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第三幕

張陵和葉桐都還在等待,所有的人都還在等待,他們都在等待一隻猴子,那個今夜最大牌的演員。

而在他們等待的時候,那隻猴子一樣也在等待,或者說它已經等了很久很久,幾百年都過去了,再多等一會也沒什麽關係,機會隻有一次,隻有這一次。

猴子安靜的坐在樹枝上,看著眼前的宅子,這個有許多葬族人藏身的大宅。

出身葬族的人聽過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甚至有些還親眼見過,但是在這些不可思議中,這一夜也注定成為了最為光怪陸離的一夜,雖然在未來終將被湮滅在歲月中,他們大多數人都注定了無法說出來。

宅子中,又有一個人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藏慶生安靜的坐在大宅的客廳,他的身邊站了了十多個身材壯碩的保鏢,他的麵前有十多個被綁住的葬族人。

而現在又增加了一個,身材壯碩的保鏢熟練的將剛剛被他們打到的葬族人綁了起來,動作有些粗暴。

藏慶生沒有阻止保鏢的舉動,或者說他已經無力再去嗬斥那些在葬族工作了至少三年的保鏢。

藏慶生從來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情況,人在有了希望的時候才更容易感受到絕望,離開了藏地山莊不是結束,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藏慶生閉上了眼睛,以掩飾眼中閃過的迷茫,雙手更是死死的握住椅子的扶手,隱藏在袖子中的手臂早已經青筋暴起。

“回去,回去,回去吧。”藏慶生的耳中又一次傳來了迷離的聲音。

這是源自於血脈的呼喚,不止是藏慶生的身上,它出現在了每一個葬族人的身上,帶著摧毀人心智的力量肆虐著每一個葬族人。

被綁在藏慶生身邊的人就是最好的證明,還好發現得及時,除了最開始離開的那幾個人之外,後麵的人都被保鏢及時的製住了。

從昏迷中醒來的葬族人會短暫的清醒一陣子,但是很快又會再一次變得迷茫起來,在那個力量之下,他們想要回到藏地山莊,變成今夜盛宴的一部分。

藏慶生睜開雙眼的時候,眼睛再一次變得清明了起來,他不知道他還能堅持到什麽時候,但是他隻能選擇撐下去,他不是沒有想過讓人把所有人都綁起來,不過很快他就否定了,被綁住意味著失去了反抗的力量,誰又知道不會突然電線碰火呢?

在殘酷命運降臨之時,就算是一直鹹魚都還應該蹦躂一下,更何況是人,藏慶生身為在這裏最有力量的人,別人掙紮不動了,他自然就應該扛起幫別人掙紮的職責。

如果到了他都掙紮不動的時候,那就隻能坦然的去麵對命運,去接受那些殘酷。

藏慶生扛著葬族的大旗,死死的擋在命運的麵前。

二樓的一個房間中,段輝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窗口,他坐得筆直,雙手放在膝蓋上,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學堂裏安靜聽講的學子。

在段輝的窗外什麽都沒有,但是段輝依然認真的看著窗外。

不知怎麽的,段輝臉上突然就閃過了一絲快意。

他想起了一張梨花帶雨的臉,那個時候他沒有多想過什麽,殺死一隻兔子而已,身為段家的一員,就算是更珍貴的寵物他都敢殺,也都能殺。

為什麽要殺死兔子?段輝已經不太記得了,他那個時候和段瑩的關係不算是太糟糕,畢竟小孩子沒有太多複雜的心思。

於是段輝最後隻能把殺死兔子的事情歸之於本能了。

不過大概段輝都沒有想到,那一次的本能居然可以讓他在後來甚至現在都覺的解氣。

從小到大,段輝一直都被段瑩壓得死死的,那是一種不講道理的蠻橫,每當段輝覺得自己有了進步的時候,總是會發現段瑩有了更大的進步。

那是一種讓人絕望的情緒,就像曾經和他一樣一直追在段瑩身後的很多人都放棄了,而他卻依然沒有放棄,他段輝憑什麽不如一個女人,哪怕這個女人是自己的姐姐,他不會,也不應該屈居人下。

不過快了,很快他就會有超越段瑩的力量,一想到這裏段輝就會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

他有著貪婪的本能,有著冷漠的血脈,有的時候甚至不像是一個人,段輝俊美得不似人類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妖異的笑容。

葬族的死活?關他什麽事?

