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流,彈指匆匆,萬事已如雲煙忽過。

這一路先走水路沿攔龍江而下,再繞途大青山,一望無際的是連綿的青山峻嶺,便像是一個個頂天立地手持大斧的巨人,這等鬼斧神工,也是天地鍾靈造化,隻是苦了顧家抬棺的家仆,越走越是膽戰心驚,隻怕這山上竄下來些窮凶極惡的賊匪,要將如花似玉的顧家大小姐也就是艾陵城的第一美人給劫了去作壓寨夫人。

好在這一路有驚無險,顧細致也是第一次與蘇留同行,此時的蘇留幾乎是陷入了一種沉靜凝定卻瘋魔的狀態。

顧細致在沿路賞景遊江,他便坐在車廂內蜀地錦緞的墊子上心神守一,巋然不動的凝氣衝脈。

陰龍不伏,對付上洞玄境界的高手,終究還是底氣不足。

蘇留回想起攬月樓第九層裏的那個財神總管黑袍秀士斂而不露的那種滲人骨髓的陰密殺意,心裏頓生一種緊迫感。眼下透徹了天地之橋,便能著手《玄陰太元經要》裏的降陰龍一著了。

修為至此,蘇留已經漸漸的覺得自己參修辟邪劍法所帶來的副作用漸漸的隱現,誠然,辟邪劍法能夠瞬間爆發出無邊的速度,但是隻在這爆發之後,就要承受赤火焚脈以及種種邪念衝擊念海的可怕後果。

蘇留也是仗著半部易筋經跟羅摩內功的中正守衡之用,方才壓住那一種難以抑製的魔意一頭。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倘若是魔高一丈呢?

這後果蘇留不敢想,所以他幾乎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凝意煉氣,衝擊武道,瘋狂的前進,不能往後看,藥神之約漸近,他也根本沒有時間再往後看了。

顧細致難得坐定,小白狐臉兒上已由一種震愕轉作由衷的敬佩服氣,纖白的手托著香~腮,擱在花梨木雕鳳茶案上,苦惱道:“唉,我總算是知道了你這妖孽的武功是怎麽樣練成的了。”

蘇留好像沒有聽見一般,肅然自坐,也不答話,隻是安然靜坐,全副心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默默地凝練真氣,真氣又連過了十二重樓,幾乎凝作了液態,才稍稍凝滯。

蘇留緩緩地睜開了雙目,認真道:“要成為一個高手,本就要忍受常人難以忍受的絕對寂寞。有些人稍有成就之後馬上就失了本心,以至於武道停住不進。”

想來也是如此,顧細致歪著腦袋,撇了撇嘴,若是打磨真氣隻一個時辰小半天的功夫,她可能還忍的住,但是一連數天埋頭苦練,根本不合她的好動的性子。

便在此時,馬車吱地一聲停了下來,門簾被蘇留撥開,山風清氣便撲了進來,前邊有劍侍在外邊叫道;“小姐,到了埋劍山了。”

一行人風塵仆仆浩浩蕩蕩終至埋劍山。

自古以來,深山幽林便多隱修高人逸士,這種餐風露,食雲霞的淡真生活狀態也是最接近自然也最有助於修身養性,近乎於道理。

埋劍山。

此山無名,因人而名,也頗合了“山不在高,有仙則靈”的說法。

埋劍山的藏劍上人自然便是在埋劍山上。

狂劍生卻在這金絲楠木的棺木裏永久的沉寂了下去。

他的螭龍劍匣在蘇留背上,蘇留背著劍匣,凝望著著眼前的奇景。

埋劍山形奇特,主峰如宛若一柄脫鞘而出的長劍,直欲奔霄而去,側周數峰也是奇險,山背雲氣繚繞,真洞天靈地。

顧細致帶來的顧家家仆們雖然多有武功,但是一想到要抬著這麽一具棺木上山,便都下意識的腿腳一軟,埋劍山山高百丈,山道何其難行,連石階也沒有,這可不是要了人老命喲。

然而蘇留緩步走出車廂,一手縱鶴勁起,直接將這數百斤重掩葬著狂劍生的棺木扛在了肩上。

“這......”

顧家那些心裏發愁著的所謂的高手下人們瞠目結舌,揉了揉眼睛看這個比起抬棺一步步穩重實在上山的霸氣更像是清秀儒氣書生的年輕背影,就像是在看一個怪物。隻是再無人敢在心底腹誹這小白臉靠臉麵吃上了顧家大小姐的軟飯,反而在想這小子莫不是莽荒那一處的狂人,不然怎麽個天生霸體力能扛鼎。

因為他們都清楚這一節棺木的重量,心裏盤算了下,隻有四個身懷武功的精悍漢子合力連抬,方可舉步維艱上山。

蘇留一手抬棺至肩,手腕並舉與肩,十分平穩,神色肅穆,一步一步的登峰上山,這一點埋劍山可比玄陰真道落後太多,玄陰真道至少也是開派百年,石階作台,兩邊燈火明執,埋劍山卻是山道崎嶇,顯然是人煙罕至的地方了。

顧細致銀牙一咬,吩咐下去,留下了車駕家仆,孤身提起裙裾紮了個結,便跟了上來,叫顧家家仆們又是好一頓膽戰心驚。

她出手名門,武功一道也並非是全然不懂,隻是一身靈變輕巧的身法格外出眾而已,似與那一日七劍侍布下劍陣的洞玄劍派不無瓜葛。

埋劍山頂當真寂寞。這是蘇留獨步扛棺上了上巔之後山風雲氣入肺才有的感想。

這偌大的山巔,除去了青鬆古柏,隻一間破舊的草廬,透著門看,裏邊夜隻有一張床一張桌子三張條凳。

桌上擺著幾口缺了口子的碗跟筷子,別無他物,甚至簡陋的連一件多餘的家具都沒有。

堂堂的地榜小宗師人物,地位何等尊崇,竟然連一座像樣的道場也無,若不是地上還立著的百餘墓碑,顯露著幾分非凡出奇的異象,顧細致幾乎懷疑自己來錯了地方。

“這裏難道死了這麽多人?”

埋劍山主峰山巔空幽,多了這百十座石碑,除了蘇留之外,別無他人,平地叫人心裏浮現一股淒涼之氣,一想到自己玉~足之下踏了不知道多少個白骨與殘魂,說不得有傳說裏的魑魅魍魎,山魈鬼怪,顧細致便拉著蘇留的衣角,躲在他的背後,頗具規模的胸脯微微起伏。

蘇留輕輕的放下了棺木,拍了拍顧細致的肩膀,嚇得她身子一震,泫然欲泣的無辜模樣,長長的睫毛輕~顫,真是惹人哀憐。

“這裏,埋的不是人,而是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