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爺警惕地盯著姬長齡:“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沒有人讓我們來!”

其他人:“……”

桁玉冷冷盯著麵前這個滿臉寫著“你怎麽知道”的蠢東西,很不能接受執法堂居然拿這麽個家夥沒辦法。

江魚沒說話,隻是拿了柄團扇扇了扇風,食物香味順著風飄到張老爺鼻尖。

他立刻直勾勾地看了過來。

江魚把扇子一拍:“問你話呢!回答問題!”

她可沒忘記,就是因為這些東西,自己才不能回去種地看大兔子。

可惜張老爺傻,也沒有完全傻,無師自通地懂得了討價還價:“給我吃肉,我再回答。”

江魚反駁:“給你吃了你不說怎麽辦?”

見張老爺陷入苦惱之中,桁玉想說點什麽,被她哥攔住。

桁進傳音:“讓江師妹說,她對付這些東西好像比我們厲害。”

桁玉望著和張老爺討價還價的江魚,默然片刻,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而江魚已經想到辦法了。

她指了指旁邊張望的幾個人,說道:“紅燒肉隻有一盤,誰先說,就給誰吃。”

張老爺眼睛一瞪:“誰敢!”

他看起來,像是這八個人裏麵做主的。

然而——

“我說我說!”

“我知道!”

“你走開,我先說!”

一人趴到結界上,大聲喊道:“是一個我們不認識的人!他告訴我們這個地方偏僻,厲害的人不多!你們這些仙人發現不了我們的身份!”

江魚看向姬長齡。

姬長齡點頭,那盤紅燒肉飛過去,落在那人麵前。

然而出乎眾人意料的是,其他人,包括張老爺,竟然直接撲了過去,跟野獸一樣,搶了起來。

包括江魚在內,所有人默默看著這一幕。

“像是不曾開化的野蠻人。”桁玉說道。

桁進擰眉:“背後之人放這種東西進入凡人世界,圖什麽?”

接下來,江魚如法炮製,問了好幾個問題,那群東西饞肉,一一都答了。

唯有一個,讓他們離開這些人類的身體,這群自稱“靈族”的東西,無論如何威逼利誘都不肯答應。

桁進幾人進了另一個院子,立下結界之後,桁進沉聲道:“目前知道的信息,這群自稱靈族的東西,常年遊**在虛空之中。沒有實體,它們似乎並沒有族群概念,也沒有等級製度。個性極度冷漠自私,附身在凡人身上,沒有任何天賦身體,與凡人無異。但可以繼承凡人的記憶,很難辨別出來。”

“最麻煩的是後者。”姬長齡道,“若不是江師妹,我見它們第一眼,都沒發現不對。”

桁玉補充道:“蓮闕師叔方才傳訊,這些靈族,大概誕生於荒蕪死地,懼怕‘生’之力,宗門那邊已經開始研究對應的陣法了。”

她語氣嚴肅:“據蓮闕師叔所言,這些東西,不止在長留縣一處。”

姬長齡質問:“歸墟那邊那麽多宗門駐守,沒有任何一人發現不對麽?”

桁玉將一枚靈光湛湛的玉符拋向空中,蓮闕真君的話自其中傳出來:“我在歸墟一共發現了十三名被附身的築基弟子。這些築基弟子,將歸墟的陣法,弄出了一個缺口。”

除了江魚,其他人神色都變得很難看。

而江魚……純粹是根本不知道這個“歸墟”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不過看其他人神色,她猜測應該是個很不得了的地方。

江魚縮了縮腦袋,用扇子蓋住自己的臉,假裝自己什麽也沒聽到。

這種一聽就很隱秘的東西,關鹹魚什麽事?

蓮闕真君的聲音還在傳出:“……目前已經知會各大宗門,陣法如今已經被修補,目前,尚且不知究竟有多少靈族流落到了滄瀾大陸。你們這邊有什麽進展?”

桁玉連忙將這邊得到的消息說給她聽。

得知江魚用“一碗紅燒肉”就讓那八個靈族分崩離析,道心強大如蓮闕真君,也陷入了片刻的恍惚之中。

“……我知道了。”

江魚心想,蓮闕真君此刻腦子裏一定在循環:我的對手究竟是一群什麽玩意兒!

“江師妹。”

江魚聽到桁玉叫她,連忙將扇子拿開,一臉真摯地望過去。

桁玉說道:“蓮闕師叔誇你有巧思,說會同掌門說明你的功勞。”

剩下的一句,桁玉是用傳音跟她說的:“師叔說,掌門那裏好東西特別多,問你有沒有什麽特別想要的,她去幫你要。”

江魚:“……”所以你特意傳音,就是為了給蓮闕真君留麵子是吧。

她也忍不住在想,太清仙宗到底是一群什麽奇奇怪怪的修士。

她一臉真誠地說道:“我沒有什麽想要的,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可以早點回到靈草園。那裏是我的家,還有一千片靈田等著我去種呢。”

就如同不能理解口腹之欲一般,桁玉也不能理解為什麽一個修士會把種地看得那麽重要。

她苦惱地看向姬長齡。

就見姬長齡跟哄小孩一樣哄江魚:“師妹再等一等吧,如今隻有你對那些靈族感知最為敏銳。等到宗門鑽研出克製這些東西的陣法,你就可以回去了。”

江魚猶豫片刻,問道:“宗門,研究陣法的速度,快嗎?”

姬長齡立刻表示:“我會幫你催的。”

桁玉跟見了鬼一樣用手肘戳了戳他哥。

桁進也沒比她好多少,兄妹倆悄悄傳音:

“江師妹是什麽來頭?”