夜來風雨聲,段輝以為自己是聽風雨的那一個人。

黑暗來得很突然,宅子裏的燈光全部都熄滅了。

段輝眼中閃過一絲不安,但很快又變回了安靜,風雨來了,但是段輝依然相信自己在屋簷下,隻是風把零星的雨點帶了進來。

在宅子陷入黑暗的那一刻,樹上的猴子從枝頭飛快的爬了下來,之後猴子站直了身子,一股有些別扭的氣息出現在它的身上。

大概這就是沐猴而冠,猴子在這一刻似乎變成了一個讀書人,一個學識淵博才華橫溢的書生。

它叫做憨厚,它有一個朋友叫做周思遠,周思遠是一個很厲害的書生,猴子記得周思遠說過很多的它到現在都沒有理解的話,也記得周思遠很多時候都有謙卑,總是默默忍受著世間的一切惡意,死死的咬牙撐著,直到最後都沒有去抗爭。

這是一個讓猴討厭的人,不過也是名為憨厚的猴最最重要的人。

所以憨厚記住了它看到的周思遠的所有事,包括那一次周思遠瘋狂的模樣。

人啊,總會有控製不住自己的時候,特別是喝醉的時候。

周思遠也喝醉過,心事這麽多,想不喝醉是一件很難的事情,除非不去喝酒。

“我總有一天要提著刀,握著劍,找到那個讓我家破人亡的人,我要好好問問,他可知我這些年的苦痛,真的好苦啊。”

說著說著周思遠就哭了,一邊哭還一邊瘋狂的繼續說著。

“我要殺了他全家,讓他活著也感受感受我的痛苦。”

周思遠醉倒了,倒在地板上就不再動了。

憨厚看著那個酒氣熏天的人,有些嫌棄的揮了揮手,似乎想要把酒味扇遠一些,但是注定是徒勞的,於是憨厚最後隻能趴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去。

酒是一種很難喝的東西,憨厚嚐過,它不喜歡。

那個時候它還不太理解周思遠的心思,直到周思遠死了的時候,它才突然明白周思遠在說什麽,夢想著去做什麽。

於是今天它來了,它要幫周思遠完成夢想,周思遠這輩子就輕狂過一次,憨厚要是不幫他完成又怎麽能當周思遠的朋友?

可惜了,沒有酒,也沒有刀劍。

憨厚直立著一步又一步的走向麵前的大宅,每一步都好似丈量。

哢擦~

開門發出的響聲在黑暗中格外的引人注目。

藏慶生死死的看著大門,他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現在的局麵已經不是他已經上了年紀的腦子能明白的了。

甚至上一秒,藏慶生都還認為這隻是意外。

直到他看到眼前的猴子。

一隻猴子?藏慶生揉了揉自己的雙眼,又定神看了一眼,終於確定了眼前的的確是一隻猴子。

隻是這隻猴子為什麽會來到這裏?藏慶生真的想不明白。

“你來幹什麽?”藏慶生有些心直口快的說了出來。

藏慶生身後的保鏢麵麵相覷,要說這個時候最恐懼的就是他們了,他們在葬族當這麽多年的保鏢聽過了很多事情,而且他們也相信這樣的事情。

今夜也正是因為害怕,所以他們才會表現得有些粗暴,那些東西真不是他們可以對付的,他們有這個自知之明。

而現在,突然停電,大門突然打開,藏慶生對著空無一人的大門說話。

這一切就好像在對他們說,鬼來了,真的來了。

“是了,我都忘了你隻是一隻猴子。”藏慶生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我給你一個機會,出去,關上門,我就當這事情沒有發生過。”

猴子的確是不會說話的,哪怕它的名字叫做憨厚,可是除了猴子,在這一刻憨厚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鬼魂。

“吱吱吱。”憨厚的叫聲很平靜,它沒有因為藏慶生的話而生氣,它不覺得猴子有什麽不好的。

保鏢的臉色變得蒼白了起來,他們依然沒有看到猴子,但是他們卻隱約聽到了猴子的叫聲。

藏慶生的臉一樣也蒼白了起來,甚至比保鏢還有驚恐,這到底是一隻什麽猴子?

