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神凝息,抱元守一。”

蘇留一聲輕喝,如當頭一棒,將逐漸沉湎於真氣暴漲之中的林兮喝醒過來。

林兮鄭重地點了點頭,依循蘇留所言照做,左手十指相扣,掐了那雲水劍訣,瞬間劍心通明,直抵內視之境。

由忘形而養氣,再由忘氣而養神。

蘇留一手將陰陽球抵在她的額前,同時將溫養無比的內力送了進去。

這一道內力,潺潺如溪流,隻是經由陰陽球,便如江河之壯。

林兮感覺自己天靈之上,有一股瓊漿貫下,諸身百多個穴竅裏邊暖融融的一片,真氣激湧而動,運轉周天,再與陰陽珠交匯激融,陰陽兩色在她身上無時不刻的旋轉不定,如此往複了三十三次,眼見得就要到達巔峰那一點。

轟!

真氣如洪流一般,自她的頭頂澆灌而下,得這一股精純無比的真力之助,林兮已將天地之橋水到渠成的攻陷。

任督既通,天地之橋暢通,先天成矣!

此變隻在瞬息之間,林兮尚且來不及感受先天元氣之妙,身上先有玄異的感覺,一邊似冰一樣冷,另一邊卻又如火般灼熱,兩者相互矛盾,但是又奇異共存。

在這種奇異的平衡之中,陰陽珠之中的陰陽合流光亮突地黯淡了下來,而林兮隻覺得泥丸宮中的瓊漿玉液好像無窮無盡,源源不斷的流下,經過玉池天門,再過華蓋重樓,最後沉於丹田,四肢百骸,一片融暖。

呼!

她輕輕的舒一口氣,這一口氣可不簡單,乃是諸身暢通的穴竅一齊吐息,與天地相接,這便是天下武人夢寐以求的那一口至純至精的先天真氣。

天地間的靈氣瘋狂的鑽入她的穴竅之內,林兮對這一方天地的了解已經截然不同,但覺得天地如汪洋,自己當真說不出的暢快。

不知過了多久,王謝堂前,已有水銀一樣的月光乍然泄下,將整個世界鋪滿,月光陰涼柔冷,自是天地間最精純的陰氣了,不然也不會有“妖物吞汲日月之精華”一說了。

隻是林兮呼出第一口先天真氣之後,似乎還未停止,月光裏蘊含的元力正歡快的鑽進林兮的穴竅之中。

這絕對不是雲水劍典裏的秘密功法。

“這種情況,難道是”

蘇留在邊上凝眸看著她鞏固境界,自然感受到了天地之中元氣的流轉,好像是自然而然的被汲取到她的體內,再蘊養在諸身穴竅之中。

這種異變,委實出人意表,叫他不自覺便聯想到了曾在古籍之中看到過的“先天元體”。

先天元體者,隱脈不現,在後天之時,瞧不出什麽異常,但是到了先天之後,顯脈既通,那諸身隱脈也自然暢通,神奇無比,修為進境可不與常人相同,因為她本身能更親近自然,勾連天地得到的好處也大不同常。

幾乎是數倍於常人的汲取天地間的靈氣。

同樣是先天高手,資質尋常的苦修十年,她隻消一年,說不得便能達到同樣的進境效果。

“陰陽珠這東西果然神奇,有充作媒介勾連天地之能,梁蕭這家夥暴殄天物,好好的將陰陽珠吞了下去,落在我手裏,還有這般奇用,若是先造就幾千個死心塌地的先天高手,那是多麽可怕?”

“想想全部由先天高手組成的軍隊,還真不輸給東楚數十年經營而就的無雙白衣劍宮了,不過夢想美好,世上又有有多少林兮這樣的天才?”

