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她這些年在後院鍛煉出了一副強健的身體,或者她天賦異稟,圍在後頭十分鬆懈的“劫匪”們,甚至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這姑娘就跟一隻兔子一樣,嗖一下從身邊躥過去了。

劫匪們:“……”甚至追不上!

為首的那個甚至忍不住朝江紫儀看了一眼,用眼神質問:你不是說,任務目標隻是一個關在宅院裏十幾年,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家嗎?

江紫儀不耐煩地瞪回去:還不快去追!

劫匪們這才反應過來,想起這人承諾的巨額報酬,紛紛追了上去。

小魚本來心裏非常緊張的,可是一頭鑽進茂密的樹林裏,感受著山野裏清新的,令人心曠神怡的空氣,慌亂不已的心逐漸寧靜下來。

這是在江府裏從未有過的感覺,野外的山林裏沒有道路,雜亂無章,可她好像天生就懂得怎麽樣在山野間行走,那些阻擋行人前進的枝葉,也總是恰到好處地避開她的身體。

前路無比順利。

追逐她的劫匪們就沒那麽舒服了,樹枝勾住他們的衣服,攔住他們往前的步伐,偶爾還要叫他們摔一個跟鬥。不過片刻時間,他們的視線裏就失去了目標的蹤影。

“老大。”一個劫匪看著自家老大,為難,“咱們還追嗎?”

“追個屁,這深山老林,到哪裏去找人?”老大無所謂,“她一個小娘子,逃進深山,晚上說不定就要落進狼肚子裏。”

“回去!就說她已經失足落懸崖,摔死了。”

後麵的人沒有在追了,耳邊風吹動樹葉沙沙作響,是它們告訴她的。

小魚一臉興奮地在山林間轉悠,從她七歲以後,這是她第一次出府,更是長這麽大第一次進山林之中。

可她一點也不害怕,甚至覺得,這裏才舒服自在像是自己的家。

她哼著不著調的小曲,漫無目的地四處閑逛,若有人從上方天空的視角來看,就會驚異地發現,她前方的樹木十分貼心地挪開道路,為她清除了一條道路來。

最終,將她引到了一處有清潭,有山洞的地方。

“吱吱吱。”

小魚抬頭,就見前方樹頂上蹲著一個小猴子,小猴子看到她,似乎很驚奇,嘰裏咕嚕說了一大堆話,小魚聽不懂,但察覺到它沒有惡意,便高興地衝他揮了揮手。

小猴子立刻藏到樹葉後麵,過了一會兒,它又回來,朝著她扔了幾個東西。

是幾個汁水飽滿的野果。

“給我吃的嗎?多謝。”小魚將果子撿起來,準備去水潭裏邊清洗一下。

耳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你在這裏,還挺自在。”

小魚扭頭,就見白衣劍客不知何時站在了這裏。

他的身上帶著一股淺淺的血氣,小魚出了江府以後嗅覺額外靈敏,下意識皺了皺鼻子。

小猴子察覺到來人的瞬間就驚叫一聲,直接消失了蹤影。

意識到她的動作,白衣少年頓時更冷了:“嫌棄我身上的血氣?那是追殺你的人身上的血。”

他瞥了小魚一眼,意思很明顯,責怪她不識好人心。

小魚便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你殺人了?”

白衣少年冷冷道:“有問題嗎?”

小魚糾結了一下,道:“他們不是好人,但是,是不是送到官府會好一點?”

白衣劍客嗤笑:“這夥山匪,已經盤踞此地數年,殺人劫掠無惡不作,每個人身上都背負不止一條人命。你說,他們為何到現在還好好的?”

小魚倒吸了一口冷氣,果斷道:“你做得對!他們都該死!”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雙眼亮晶晶地看向白衣劍客:“你是專門來找我的?也是特意為我報仇嗎?”

白衣劍客隻掃了她一眼,並不說話。

他心裏想的是,她離開江府以後,猶如蒙塵的明珠被細心擦拭幹淨,終於綻放出屬於她的光彩。

奪目得很。

小魚不知他心中所想,知道自己猜對了,很開心:“謝謝你!”

她美滋滋地說道:“你還說你沒把我當朋友,明明就很關心我嘛。”

她將剛洗幹淨的果子遞過去一個:“剛剛我的新朋友送我的果子,給你。”

她咬了一口,果肉清甜,幸福地眯起了眼睛:“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小魚,你呢?”

“姬長齡。”

小魚一怔。

她腦海中一陣恍惚,下意識抱住頭蹲下。

鼻尖傳來幽幽冷香,姬長齡問:“你怎麽了?”

