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被老翁念叨的仙人,已經到了岸上。

她和丹麟撐著把油紙傘,小黑則是在靈獸袋裏睡覺。

雨勢比先前大了一點,路上有匆匆避雨的行人,也有如江魚一樣,撐著傘,欣賞雨中湖景的人。

白鶴沒什麽浪漫細胞,奇怪地問江魚:“下雨有什麽好看的?”

江魚今日難得當一把文藝青年,指著遠處:“你看這浩渺煙波,泛舟湖中,若是帶上二三友人,酌上一杯小酒,難道不美妙嗎?”

白鶴仔細看了一眼,老老實實搖頭:“沒覺得,靈草園隨便哪一處都比這裏好看。而且我還小呢,主人不會讓我喝酒的。”

一聽到“靈草園”三字,江魚頓時點頭:“你說得沒錯,靈草園確實更好看。”

想家。

想靈草園的茫茫林海,想她的小樓,想外表冷峻實則脾氣軟萌的灰鷹,想她家禮貌可愛還會送月光的大兔子……

江魚一個一個想著,想到最後,發現,連脾氣暴躁古怪的寧淳真人,在思家之情的潤色下,也顯得比往常可愛了兩分。

當然,可愛了兩分,她也不會想他就是了。

前方有一座石橋,江魚遠遠看著,忽然笑了起來。

丹麟好奇道:“你笑什麽呀?”

江魚摸摸她的小腦袋:“我想起了以前看過的一個愛情故事。故事發生的地點叫西湖,和咱們眼前這湖有點像。西湖也有一座橋,那故事裏的男女主人公,就是在一個下雨天相識。”

“西湖?在哪裏?我沒聽說過。”

江魚難得怔了怔,信口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寫書人杜撰的一個地方吧。”

她牽著白鶴繼續往前走,拐過一個彎,走上石橋的時候,眼前驟然一亮。

前方,有個撐著傘的身影靜靜立著,背對著她們,正在欣賞湖光。

哪怕隻是個背影,江魚也一眼認出來了:“姬師兄!”畢竟像姬長齡這麽好看的背影,也不多見。

江魚看到,不遠處樹下有好幾個衣著鮮亮的小娘子,正悄悄看著這邊。

噫,江魚在心裏唏噓,心道果然世人皆愛美色。

江魚走過去,問姬長齡:“都問完了?”

姬長齡含笑看著她:“師妹倒是會躲懶。”很顯然是在指她一個人跑路的事。

江魚麵不改色,十分坦然:“執法堂才是專業人士,專業的事情就該交給專業人士去做。我隻需要等著事情解決,早點回靈草園就行了。”

“師妹不好奇?”

江魚就差沒把頭搖成撥浪鼓:“不好奇不好奇。”

姬長齡聞言輕笑,剛想說點什麽——

“賣花嘍——”蒼老的聲音由遠及近,停在兩人身邊,“這位郎君,給心上人買枝花吧,一個銅板一枝,可漂亮咧。”

江魚回身,見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穿著青色布裙,麵料洗得發白,一隻手提著花籃,一手牽著個紮紅頭繩的小姑娘,小姑娘和化成人形的丹麟差不多高,看人的眼神怯生生的。

看兩人情狀應該是祖孫,兩人沒打傘,頭發已經被蒙蒙細雨給打濕了。

老婦手中花籃裏,還剩半籃子花,江魚叫不出名字,不過花朵鮮豔又精致,倒是挺好看。

她連忙將手裏的傘遞過去:“老人家,給你,這天氣可要早點回家啊,淋了雨,萬一惹了風寒,就難過了。”

她又要從袖子裏拿銀子出來,一隻手比她更快。

姬長齡將一塊碎銀子遞給老婦人:“你的花我全要了。”

老婦人麵色窘迫,從袖子裏摸出一串銅錢來:“這……我找不開。”

江魚將花籃接過來,又把傘遞到她手裏:“不用找了,餘下的錢你把籃子也賣我們吧。”

小姑娘怯生生地說道:“籃子是自己編的,不值錢。”

江魚摸摸她的頭:“誰說的,籃子很好看,花也很漂亮。雨等會兒更大了,快跟你家人一起回去吧。”

老婦人便知道是遇上了好心人,牽著孫女給兩人鞠躬致謝:“多謝兩位,郎君和娘子都是心善人,老身祝二位平安順遂,白頭到老。”

“哎呀。”江魚忍不住笑起來,連忙解釋,“老人家,你誤會了,這是我師兄,可不是我的郎君。”