蘇留淡然一笑,運勁一震,手裏的木盒登時化作了齏粉,陰陽珠卻沒入了他的袍袖之中。

今日之後,林兮終於跨過了後天屏障,晉入真正的先天之境,若是給人知道內中詳情,必然要被引為一時奇談。

幾年之間衝擊先天境界,便是放在整個江湖上來說,也隻有不世奇才氣運加身,遇到了超凡際遇才有可能。

“師父,這便是先天境界麽,我感覺比先前的我強了十倍不止。”

林兮美眸微眨,長長的睫毛忽閃,目光之中,沒有半點雜質。

蘇留淡然一笑,將真力同樣壓製在先天境界,曲指一彈,一道指勁逸空而出,落向林兮,林兮身子一震,似乎生起了某一種感應,腳步自然而然的動作,直往後掠,先退了丈許,纖手輕揮,豎掌一攔,將蘇留這一道指勁攔了下來。

“以你如今修為,對上了那一日青蓮劍峰道場上遇著的殺手樓刺客,未必就沒有一戰之力。”

林兮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雙手,呆了半響,忽地款款的跪了下來,茫然道:“如果不是遇見師父,賜下的無窮造化,林兮隻怕還是雲水劍宮裏的一個奴仆下人,這等再造之恩,林兮永生永世不敢忘記。”

“起來吧。”

蘇留摸了摸眉心,倒有些意外,但是他也不是矯情之人,在林兮身上傾注不少心血,自是希望她能成為自己有力的臂助。

一個先天元體象征的意義,自然值得計較。

十年之後,說不得雲水劍宮之中,還要再多一位宗師人物。

林兮起身之時,動作頓了一頓,蘇留的目光也稍稍移掠,投向了王謝堂外,王謝堂前,並無仆人,院門外忽地傳來一聲輕語:“魏連城請見蘇宮主。”

“公孫荒木請見蘇宮主。”

“好大的陣仗,雖然隱匿行跡,卻起碼帶來了兩三千人進來吧,連城公子。”

蘇留劍眉一挑,以他的修為靈識,百丈開外的動靜,全然不漏於心,不過他心裏早有預感,便是知道王謝堂前來了兩三千人,也不怎麽動容,隻吩咐一聲:“林兮,你自管鞏固境界。等魏連城說完事情之後,準備召集雲水劍宮許都分壇管事,神槍會、天鷹樓、雷神堡在許都精銳來王謝堂議事。”

林兮微微頷首,侍立身側,蘇留大袖一揮,院門無風自開,他也不避諱,實力強大到某種程度,自然可以不用理會太多的規則拘束,任你世事變遷,星宿倒易,亦不能動搖我半分。

魏連城與河洛集的大幻才子兩人前後魚貫而入,兩人修為精深,都是洞玄境界之上的高手,公孫荒木還勝一籌,已至洞玄上三層境界,心靈早能產生一種奇異的感覺,清晰的感覺到王謝堂裏似乎是有人在瘋狂的攝取天地之間的靈氣。

“奇怪,這等層次的異象,聲勢雖大,卻不太可能是蘇宮主在煉神修氣”

魏連城與公孫荒木兩人,不由放慢了腳步,緩步行至屋內,才吃了一驚。

蘇留端坐主座,對兩人點頭微笑,月白華服,卻如坐雲端,氣息縹緲不定,在他身邊行氣的卻是一個清秀可人的小姑娘。

林兮他們倒也曾見過,先前一見之時也不過隻是後天境界,並沒有放在眼裏,此時吞吐元氣的速度卻著實叫兩人吃了一驚。

“不到先天境界,哪能溝通天地元氣?”

“莫非是老夫眼睛花了,前些時日許都城門見著,這約莫是侍妾的小姑娘距離分明先天還有一段距離,今日居然已經是先天境界了這這難道是用了什麽神丹妙藥?”

大荒才子公孫荒木允稱通曉五百年江湖掌故,此時也怔然出神,完全不敢相信自己雙眼所見。

數日之間,造就一位先天高手。

這樣的造血能力,近乎神話。

“恭喜宮主。”

魏連城性子素來沉穩,此時也淡定不下來了,失卻了儀態,幾度吸氣,才漸漸平複內心,還忍不住問道:“蘇宮主,這是究竟是何等造化,數日之內,令徒離先天都還有一段距離,不過數日,竟然成就先天”

蘇留還未說話,林兮先睜開了雙目,盈盈秋眸之間,神光宛然,她纖腰一擰,人已經繞著屋內亭柱轉了一圈,如蝶舞翩躚,姿態優美,動作卻快到不可思議,此時她體內陰陽共濟。

鞏固境界,不是運行周天這麽簡單,自然還要適應由後天至先天帶來的改變的不適,身法與心法之間的契合,也不可同日而語。

魏連城看了半響,終於凝聲開口:“蘇宮主,世間若真有使人一日之間由後天突破先天的造化,連城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來換取”