聞到這個似曾相識的味道,她更暈了。

姬長齡見她如此,來不及細究心底突如其來的焦躁感,抬手替她把脈。

脈象沉穩有力,這姑娘身子骨比一般人都要康健許多,可她的樣子,明顯不舒服。

他罕見地陷入了迷惑之中,並因為身邊這姑娘露出難受的表情,心口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痛。

小魚並非生病。

她從江府出來之後逃進這山林之後,頭腦便前所未有的清明,回顧江府種種,意識到處處都不合常理。

但還差了點契機,叫她想起來一切。

“姬長齡”這個不該屬於此世界的名字,便成了喚醒她被法術模糊掉的記憶的契機。

她想起來了。

她不是小魚,和鏡花城江府沒有關係,什麽假小姐表少爺,都是姬紫儀搞的鬼。

她是江魚,太清仙宗的江魚,在神都,被姬紫儀一把帶著進了這處秘境一樣的所在。

記憶複蘇,身體開始本能地運轉靈力,江魚觸摸到了一處屏障——想來,隻要打破這道屏障,她就能出去了。

可惜這方世界靈氣稀薄,她估算了一下,要恢複到能打破這道屏障的實力,少說也要半個月時間。

她冷靜地梳理著記憶,回想“小魚”從七歲到如今的經曆,一時間陷入了迷茫之中:姬紫儀將她帶進來,究竟是想做什麽?

為什麽這麽叫人看不懂呢?

陷入思索之中的江魚,忽然察覺到手腕一熱被人握住,緊接著,一股能量從被握住的手腕處,源源不斷地進入她的體內。

她抬頭,對上了一雙沉靜的黑眸。

見她似乎清醒了,那隻手便鬆開,少年劍客也往後退了一步。

江魚以一種新奇的目光打量著少年版的師兄。

眼前的人還是個少年,相比白衣仙君白玉無瑕的風姿,尚未完全長成成人模樣,整個人是透著青澀的精致。

是個大漂亮!不過氣質十分冷傲,顯得十分不好接近。

換做先前的小魚,自然不會主動親近。可換成江魚,就不一樣了。

她還記得當時被姬紫儀拽著的時候,最後一眼看到師兄也跟隨了上來,看樣子,師兄和自己一樣,都失去了過往的記憶。

姬長齡狐疑地打量了江魚一眼,他的感知十分敏銳,總覺得麵前這姑娘,從方才站起來開始,哪裏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但他本也不是特別了解江魚,無從論證。

他垂眸解釋道:“你方才的樣子,我擔心突發什麽急症,情急之下用內力幫你調理,你不要誤會。”

“誤會?”江魚頗為閑適地看著他,“誤會什麽?”

她的膽子變大了。姬長齡肯定道。

他探究一般盯了江魚一眼,心中猜測,她之前的樣子可能是裝的,想來離開江府之後,天性得到了釋放。

他語氣簡潔:“男女授受不親,我並無占你便宜的心思。”

江魚故意道:“原來你是說這個,我一點也不介意。”

她笑眯眯地說道:“姬公子生得花容月貌,咱們兩個是誰占便宜,還真說不好。”

“你!”

姬長齡麵容含霜,瞪他:“你一個姑娘家,講話怎麽如此、如此……”

“如此誠實?”江魚坐在草地上,托著腮,眉眼帶笑,“沒辦法,我一見到美人,就會變成這樣。”

少年冷冷地盯著她,江魚笑著坦然回視。

良久,姬長齡先別開目光,冷漠道:“我的劍殺過很多人。你敢拿我打趣,難道不怕死嗎啊?”

“我又沒幹過壞事,為什麽害怕?”江魚神態坦然,“姬長齡的劍,會斬無辜的普通人嗎?”

姬長齡一怔,神色複雜地望了她一眼,悄無聲息地離開。

江魚:“……”同樣被帶進來,為什麽你的武力值那麽高?

別說追上去,她連少年小師兄走的哪都沒看清楚。

姬長齡離開不久,江魚正在嚐試著吸收靈力同這裏的植物們溝通,先前消失的那隻小猴子又來了。

它帶來了一些果子,似乎很喜歡江魚,慢慢從樹梢上下來,往她身邊蹭。

江魚摸了摸它的腦袋,它也沒躲,反而很興奮的樣子。

江魚想起了自己在江府裏養的那隻貓,她想,她還是得去江府去一趟,弄明白姬紫儀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不過今晚得暫時留在這裏,她不確定那些劫匪會不會在外麵堵她。她雖然恢複記憶,也積攢了一點靈力,實在沒必要浪費在這些惡徒身上。

天色漸暗,她生了堆火,托著下巴發呆。

砰。

有什麽東西從天而降,落在她的腳邊。

一股熟悉的冷香隨風而至,伴隨著冷香一道的,還有誘人的肉香。

少年劍客淡淡的聲音響起:“我不過來的話,你準備一個人蹲在這裏,餓死自己嗎?”

其實不會。

雖然這具身體並非她自己被靈氣淬煉過的修士身體,但恢複記憶之後,她會本能地吸收靈力改造這具身體。雖然達不到辟穀的程度,但一兩日不進食不睡覺,還是沒問題的。

但江魚才不會這麽說呢。

她笑眯眯地看著少年版師兄:“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