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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一味的進取打壓,引來武功修為尚淺的嵩山弟子們一陣激烈暢快的歡呼,左冷禪自己胸中的憤懣恐懼之意,卻已然是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了,這種叫他嘔心的感覺簡直擠壓到他的胸膛都幾欲爆裂開來。

爆裂般、比死還難過!

在他數十載的獨坐嵩山的笑傲江湖的生涯裏,遭受敗績也有之,交遇強敵也時常有之,但是這些都並不足以讓雄心堅定的左老大產生這種負麵的可怕情緒,隻是那一種被人完全壓在腳下的憋屈鬥劍,才叫他泛動起這種無邊悲愴近似乎英雄末路的複雜情緒。

麵對蘇留這個雲淡風輕的年輕人,完全沒有取勝的希望,一波接著一波的攻勢狂潮,將自己畢生武理完全融合體現出來的劍勢,也製不得他,更壓不住他。

當真是詭異的很,無論他的劍勢如何的雄渾沛莫能禦,或如怒潮倒卷,鋪天蓋地,蘇留總是能第一時間突出奇險一劍,隻平平淡淡的一劍,卻畫龍點睛就的將自己苦心孤詣的大勢一劍攔截擋住。

你若強一分,我劍勢也跟著盛烈一分,驚詭一分,這一手倒是跟太極裏的陰婉蘊意有些相通。

還有更詭異的事,其實左冷禪心裏也清楚,此時以蘇留的功力之強,好似還有保留,隻在截住劍勢的那一個瞬間,他明明是有反擊的機會的,但是他卻全部都放棄了,往往隻在轉守為攻的絕妙時機上,身形凝滯頓立那麽一小節,讓自己反應過來,再出下一劍。

然後又是一個死循環,強催真氣,一劍接著一劍。一劍強似一劍,總無法傷到蘇留分毫。

劍雄、劍慘、劍也無回。

目呲欲裂的左冷禪忽然覺得眼角發澀,眼前種種仿佛俱都是錯覺迷幻,便連蘇留這個人都不是真的。是仙人幻影空留於此,抑或是魑魅鬼怪顯現化形,然而正是這一種莫名的感覺,讓他自己感覺的好像已經快要壓抑到極致了。

即將瘋魔。

泰山玉皇頂日觀峰巔,此時日暮。天色也昏暗了下來,絕巔無鳥清鳴,但是卻已經開始下雨了。

夜來小雨,雨聲淅淅瀝瀝,並不能算太大,但是穿如細線,滴答滴答的打在青石上,再鑽進泥地裏消失不見。

雨會消失,然而這來自天南地北足有數千的群雄卻是終究是不會隱身遁走。天公不作美,他們也隻能切切實實的站在這裏。

群雄之中。有泰半多是沒有帶傘的人,雨天卻不帶傘的結果,那便隻有一個,可不是要被淋成落湯雞了麽。

“快些拿下吧,左盟主....”

人叢其中便也應時有了抱怨之聲,但是多數雄豪好歹也是水裏來火裏去,經曆過生死大變的硬氣人物,總算也沒有多少人在意這一場來的不算及時的小雨。

細雨自然也不在意,她帶了一把傘,輕輕撐開。樣式蘇留熟悉也不陌生,一如當日在劍雨世界裏那一座石橋上走過時候的那一把。

細雨對待旁人都是一副冰冰冷冷不愛搭理的樣子,隻有對待蘇留不一樣。她的視線從頭至尾眼睛都沒有離開過蘇留,那種冰涼裏透著的溫柔。簡直能將玄鐵也煉德的繞指寸柔。

其實也不止她一人如此,恒山派人叢中的儀琳也舉著油紙傘,一雙清澈純潔的美眸,又是苦惱又是殷切的看著跟左冷禪纏劍相鬥與淅瀝雨幕之中的蘇留,雖然畫麵詩意,適合詩人揮毫潑灑。儀琳也知道蘇留的武功蓋世,此時絕沒有危險之機,但是事到了頭上,心情卻不能像她的光光亮亮的頭頂一樣,點塵不染,終究還是免不了關切之意的。

“阿彌陀佛,原來泰山派的蘇掌門的武功修為才是真正通徹天地了啊,他一直藏納蓋世的武功並不顯露於人,隻書於劍典,如今一見,老衲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呐!”

冷眼旁觀至如今,少林主持方證大師終於微顫著唇開口了,此時他若是還看不明白,那真是枉做這笑傲裏的幕後下棋之人了。

細細的雨珠子都落在了他光亮的頭上、花白的長須上,但是他盯著蘇留的劍勢變動,甚至連自己的胡子已經串成了一串晶瑩剔透的雨線都不自知。

天門道長看著嵩山派這上躥下跳的百十人,由狂喜漸漸變得黑沉死氣,他心裏何其之暢快,大笑道;“蘇師弟天賦神稟,是我泰山派自立教以來便未曾遇見過的天才人物,如今也早將我泰山派的劍法融會貫通了,隻是說到劍法通神,卻還是大師過譽了,他還有進步的空間啊。”

天門道人本不是說這些誇讚之語的人,但是這一番話也真切發自他內心深處的喜悅,曾幾何時,沒什麽存在感的泰山派,也能光芒大放,一劍出而敵五嶽?