藏慶生保證他這輩子第一次看到這麽強大的猴子,不,應該說是這麽恐怖的猴子。

那隻猴子在說,你們可以活一個人。

藏慶生聽不懂猴子的叫聲,但猴子的意思卻清晰的傳到了他的腦海中。

“為什麽?”藏慶生甚至都沒有發現自己聲音有些顫抖。

憨厚沒有在發出聲音,因為這是它在心裏答應周思遠的事情,沒有告訴過周思遠,所以沒有必要說出來。

如果真讓周思遠聽到了,周思遠一定會生氣的。

猴子繼續向前,小小的身影也因為身後爆發出來的強大的怨氣變得高大了起來,恍若魔神。

藏慶生瞬間就被黑氣包裹住了,他甚至連反抗都做不到。

憨厚不懂什麽法則的事情,但是這一刻,它不需要懂那些事情,因為它是憨厚,世間獨一無二的憨厚。

它身上的力量在這一刻超越了千年,也超越了天師,這是它拚著命不要,拚著未來不要才得到的力量,也是老天對它的補償。

即使沒有境界又能怎麽樣呢?

就算隻是一隻綿羊,一隻百米高的綿羊也能輕易的毀滅的一個獅群。

葬族重金聘請的保鏢在這一刻全都像傻子一樣站在原地,任由葬族的人不斷在他們麵前嘶吼掙紮

不是他們不想動,而是他們沒力氣動,他們什麽都看不到,卻因為一股不知源自於何處的恐懼而變得瑟瑟發抖,提不起一絲力氣。

不過就算是他們能動,他們也不會去救葬族的人,他們現在隻想要逃跑。

憨厚穿過了大廳,繼續向前走去,甚至都沒有多停留一秒鍾。

時間是有限的,每一秒鍾都彌足珍貴。

憨厚上樓了,保鏢們終於能動了,他們攤在了地上,死命的往宅子的大門爬去,他們淚水滿麵,卻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唯一證明他們在地獄門前走了一圈的僅僅隻是葬族那些就好像因為窒息死去的屍體。

段輝依然坐在椅子上,隻是這一刻他心中開始有些不安起來,整個人也在瑟瑟發抖。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段輝在其間甚至感受到了死神在他的門口徘徊過數次,但是最後死神都還是離開了,那是他無法抗拒的力量。

在不安的同時,段輝又有些興奮了起來,那是他想要的力量,他渴望著那種力量,橫行世間,碾壓一切。

哢擦~

鎖芯發出的聲音打斷了段輝的暢想,他甚至都沒有回頭看哪怕一眼。

段輝再也無法安坐在椅子上,他飛快的站了起來推開身前的窗子,他打算從這裏逃出去。

然而,下一秒,讓他渴望的,無力抵抗的力量降臨在了他的身上。

段輝被那股力量按回了椅子上。

“不,它答應過我,我不會死,我會得到力量,你不能殺我,你不能殺我。”

段輝驚恐而又慌張的呼喊。

憨厚走進了方麵,現在宅子裏隻剩下最後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眼前的段輝。

麵對段輝,憨厚不介意多浪費那麽一秒鍾。

憨厚出現在了窗台上,看了一眼眼前驚恐的段輝。

下一刻,憨厚一揮手,段輝的臉就被剝了下來。

“啊。”段輝發出了好似野獸一樣的吼聲,他還活著,他隻是看了眼前的猴子一眼,然後他的臉就被剝去了,這是一種根本就無法言喻的帶著恐懼的痛苦。

段輝的吼聲很快就停止了。

憨厚隻是想看一眼段輝到底長什麽樣,所以它多浪費了一秒鍾,但也隻會浪費一秒鍾,它沒有太多猶豫,直接賜予了段輝死亡。

至於為什麽要在段輝活著的時候剝去段輝的臉,卻是答應了小棺材裏的存在的事情。

小棺材裏的那位需要段輝的臉,它說這段輝的臉和世上最美麗的那張臉有兩分相似。

正是因為它的話,憨厚才會多看了一眼,但是看完之後,憨厚就失望了,不如周思遠好看,也一點都不像周思遠。

憨厚帶著段輝的臉,消失在了宅子中。

宅子中,一個和憨厚初見時的周思遠差不多大的少年正縮在牆角不斷的抽泣著,他甚至都不知道恐怖已經無聲無息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