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回家
賈家的客廳裏就像有一陣寒風倒灌進來，每一個人都小心翼翼等待著冰裂那一瞬間的到來。
“嗯？您說笑的吧？”賈父臉上出現一個牽強的笑容。
其實賈俊明的父母都已經意識到了那個殘忍的結果，不然賈父也不會到了現在還死死的抱著骨灰盒，賈母也不會一直低著頭，但是哪怕到了這一刻他們還是沒有辦法去接受，三年多的等待和希望一瞬間全都化為過眼雲煙。
“於兩日前，在A市郊外發現公民賈俊明的屍體，考慮到屍體腐爛程度已將賈俊明屍體當天焚化，骨灰已於今日送達賈俊明直係親人處，請簽收。”執法者深深的低下了頭，將死死捏在手上的文件袋和回執單遞了上去。
文件袋裏裝的正是賈俊明的死亡證明和火化證明。
從這一刻起，這一對夫婦不再承受著時時刻刻都懸在頭頂的重壓，但是也不得不去麵對這一個悲傷的消息。
賈父微微暈眩了一下，但很快又站穩了，還順手一把摟住了身邊的賈母。
當賈父用顫抖著的手在回執單上簽下名字那一刻，張陵知道是時候離開了，賈俊明的情緒已經越來越差了，他不敢再讓賈俊明在賈家久留了。
張陵走出賈家的時候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賈氏夫婦是悲傷的，一種完全內斂的悲傷，就像沸騰的熔岩一樣不斷在身體裏穿梭，卻又一直被完完全全的被壓在那血肉之軀裏。
最後退出來的執法者帶上了門，樓道中回蕩起了沉重的腳步聲。
張陵的腦海中不斷的閃出在門關上之前他看到的最後一個場麵，賈父摟著賈母呆呆的站在原地，張陵有些想不起他們的表情，甚至記不起二人的麵貌了。
賈氏夫婦沒有詢問任何的事情，這讓張陵他們準備的身份沒有了任何用武之地，也讓張陵沒能和賈氏夫婦說上哪怕一句話，張陵原本想過如果賈氏夫婦大哭大鬧的話該怎麽安慰，宿命輪回之類的理論對情緒崩潰的人或許會很有效，但是這樣太過沉重的告別反而讓張陵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感同身受？別當真，這隻是一種藝術修辭，這世界上沒有一模一樣的兩個人，也就沒有一模一樣的兩種悲傷，張陵隻知道那是悲傷，卻連那是什麽樣的悲傷都無法知道，安慰的話自然也就無從談起。
張陵第一個走出了樓，迎接他的是一片陰影，茂密的樹冠就像陰雲一樣牢牢的遮住了天空，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好不容易才有一束陽光有些艱難的落在了張陵的眼上，張陵被刺得閉上了雙眼，卻沒有感覺到陽光所帶來的一丁點溫暖，反而是巨大的嘈雜綿綿不絕的倒灌進了他的耳中
“小賈一家也真是可憐。”“那些人販子真的該死。”
“不過總算是有一個結果了，哎。”“別瞎說，難說是好消息呢。”“你沒看到那個骨灰盒子嗎？”
“好好的一個家，為了找兒子能賣的全都賣了，最後和兩邊的家人都鬧翻了。”
“還不是怪那女人，明明條件那麽好，非要做什麽火車，結果又沒能看好孩子。”
“叫你別亂嚼舌根，賈家那小兒子會暈機，她這個當母親的也還不是為孩子考慮，不希望看到孩子受苦。”
張陵有些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走出小區院子的了，隻覺得那些院子中的碎碎念不斷在耳邊盤旋，還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直至最後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撕開了所有的流言，才還了張陵耳邊一個清淨。
張陵微微甩了甩頭，一時間眼前都明亮了一些。
哀莫大於心死，張陵是不希望看到這樣的情況的，心死了，人也就成了行屍走肉，悲傷能發泄出來就是好的，人少不了身邊的朋友親人甚至來自於陌生人的支持，但真正能讓一個人走出困境依然還是自身內心的強大。
到了這個時候，身為一個外人的張陵也隻能祈禱賈氏夫婦在發泄出悲傷之後更勇敢的前行了，前路還長，人生還未塵埃落定。
賈俊明身上的陰氣已經淡了許多，特別是在聽到哭喊他又奮力掙紮了一次之後。
“我忘記和爸爸媽媽告別了。”賈俊明的聲音有些沙啞，有一些憤怒夾雜在其中。
“不需要告別。”張陵說前半句的時候還麵無表情，但是像是想到什麽一樣，馬上在臉上掛起了一個有些牽強的微笑，“明明很快就會去投胎，也許還會有機會見到你的爸爸媽媽。”
“真的嗎？”賈俊明死死的盯著張陵看，那是一種帶著希望的凶狠目光。
“真的，隻要明明好好的去投胎的話。”張陵肯定的點了點頭，這當然是假的，世界那麽大，能相遇真的是很不容易的事，張陵隻是一個小小的客棧主，能讓賈俊明下一世有一個好的生活就已經是張陵所能做的所有了，但是張陵為了讓賈俊明好好的去投胎，還是決定說謊。
有很多事情是張陵做不到的，就算不如意，張陵也想把自己能做到的都好好完成，算是對自己內心的一個交代。
車子緩緩的啟動。
“有合適的車次嗎？我想回去了。”張陵坐在車的後座上，聲音有些疲憊。
“有。”肖鋒點了點頭，他就坐在張陵的身邊，而賈俊明卻已經被小葉子帶回到了玉佩中，賈俊明在賈家的時候為了掙脫小葉子的控製花費了太多的力量，現在甚至都已經無法直麵陽光。
肖立依然坐在車子的副駕駛位上，聽到張陵和肖鋒的談話直接交代司機往車站的方向開。
夕陽在天邊搖搖欲墜，車站依然是人來人往的樣子。
有步履匆忙的，也有不疾不徐的。
張陵和肖鋒就是前一種，不過總算是趕在了列車啟動前，來到了包廂之中，依然是一個空蕩蕩的車廂。
張陵想到肖鋒說過在飛機上沒有逃生的可能，也就明白了這種車廂大概就是為他們這些人專門準備的吧，既是對他們的保護，也是對他們的隔離，或許他們的生活真的和普通人完全不同了。
“關於賈氏夫婦方麵我們肖家會做出一定的安排，至少讓他們生活的輕鬆一點。”
“是嗎？恐怕你有點想多了，隻要你們不故意為難，他們一定可以過得越來越好的。”
張陵有些疲憊的靠在椅子上，他想起了他和肖立最後的對話。
“我相信能養育出這樣一個優秀的兒子的人一定也是優秀的，他們是不會被生活擊倒的。”張陵在自言自語中陷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