“造化若是俯拾可得,那就不叫造化了。”

蘇留看了眼風中精靈也似的林兮,喃喃道:“修為還在個人,我這徒兒可不是一般人”

他當然沒有聖母心發作,真給魏連城和盤托出,這句話也隻說了一半,陰陽珠這種驚世駭俗的異寶,也給他隱藏了下來,不過這也不算說謊,換個人來,即便有陰陽珠之助,起碼也是要花費比林兮幾倍的心血才能達到同樣的效果。

“令徒果非常人”

公孫荒木雙目微眯,倒似看出了什麽,不過他卻沒有即時點破,問了句:“殿下,還是將來意與蘇宮主說個清楚。”

魏連城麵色一沉,心裏浮現的那一抹淡淡的惋惜極快的收斂了起來,幾度吸氣,忽然歎道:“蘇宮主,泰京城傳來消息,宮中一夜大變,黃泉密教與殺手樓華音閣等幾家聯合,刺聖皇與深宮之中。”

蘇留挑了挑眉道:“哦,這倒是件大事,玄宗兩道呢,沒有力保聖皇麽?”

魏連城歎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此言得之,玄宗兩道諸位天師真人拚盡全力,也未能攔住,此事雖大,但也不算致命,切實影響猖魏許都的還是父皇失蹤了。”

“猖魏王,失蹤?七平宮中諸位部首對他的行程該更了解些吧,連城公子你卻來問我大王去哪了?“

蘇留目光一凝,心裏暗道一聲有趣。

據他觀察,猖魏王韜光養晦,自來低調,養出七平宮裏幾位宗師與七平諸部,加上他自己本身便是一個修為深不可測的高手,極有可能還在洞玄上三層之上,蘇留不信猖魏王會在許都失去蹤跡。

公孫荒木肅然道:“蘇宮主,此事千真萬確,七平諸首幾位宗師一齊喪於七平宮中,大王不但失蹤,還留下了一條臂膀,如今許都真要變天了。”

“哦,若真是如此,那最大的可能便猖魏許都扼守泰京咽喉之處,雄甲二十萬,向來穩如泰山,又如何會有變天之說?”

蘇留目光漸漸凝重,往外掠了一眼,隻見得一片昏暗,原本皎潔的月光不知何時已被天上的烏雲給遮掩壓住,他心裏也自一凜,十指無意識的交叉,擱在膝上,有節奏的彈動。

魏連城臉色凝重,低聲道:“蘇宮主,猖魏擁甲二十萬,其實不然,猖魏幾州之地,每一地都是數萬守軍,許都城裏又分南府兩府,還有禦林虎賁精銳,我部下南府軍,已盡在王謝堂外聽候命令。”

“殿下的意思,我已盡知了,隻是許都之變,我未嚐不可獨善其身,有什麽理由卷入這一樁漩渦泥淖之中?”

蘇留這才發現自己還是小看了魏連城,在幾個兄弟相爭之中,他固然沒有站住有利的位置,但是其人做事沉穩有度,河洛集的公孫荒木都選擇站隊在他這邊而不是他那兩位兄弟便可見一斑,魏連城猝遇危急也能不亂心神,反做出當前有利的選擇。

那便是,蘇留。

見過了春秋樓與蓮花湖畔的絕世風華一刀,他想孤注一擲的把寶全壓在了蘇留身上。

此時大宗師之下,還有誰能擋得住蘇留談袖一刀?

魏連城麵色複雜,束音成線,隻對蘇留說了一句話。

隻這神真懇切的一句話。

蘇留便不問真假,微微頷首,道:“你做出了正確的決定,你那兩位兄弟已經來了。”

初時還不見響動,漸漸的眾人耳中傳來了震天的喊殺之聲。

一陣鐵靴與青石地上發出的整齊而又清脆金石摩擦聲響,清晰轟動如鼓點。

隻聽腳步,四麵八方全是轟響來源,已經跟魏連城手下的南府軍開戰,起碼有數千人之眾。

突然之間,又似乎有人在發號施令,外邊轟亂的腳步聲倏地一止,接著有人在王謝堂外高聲疾呼:“魏連城謀逆弑父,企圖篡位,裏邊全是他的黨羽,若有人反抗,全部格殺勿論,隻為猖魏王報仇!”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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