老婦人連忙道歉,在江魚再三催促下才牽著孫女離開。

江魚望著一老一小的背影,悄悄抬手,一道靈光落在兩人身上。一個小法術,可庇佑這祖孫兩不受風寒邪氣入侵。

這樣的天氣還帶著小輩出來賣花,想來家中艱難,真要是淋了雨生了病,對她們而言,又是一場災難。

“師妹心善。”她聽到姬長齡誇自己。

江魚回身才察覺到自己傘給了祖孫倆,卻一直沒有雨落在身上,原來是姬長齡替自己和白鶴撐了傘。

她扭頭四處了一眼,見這會兒四周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從儲物袋裏掏出一把傘來,給自己撐上:“謝謝姬師兄。”

姬長齡見狀,默默將傘挪了回去。

白鶴目光一轉,往前走了一步,藏進了江魚傘下。

“不過是力所能及的一點小事而已。”她搖搖頭,“更大的事情我沒那個本事,這點小事,舉手之勞,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她左手還提著花籃,遞過去:“姬師兄,你買的花。”

姬長齡轉身:“我不喜歡花,師妹喜歡,你拿著吧。”

江魚追上去:“那你不喜歡,跟我搶著付銀子做什麽?”

“隻是看老婦人可憐。”

江魚想想那個場景,確實,早點付完錢,老婦人少淋一會兒雨,也可以早些回家。

她在心中感慨:姬師兄看著冷冷淡淡的,其實內心還是個善良柔軟的好青年嘛。

她挑了一朵鵝黃色的,剪去一段花枝,準備給白鶴簪上,白鶴一扭頭,躲了:“我不要!”

“多好看呐。”江魚可惜,“你這樣漂亮的小姑娘,戴花一定好看。”

白鶴卻怎麽也不肯戴,江魚沒辦法,給自己簪到了發髻上,用水鏡欣賞了一番:“好看!”

雖然修士不懼下雨,但下雨終究是不方便,外頭行人也都歸家了,多少少了點遊玩的樂趣。

江魚就跟著姬長齡一道回了張府。

一進張府,她就察覺到,整座府上,都沒有了那種令她難受的,屬於“靈”的氣息。

她詫異道:“竟然都走了?”沒想到那些靈族是真的一點都不留戀啊。

桁氏兄妹剛剛才把感激涕零的張夫人送走,他們執法堂很擅長打架,對應付這種場麵實在是欠缺經驗,兄妹兩個神情看起來比剛來時更冷了。

不過這些日子相處,江魚也了解他們:看起來冷漠不好相處,實則性子直,人也挺好的。

桁玉聞言,冷冷掃了江魚一眼,江魚很清楚地從其中感應到了一種名為“哀怨”的情緒。

桁玉道:“江師妹走得真快,你明明最擅長和這些人打交道。”

江魚摸摸鼻子,看到手裏的花,遞過去:“剛買的新鮮又漂亮的花,桁玉師姐來一朵?”

桁玉對花花草草毫無興趣,冷酷地拒絕,並回答了江魚進門時候的問題:“那八個靈,回答完問題,全走了。”

江魚問道:“它們真的死了嗎?”

桁玉點頭:“蓮闕師叔在這裏,用生機之力感應到,它們離開人類的身軀,不過數息時間,氣息就徹底消散了。”

“那些人呢?”

“張老爺已經醒了。不過之前那個靈為了讓身體保持最好的狀態,強行抽取了生機。我給他喂了丹藥,往後再多養養,運氣好能養回七八分。”

其他人暫時還沒醒,所以被安排在了院子裏,等道以後醒了,再一一送回各自家裏。

桁玉告訴了江魚一個她最在意的消息:“宗門那邊,已經煉製出了蘊含生機之力的陣法,屆時整個大周七十二郡都會徹查一遍,不會讓有漏網之魚存留的。”

“至於歸墟那邊……”

江魚立刻捂著額頭:“哎,逛了幾個時辰,有點累了。”

桁玉:“?”

她眼睜睜地看著江魚提著花籃,腳步輕快地離開。

好一會兒,桁玉才不確定地說道:“江師妹,好像對歸墟很排斥?”

她記得,好像上一次聊到歸墟的時候,她也是一聲不吭。

姬長齡無奈搖頭:“她哪裏是對歸墟排斥,她是排斥一切麻煩。”

桁玉:“……”

她默默地在心裏說道,明明是抱怨的話,為什麽姬師兄看起來還挺愉悅的樣子?

雙胞胎多少是有點心靈感應的,她扭頭去看她哥,果不其然,桁進也是一臉費解的模樣。

兩人隻能滿心疑惑地看著姬長齡帶著白鶴,同樣慢悠悠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