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送你一程
墜神崖內。
帝潯支著單腿坐在湖心亭，單手拎著酒壇暢飲了幾口，看向不遠處仍在燃燒的熊熊烈火。
這煉魂之火，已燃了整整千年。
她凝視著那火中之人氣息的變化，唇角微微勾起：
“千年前，這丫頭的魂力已與我不相上下，如今更是早已超越我，這副擔子，看來真的是時候放下了。”
她向虛空伸出手，輕輕一勾手指，魂珠便到了跟前，再一抓，那珠子上淡淡的白芒宛如實質般，竟脫離了魂珠，被她直接抓在手中。
她收回手，凝視著這團白光，輕輕向上一托，白光便凝成一個小小的亮點，沒入她的眉心。
片刻後，她隔空抓向魂珠，輕輕一捏：
“既已如此，你也不必留了。”
魂珠應聲而碎。
做完這些，她端起酒壇高高舉起仰頭暢飲一番，這幾十萬年都未曾喝光的一壇酒，終於流完了最後一滴。
“痛快！”
帝潯暢快地起身，將手中酒壇向後一拋，酒壇重重落地，卻無聲地濺成一地碎片，瞬息便消散無蹤。
她信步走到火海前，轉回頭最後看了一眼湖中盛開的半葉荷，笑道：
“小澤啊小澤，難為你等了姐姐這幾十萬年，怕是要讓你失望了，可千萬別再哭鼻子喲。”
“不過，你既已給歸神殿找到了更適合的主人，這樣，便挺好。”
說完轉回身，看向火海中的人：
“丫頭，前路艱險，可你已超出我的期待，既然這樣，就讓我再送你一程吧。”
話音落下，她的身形瞬間便化成一道白光飛入火海，毫不遲疑地投入了荻小宸的眉心。
荻小宸在煉魂烈火的灼燒中煎熬了千年，已隻剩最後一絲絲神誌，堪堪守著最後一點清明。
突然在某一刻，她感到一股清流從眉心直灌全身，頓時堅守了千年的信念猛然放大，占據了整個神魂，她睜開了眼。
一層耀眼的白光從她身上迸發出來，火海須臾間便被這光芒染上同樣的顏色，很快，白色的火海開始向她聚攏，逐漸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光球將她包裹起來。
片刻後，光球極速收縮，瞬間變成了一個奪目的亮點，沒入她的眉心消失不見。
最後一刻，荻小宸似乎聽到了一聲輕笑：
“後麵的事，就交給你了……我的……女兒……”
她緩緩看向四周，湖水、半葉荷、湖心亭，正在變得模糊，就快消失不見。
她閉上眼，感受著跟從前全然不同的神魂之力，還有多出來的那份，創世神的記憶。
良久，她睜開眼，輕聲說：
“帝潯，謝謝。”
不再猶豫，信手向虛空一劃，一道通往外界的裂痕出現，她邁步走了出去。
裂痕外便是千年後的星痕穀。
荻小宸並沒有關注四周，她滿心牽掛的，隻有那一件事，她早已等不及，直接化為一道白光向不逝山的方向飛掠而去。
她的速度是如此之快，當守著墜神崖的衛兵回過神來，紛紛大呼“公主殿下”的時候，她早已掠出視線之外。
全速前行。
她如今的速度，早已遠遠超越了仙鰩水晶。
終於，來到了那處半圓形的海灣，不逝山消失的地方，她停了下來。九零看看
淩空而立，她注視著原本該是不逝山的那處，如今，那乾冥界造成的空間波動，對她來說如實體一般清晰可見。
但她不能直接打破結界，否則，他會被反噬。
於是她緩緩抬手，劃破虛空打通結界內外，打開了通往不逝山的空間門。
邁進去的瞬間，她忐忑得有些呼吸淩亂。
可當看到山巔那個身影的時候，原本淩亂的呼吸霎時間，停滯了。
她在千年煉魂之火的焚燒中，仍念念不忘的那個人，此刻，正一動不動跪在山巔，全身都被封在一塊巨大的錐形結晶中。
這結晶從下往上越來越細，一直延伸到他的脖頸，最後扭曲著爬上他的臉頰。
她的心狠狠地揪了起來，想馬上撲到他跟前，可腳步卻不聽使喚，她用盡全力，才終於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他跟前。
她在他麵前跪坐下來，凝視著他空無一物的雙眼，輕聲呼喚：
“遂望？”
他毫無反應。
她的淚抑製不住地湧了出來，伸出顫抖的手去撫摸他的臉，最後卻落在了蔓延到他臉頰的結晶上。
就在她凝視著他的時候，他的眼角，有一滴淚緩緩流下，正正落在那結晶上，再順著結晶一路向下，直至整滴淚水與結晶融為一體。
她猛地明白了這封住他全身的結晶的來曆，震驚到無法呼吸、心如刀絞。
那是他沉澱了千年的，淚。
她小心翼翼地捧著他的臉，不斷呼喚著他的名字，想讓他睜開眼看看她。
她顫抖著吻上他的額頭、他的眼、他的臉頰、他的唇，想讓他感覺到自己，把他喚醒。
可他早已封閉了整個內心，對外界毫無知覺，毫無反應。
她淚流滿麵地緊緊抱住他，恐慌開始襲上心頭，她不敢相信她滿懷期冀而來，他卻已再無法回應。
她抱著他，痛哭了許久、許久，終於，她抬起頭，擦掉眼淚，眼中閃著決然的光。
他，是她堅守了一千年的執念，無論付出何種代價，她都必須，喚回他。
她的渾身泛起純白的光芒，明亮卻柔和，這光芒漸漸擴大，把兩人包裹起來，片刻後又逐漸收縮凝聚，一點點地向他的眉心滲去。
遂望的仙魂深處。
無處不在的鈍痛已折磨了他不知多久，他用盡全力抵禦，想把這痛排出體外，卻無窮無盡。
無窮無盡。
痛到無法承受的時候，他開始給自己造夢，仿佛那幾年短暫的時光重現，他一次又一次遇到她，跟她一起遊曆仙界、品嚐美食、並肩戰鬥……深情擁吻……
她一次又一次輕聲對他說：在我心裏，我……早就是你的人了。
他一次又一次把她擁入懷中，對她說：我真的，好愛你……
可每一次的夢境結尾，都會回到那個令他痛不欲生的時刻，將他推回無邊的苦海。
靈犀結，碎了，是他親手捏碎，而他的心，也碎了。
她走了，他三十萬年的生命中，唯一的光也消失，從此隻剩下無盡的黑暗。
他的美夢一次比一次更短暫，痛，卻長久永隨。
他已不知道如今是何時，自己又身在何處，甚至不再記得自己是誰。
唯有一張明媚的臉仍停留在記憶深處，給他帶來些許的安慰，卻又令他無比地痛苦。
直到某一刻，靈魂深處亮起一點光芒。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