“不是靈草園的嗎?莫非,她還有隱藏的真實身份,是劍君新收的小弟子?”

“可姬師兄對同門師弟師妹,也沒見過這樣吧?”

不遠處,姬長齡淡淡往這邊掃了一眼,兄妹倆立刻昂首挺胸,看起來比之前更冷酷了。

就在這時,院子外傳來敲門聲。

桁進冷冷道:“進來。”

進來的是執法堂弟子,其氣質是執法堂複製粘貼一般的肅穆冷酷:“那幾個靈族,提出了新要求。”

“什麽要求?”

江魚從那年輕弟子嚴肅的麵容上看出了些許無語:“他們要聽戲,還要……”

桁玉皺眉:“說話為何吞吞吐吐?”

“還要漂亮姑娘陪他們!”

這話一出,院子裏氣溫直降。

江魚明白,兩大冰山不高興了,好巧,她也很不高興。

她將扇子收起,慢慢站起來,哼笑:“要漂亮姑娘陪它們是吧?不知道我夠不夠漂亮?”

她抬步就要往那間院子過去,被人攔住。

姬長齡罕見地皺了眉,不讚同地看她:“師妹。”

江魚知道他的意思,主動坦白:“我沒別的意思。我隻是心裏不爽,它們見了我就渾身難受,我這就去陪陪它們。”

姬長齡沒有將手放下,隻是同她說:“可你麵對它們,也會很難受,不是嗎?”

江魚一愣。

她仰頭看著這個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師兄,對方依舊如第一次見麵一般,如美玉一般完美無瑕。

不過,以前她認為玉像是沒有心的,或者說,在一尊玉像眼中,一個人和一棵草木沒什麽區別。

可現在,玉像對她說:“何必為了惡心它們,讓你自己難受。”

“它們不值得。”

江魚心裏一暖,被那群什麽靈族氣得有點浮躁的心情也被撫平了。

她仔細思考一番,覺得師兄說得很對,重新坐下:“師兄說得有道理,讓他們難受是他們的事情,我又得不到什麽好處。但我自己難受,難受的是我自己呀。”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不劃算不劃算。

但是,還是看那群家夥不順眼。

江魚一臉深沉地坐在椅子邊上,認真思考該怎麽治那些東西。

小黑慢慢從她的衣袖之中爬出來,察覺到她心情不是很好,難得地沒有出聲吵她。

白鶴和他天生不對盤,見這家夥從出來起,每天都舒舒服服躺在江魚懷裏,很是不忿地嘀咕:“等你會說話會修煉了,我就讓小魚把你送到靈獸峰的幼崽班去!”

看你還有什麽時間來纏著小魚。

小黑:???

還未等它反駁回去,頭頂忽然傳來江魚興奮的聲音:“我怎麽沒想到!”

對上其他人的目光,江魚一拍手:“我想到怎麽治那些家夥了。”

她當即去找了鄭夫人和周夫人,如此這般一說,兩位夫人匆匆離開。

不過半日,就有八個人被送到了張府,都是讀書人的打扮。

左邊四個年紀偏大,麵相嚴厲,一臉正氣。

右邊四個有兩個精明外露,還有兩個不修邊幅,嘴中念念有詞。

桁玉知道他們的身份,不解問江魚:“江師妹,你找這麽多先生過來做什麽?”

這八個人,都是長留縣的先生。

江魚笑得一臉溫和:“他們不是喜歡做人嗎?做人可沒那麽簡單,得讓他們好好體會體會。”

桁玉:?

她見江魚極為熟練地安排好了那幾人,有兩個好像有些不滿,但很快那些許不滿,就被金子壓了下去。

第二天天還未亮,一個精神矍鑠的老爺子就走進了小院,敲響了手裏戒尺,怒喝道:“什麽時辰了,還在睡覺?一個個的,趕緊起來,隨老夫晨讀!”

張老爺等人一個個被驚醒,見是個白發蒼蒼的老人,一臉獰笑地舉起了拳頭——可那拳頭落在老先生身上,痛覺就被反彈到他們自己身上。

他們雖然不怕痛,但痛總歸不是什麽舒服的體驗,很快就住了手。

老先生本來還有點害怕,見到此情此景,總算是放下心來,抬起戒尺往方才朝他動手的人身上抽,一邊趕他們起來上課。

那群人自然不會配合,老先生想起江魚的交代,也不強求,自己坐在院子裏,打開一本書,搖頭晃腦念了起來。

一個時辰之後,老先生離開,另一位老先生夾著書本,拿著戒尺走進來。

……

江魚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一包瓜子,在外麵看熱鬧。

桁玉聽著耳邊哢嚓哢嚓地響,忍不住問:“這樣真的有用嗎?”

江魚想了想,搖頭:“我也不知道。”

“但是。”她指了指裏麵,“師姐,你看到它們那感動的表情了嗎?既然它們野蠻不講道理,我請先生教它們怎麽做人,它們應該會很開心吧。”

桁玉認真看了兩眼張老爺等人扭曲的表情,很讚同地點了點頭:“你說得對!”

那八個人是江魚專門尋來的,前頭四個,是長留縣出了名的最古板的老學究,一張嘴,就能把人念得昏昏欲睡。後麵四個,是十分難得的“算數人才”。江魚花重金,請他們來給張老爺等人“上課”。

每日從卯時,也就是早上五點起,一人一個時辰,至戌時,晚上九點結束。一刻也不停歇,勢必要讓這些外來的靈族,沉浸在知識的海洋裏,感受到在滄瀾大陸做人最深刻的體驗。

江魚感慨道:“師姐你看,他們學得多開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