他心機不深,根本不知道方證大師等人心裏所想,江湖裏除了東方不敗之外,一向在一定的規則內,處於一種平靜的狀態。

此時的蘇留,好像一尾流星曳過當空,也像是一輪熾日高懸,照耀天下,更如一顆巨石,墜落湖中,震蕩了一整個江湖。

也震蕩了方證大師與衝虛道長兩人的心湖。

江湖局勢不穩,湖水便不再平靜。

武當、少林兩教正道根本的地位,便不穩當。

武當派掌門衝虛道長則孤身站在雨幕裏,也不撐傘,也不言語,平靜的眼角低垂,像是在無思入定。

孑然**,不與人和。

但是他的門人弟子卻不敢接近打擾半分,甚至連站在他身後為他撐起雨傘,都不敢。

誰都知道掌教的衝虛掌門素來喜歡在看見一些難以忘懷的人或事物的時候陷入完全忘懷沉靜之中。眼下這樣的表現,就是告訴門人弟子,誰也別去打擾他,他正在想事情,一個靜靜的想一些重要的事情。

不過武當門徒弟子想了又想,近三年來,衝虛掌門一向是沉著篤定,風輕雲淡,心境修為漸漸臻至真正的絕妙,如今這也是首次這般的出格失態。

也不能怪衝虛道長失態了。

太極真意,便在柔轉,至柔如青絲繞指,至柔亦能破剛,乃是以四兩能撥千斤巨力的無上真意。

陰陽和合,少陽裏生起老陰,少陰複轉陽機。

左冷禪跟蘇留的這一場鬥劍,觀其劍勢,左冷禪狂猛強攻,誠然已經將嵩山派傳承的劍法練到了極致,甚至是推陳出新,將一切大勢能融的武功都化入了劍法一道,也當真是蔚為可觀,隻怕是嵩山派的祖師複生,論說雄渾之劍意,卻也不見得能比左冷禪再精絕意氣高遠幾分了。

麵對左冷禪如此傾盡心血的強攻猛進,滔天之氣勢,從頭到尾,卻都好像是蘇留在牽動著局勢,左冷禪的每一次出劍,蘇留都放佛頓了一頓,停了一霎,平靜看劍,點頭。然後等左冷禪劍勢迅猛一分,劍氣及身的前一個瞬間,蘇留才揚眉出劍,劍意也跟著更加的奇峻靈逸一截,倏然間便過了一手。

雨幕之中的蘇留突然開口長歎道:“左掌門,拆嵩山劍法共一千三百一十九劍,嵩山劍法之雄奇處,單單是左掌門的深奧武理,融諸般絕藝於劍道,我已盡知,隻是後三百二十七劍左掌門劍路已經漸漸的反複,不知還有無精妙奇絕未出呢?”

蘇留問劍於左冷禪,溫和姿態,語氣平靜,也並無一點傲氣,然而給左冷禪的感覺卻像是一個求賢若渴的位尊賢王天子,問道於驛路隱士老叟。

這話一說,蘇留本意雖無暗諷,但是聽者有心,自己便解得話語中的意思,強加上了羞辱的意思。這簡直是在左冷禪的心口上狠狠的戳了一刀,惱羞成怒,一時間便是急血也激湧上了頭腦,左冷禪連臉麵都漲紅了,怒咆猛喝一聲:

“我嵩山派武功之絕處,如何沒有精妙於心,我也隻怕你消受不得!”

他心裏的嵩山劍法便是嵩山劍,氣象雄渾為五嶽劍派之冠,不但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將是!

如畫般的雨幕裏,左冷禪瘋狂怒咆,聲若震雷,一腳腳重重的踏在雨水裏,急掠狂進,地麵上的青石被他踏的碎裂,跟著水花一同濺起,直至半腰,左冷禪的內力已經暴提了十二分。嵩山劍法的雄渾璀璨之劍氣光芒,便連這雨幕也是遮之不住。

劍勢由勁弩崩殺轉為氣象森嚴之態,水花轟響,劍氣割裂了雨幕,無邊迸發,便如揮動了千軍萬馬踏地奔馳而來,封禪台這一方天地都變得肅殺沉冷了起來,左冷禪的劍勢卻是緩而不疏,隻一劍平平推出,似慢實快,快速絕倫的點至蘇留的額前五寸,穿雨劍氣也跟著瘋狂射至。

這盛怒之下的拔劍一擊,抒盡了左冷禪的胸中鬱鬱,也是這笑傲裏邊一代人雄的最後絕唱。

雨幕淅淅瀝瀝。群雄卻無一人還靜的下來,臉色肅穆,為這一劍而變。

便是蘇留,也收起了那一種平淡品劍的孤絕。

他要給予這個笑傲裏的梟雄相對應的尊重。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泰山絕巔的清新雨氣入肺,手指輕輕的扣緊了手裏紫薇劍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