在房裏讀書早就厭了。”容灼癟了癟嘴,擺出一副乖弟弟的姿態,“表哥定然知道很多有趣的玩意兒吧?得空能不能帶我也見識見識?”

顯然,要學著做紈絝,找他這位表哥那是再合適不過了。

果然,段崢聞言眼睛一亮,登時來了興致。

他當了這麽多年的紈絝,帶著不少人瘋玩過,唯獨自己這表弟,從不正眼看他。沒想到今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這端方守禮的小表弟,竟然主動要跟他長長見識。

“你這可問著我了!”段崢大咧咧地進屋坐下,掰著手指頭朝他細數那些好玩的東西,“花樓,賭場,打馬球,鬥蛐蛐……這些都是最基本的,全京城能玩的地方,就沒有我不熟的,你想去哪兒吧你說?”

容灼衝他一笑,“能不能都去一遍?”

反正他還有六日的工夫,他可一天都不想浪費。

段崢:……

他家這個濃眉大眼的漂亮表弟,這是突然開了竅了?

“今天要不就從逛花樓開始?”容灼朝他問道。

段崢盯著容灼,見少年雙眸清澈,一張臉看著單純又乖順,實在是看不出半點**邪之相,他甚至懷疑自家這漂亮表弟去了花樓,隻有被人占便宜的份兒,吃虧的指不定是誰呢!

“你知道花樓是什麽地方嗎?”段崢問道。

“我知道啊,喝酒聽曲看美人……”容灼道:“至於別的,我還小,不想沾。”

容灼知道,花樓這地方嚴格來說就是古代版的夜總會,裏邊魚龍混雜,幹什麽的都有。明麵上是喝花酒聽曲子的地方,實際上吃喝嫖賭都少不了,也正是因為這種地方的複雜性,導致潔身自好之輩,是絕對不會踏足的。

畢竟你就算進去隻是喝了個酒,出來後在外人眼裏也和嫖了沒兩樣。

容灼對違法亂紀的事情是絕對沒興趣的,但是他不介意去汙染一下自己的名聲。

“喝酒,好說。”段崢當即朝他打了包票,“你等我回府換件衣裳,黃昏前我讓人來接你。”

容灼忙應是,還親自將段崢送出了容府。

當日黃昏前,段府的馬車特意來接了一趟容灼。

容灼為了配合自己即將到來的紈絝身份,還特意從衣櫃裏翻出了一襲紅色的外袍。

原來的容灼平日裏素淨慣了,身上穿的大都是月白、淡青這樣的顏色。尤其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國子學,那裏的學子們穿的都是統一製式的灰色長袍,若是有誰穿成這樣,定要落個不莊重的名頭。

而今日他穿的這袍子顏色豔麗惹眼,導致他在花樓門口下了馬車之後,立刻吸引了無數道目光。就連早已等在花樓外頭的段崢,在看到自家這位紅彤彤的表弟時都看得怔住了。

在花樓三層的某個窗口,一道淩厲的目光不經意落下,在一身紅袍的漂亮少年身上停留了片刻。夕陽西下,柔和明麗的霞光慷慨地灑在少年身上,將他這一身紅映襯得越發奪目。

少年似是有所覺,抬頭朝這邊掃了一眼,猝不及防對上了男人的目光。

“今天可真熱鬧。”男人收回視線,聲音帶著漫不經心的冷淡。

“公子常年不在京城有所不知,這尋歡樓一年到頭就沒有不熱鬧的時候。”男人身後的人開口道:“要不然江公子也不敢貿然來這裏見您。”

這種魚龍混雜的所在,看似破綻最多,卻也是最容易隱藏自己的地方。

不管是什麽人進了這裏頭,都像魚入了水,很容易就會失去蹤跡。

“你方才要說什麽?”男人問道。

“屬下拿到了詩會的邀請名單,不出意外的話,四公子應該會在這些人裏挑選中意的收為己用。”另一人說著將一份名單遞到了男人手裏。當今太子排行第四,這人口中的四公子是誰不言而喻。

男人接過名單低頭一看,見名單首位寫著容灼的名字。

“這位容公子是季修年的得意門生,為人端方,極有才學。”方才那人又道:“公子若是對他有興趣,屬下也可以安排將他提前招攬了,免得屆時他被四公子收了。”

男人目光在容灼的名字上停留片刻,淡淡開口:

“沒什麽興趣,給四弟留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