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遺產(一)

風很輕卻很冷,撫在身上如置身極地,枯敗樹葉掛在枝頭一點落下的意思都沒有,花開了,卻不是絢麗的顏色,這裏充斥著腐朽的黃,哪怕這樣,還是有一個身著壽衣的老婦人走在這荒涼的山路上,她一步一步走得很細,走得很認真,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走在這一條路上,但是她卻很安心,不像迷失在陌生的街道那樣不知所措,她感覺到前路有一個能讓她安詳的地方在等著她。

她終於看到山上的一間屋子,懸山頂,朱漆紅柱,灰色清水牆,這間屋子看似嶄新又有一種被歲月洗涮的風霜。

老婦人又走進了一些,看到了木製的大門,大門上方有一牌匾,上書祥福客棧,筆法蒼勁,讓人一看就心生溫暖。

老婦人知道來對地方了,她一抬腿就要邁進客棧,卻突然楞在了原地,一股大力憑空出現,扯著她飛速的後退。

風吹得狂野了起來,大聲的呼嘯著,似咆哮,似警告,周圍的植物發出沙沙聲,如嘲笑,如哭嚎。

老婦人被巨力拉倒在了地上,她的雙手死死的抓著地麵,在土路上留下了兩道長長的痕跡。

吹到她身上的風越發淩厲了起來,就像利刃加身,要將她千刀萬剮。

老婦人知道她不能被拖走,再這樣下去她會魂飛魄散,徹底消失在這世上,但是她沒辦法抗衡身上突然出現的巨力,她抬起頭死死的盯著祥福客棧,那雙空洞的眸子第一次展現出了絕望的神色。

“哐當。”客棧裏一隻銅茶壺落在了地上。

老婦人身前出現了一個人,一股溫潤的氣息包裹住了老婦人。

“何人敢如此大膽?擾亂陰陽秩序。”來人爆喝,怒不可遏,扔出一張黃色的符紙。

符紙隨風飛舞,如蝴蝶一樣翩躚在空中,卻比老婦人倒退得更快。

符紙飛到老婦人後麵之後瞬間爆發出一陣青色的光芒,如利刃一般斬落,像石碑一樣釘在了地上。

拉扯老婦人的力量被符紙斬斷了,老婦人從地上爬了起來,卻沒有沾染一點點的泥土,她繼續目光空洞的朝客棧走去,不為萬物所動。

一個身穿運動服的青年走到符紙麵前,彎腰從土中拔出符紙,符紙被拔出之後就軟化在了青年手中。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麽人這麽大膽。”

這個眼角含怒的青年正是張陵,剛剛他出手再慢一點,老婦人可能就真的徹底消散在這世間了。

張陵先老婦人一步回到了客棧,小葉子正站在大堂中央,而鄧才正收拾著地上的銅茶壺。

“有人把爪子伸到這裏來了,可能要要讓你陪我再去陽間走一趟了。”張陵對著小葉子說。

“嗯。”小葉子點了點頭,看上去不怎麽關心這件事。

“經常會有這樣的情況嗎?”張陵盡量保持用冷靜的態度去提出這個問題,他畢竟是個人,是要休息的,他不知道在他休息的時候客棧到底發生過什麽,隻能從賬本的數字上了解一下又入住了幾隻鬼。

小葉子微微偏頭,似乎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張陵深呼吸,走到了小葉子的麵前:“以後遇到這種事,該出手就出手吧。”

“你認真的?”小葉子冷冷的看向張陵,“這會得罪很多人。”

“認真的,不要因為身份就束縛你善良的本性,該做什麽就去做。”張陵壓住了怒火,有些嚴肅的說,“雖然我常說讓你不要亂撿東西,但那隻是開玩笑,你應該能感受到,我還是更喜歡會去亂撿東西的你,不要怕惹上麻煩,以前我隻是個小廝的時候我都願意為你解決麻煩,難道我現在成了棧主反而不會了嗎?所以遵從你的本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你這是抱怨我?還不是因為你太弱了,所以你沒有資格抱怨我。”小葉子對上了張陵的目光。

“你。”張陵的怒火壓抑不住了,但又找不到反駁小葉子的話,是的,現在的張陵實在太弱了,甚至客棧的全部能力他都無法發揮出來,最多就是把客棧當做一個牢不可破的龜殼,他這幾天已經很努力的尋找突破天師的契機了,但是一直都沒有能找到。

“你們看不到我,你們看不到我。”鄧才一邊在心裏默念咒語,一邊抱著銅茶壺往後院的方向摸了過去,兩邊對他來說都是大佬,他都惹不起,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裝作沒有沒有看到。

一陣風從鄧才的身邊吹過,小葉子看張陵不說話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張陵的目光跟著小葉子離開的方向掃在了鄧才的身上。

看著張陵,鄧才在心裏默默為自己哀悼:老大,你的狂怒我駕馭不住啊。

“你要去哪?”張陵淡淡的問了一句,聲音顫抖得厲害。

“我去。”鄧才欲哭無淚,看著懷裏的銅茶壺找到了一個理由,“我去給茶壺加水。”

“速去速回,等下老婦人來了以後你負責接待。”張陵默默坐回了櫃台裏,呆呆的看著手上的符紙。

老婦人如期而至,一隻腳終於跨進了客棧大門,地府布告射出了一陣光飛到老婦人的身上,光融入老婦人身上之後,老婦人眼神變得有了神采,完全走進了客棧。

“這個,這個,歡迎光臨,祥福客棧,我們將為您,竭誠為您送上最優質的服務。”鄧才看著手裏的小抄結結巴巴的念出了迎賓詞。

張陵微微抬頭看了有點卑躬屈膝的鄧才一眼,又低頭陷入了沉思。

老婦人笑得很和煦,伸出一隻手拍了拍鄧才的肩膀:“小夥子才入行吧?不要緊張,慢慢來就好,好歹你現在也算是地府的人員,放在陽間也是一個公務員,要有自信。”

鄧才偷偷瞟了櫃台一眼,對著老婦人露出感激的目光:“大媽,您是要打尖還是住店?”

“話說,小兄弟,你看著福運能不能留給我的兒女?”老婦人突然變得有些忐忑。

鄧才聽到老婦人的話就是一呆,不自覺的望向了櫃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