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這一夜,深夜,四更。

蘇留正抬頭、施施然地打量著雲何寺。

雲何寺處在郊外幽遠深山,少有人跡,隻孤零零一座寺院,廟邊上有許多無主孤墳,很有一番寂寥蕭索的感覺。

蘇留到了這裏,還未進門,就已看到一個老和尚。

這個看起來行已將木的老和尚好似在等蘇留一般,悠悠地躺在長長的竹椅上,甫一見麵就這樣問蘇留:“你就是紫衣侯?”

蘇留道;“是我,見過行癡大師。”

行癡道:“你已見過了陸竹居士?”

蘇留平和道:“見過。”

行癡白眉白須軒動,自然地流露出一股慈悲氣息,道:“那很好啊,花開花謝,緣起緣滅,了悟能斷,能斷一切法,能斷世間一切痛苦,脫離苦海,而登彼岸。”

蘇留沉默,情僧陸竹,確實算是一個難得奇人。

行癡看著蘇留,點了點頭,似自言自語繼續道:“脫離八苦見般若如來,即將成就此大自在境界,陸竹居士的禪機已了,施主既知了大道,也好自為之吧。”

說完,他就起身往寺廟裏走去,花白的長須如雪,夜涼如水,風正在吹,也有點冷,他瘦弱枯槁的身子似下一秒就要折在風中。

蘇留還是沉默,忽抬起頭,喃喃道:“我心自有乾坤,雙目可見日月,也可斷世間一切法。佛也渡我不得,我也不需佛渡。”

這一刻的雲何寺,是一種難以用言語描述的靜靜悄悄,好像一根針落到地上都能被人聽到,這時候,有人來了。

隻來了一個人,他刻意地收斂了腳步,所以幾近於無聲,這當然也意味著他的輕功內功的造詣都很不錯。

這個罩在黑袍裏藏身陰影下的人,一出現就殺機畢露地道:“老和尚要走?嘿嘿,現在走得,過了今夜也不能活了,跟紫衣侯有半點幹係的人,我遲早要一個個都殺了!”

然後他用一種很陰森狂邪的語氣問蘇留:“真叫人不敢相信,你真的是紫衣侯。”

蘇留靜靜地道:“我是。”

黑袍冷笑,笑聲粗獷:“你看起來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的,普普通通十多歲的少年郎,隻怕年未弱冠,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蘇留沒有看他,凝視著無邊黑夜,道:“閻羅十殿,第十殿轉輪王,獨居幽冥沃石,審判孤魂野鬼,核定男女壽幼,區分富貴貧賤,發往輪回投生,金口一開,天人人任你誅絕也隻是等閑,你當然就是當今武功天下第一的轉輪王。”

那陰影下的人嘿然冷笑:“你果然知道我,我問你,是你冒著黑石的名頭殺了紫劍真人?”

蘇留連想也沒想,道:“是。”

轉輪王眼裏的光越來越冷了,道:“就是你要覆我黑石?好的很,年紀不大,膽氣豪烈。我今天突然不想殺你了,因為我要先殺光你親近的人,再斬斷你的四肢,叫你在無邊的痛苦中死去!”

聽著他陰森可怖的聲音,蘇留反而更加溫和地道:“是。”他似乎怕轉輪王不知道更多消息,反而提醒他:“你要殺光我親近的人,隻怕做不到,或許你是在等成功之後的千裏煙火麽?也等不到的。”

“細雨,雷彬,彩戲師,現在應該帶人把你派去劫遺體的那些殺手拿住了。”

此時無論轉輪王說什麽,蘇留都很實在誠懇地回答他,語調也很平和,反而不像是即將決生死的對頭,倒像一對交往已久的老朋友一樣說話。

你問,我答,言無不盡,言無不衷。

因為蘇留知道,轉輪王其實也是一個普通人,與常人不同的一處,就是他夠狠心,武功夠高。

然而當一個人一直在做一個醒不來的夢,豈不是很可憐麽。

盡管蘇留也曾經跟他一樣做過這樣的夢,將希望寄托在那具腐朽的屍體上,但是他已經醒過來了,準備用自己的頭腦跟雙手來實現那個夢。

當然,可憐歸可憐。蘇留並不是聖母,人要殺他,自然要斬盡殺絕,以免後患,更何況任務關鍵人物也就是他,今晚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轉輪王。

今天,注定隻有一個人能走出雲何寺。

轉輪王摩挲著手裏那柄代表地位與權勢的轉輪劍,那團陰影之中似乎盡是嘲意,他粗著嗓子嘶叫:“你以為你在做什麽,覆滅邪惡?你想做英雄!?你知道做英雄的代價是什麽嗎?”

轉輪王有意攝敵心神,這一聲狂嘯,嚴厲冷肅,不怒自威。更已帶上了轉輪王一身的內力,簡直可怕到難以置信,當空好似穿金裂玉一般的炸響。

若說蘇留殺過的人,隻怕是連轉輪王的零頭也比不上。他那一股濃烈粘稠有若實質的殺氣,登時驚起了一片林中寒鴉。

荒塚淒淒,黑硬的墓碑跟夜色融為了一體,一身黑袍罩體的轉輪王似一團陰影隱藏其中,如同黑暗中的王者一般,他桀桀冷笑,笑聲粗狂詭異,方位也幾方變幻,捕捉不定,他在黑暗裏打量了蘇留半響,忽然歎息道:“難得江湖無對手,看來今夜此地要多一座新墳了。”

蘇留的眼神如月光一樣溫涼,嘴角更懸上了一抹笑意:“你根本不必在我的麵前假裝自己是個雄偉的真正男人。”

這句話,像一柄匕首,卻遠比任何鋒利的武力來的有力,直接插在了轉輪王的心髒。

任何人心底最深處的那一個腐爛傷疤被揭開,再被撒上了鹽的感覺,絕對不會好受,這也絕對不是轉輪王所能忍的,他的眼裏已燃起了兩點鬼火也似的螢綠光芒:“紫衣小兒,也敢稱侯!”

蘇留大笑,道:“太監老狗,何足道王!”

轉輪王呼吸一窒,太陽穴、額前四條青筋,全部凸現,隻是呼吸之間,就重新歸於陰冷,忽地也放聲狂笑,笑聲如夜梟一般的尖銳難聽,這時候的他絲毫不加掩飾:“你妄想亂我心神,江湖年輕一輩之中,也算有些城府了,隻不過你以為你還能活得過今晚?”

“年輕才俊我見得多了,你這樣狂妄的小子我也殺了不少!”

言語之間,簡直把蘇留當做了一個案板上的魚肉,就好似他已經穩穩的吃定了蘇留。

聽到這話,蘇留卻毫不生氣,手裏辟水劍嗆然出鞘,道:“聽說你的劍法是天下第一,來讓我見識下你的轉輪王劍,今晚無論你死不死,我都會告訴你另一個秘密。”

話不用多說,有時候話也許根本不必再說,這些話可以用穿過敵人心髒的劍來代替。

話到盡頭唯有死。

你死,或者我死。

【PS:感謝玄黃問道的588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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