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珂姑娘,你怎麽哭了。”蘇留眼臉低垂,問道。

阿珂匆匆轉過頭去,擦拭幹了淚珠,低聲道:“沒有的,是窗外風太大了......吹進了沙子。”

蘇留默然不語,心想九難走後,阿珂確實不知道該怎麽安置,左右送到雲南交給陳圓圓罷了,若說這世間還有一個真心實意對她好的,除了陳圓圓不作第二人想。

決定了此事,蘇留怔怔地望向窗外邊,今日天氣極好,熾日當空,想想自己在這個世界停留的時間,可沒有多少了。

碧空翻雲,蘇留的視線也漫無邊際,由遠及近,赫然之間,居然發現客棧對麵的屋簷上竟然勾坐著的一人,這人一身青衣長袍,約莫二十三四歲,身形高瘦,麵目自如,竟不畏熾日。

看模樣是個文弱書生,但喝酒卻是極豪爽的,喝酒的方式也很特別,一仰首,酒壇子傾倒,霎時間便都入了他口腹之中。

他身邊屋簷上整齊擺放了十多個空酒壇,那書生麵上微有沉紅,眨眼又是一壇酒倒入,隱然之間有一種英俠俊爽狂士氣息。

能擁有這種氣度的人物,蘇留在鹿鼎記裏見到的也沒有幾個,倒是跟陳近南的儒雅氣質頗有些相似,但又有些不同,既然如此,那這人多半是有些來頭的。

當下蘇留便留心觀察,卻逢那書生也正好看了過來。

兩人目光交匯,那書生目光一閃,大笑了一聲道:“請朋友喝酒。”

話畢,手中酒壇傾斜,倒滿了碗酒,右手舉杯遙遙相敬,拂袖之間,酒杯便被平推過來,那酒杯在空中旋轉,發出破空聲響,卻沒有半滴酒水灑落外邊。

這人對內功的控製,可說是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有了自家非凡氣象,並不輸陳近南這等絕頂高手多少了。

蘇留不敢怠慢,雙手運起了煉鐵手內力,走的正是陰陽磨卸勁的路數,甫一相觸,頓時下掉了杯上附著的氣勁,接住酒碗,同樣是半滴不落,遙遙示意,一飲而盡。

接著,蘇留抱拳見禮道:“兄台武功已屬天下一流人物,卻不知尊姓大名?”

那書生也急忙斂衽還禮,笑了一笑道:“久幕白袍刀風采,今日一唔,果然不同尋常,一流人物不敢當,在下姓李,草字西華。”

“李西華?”

蘇留將這人的形象記在了心裏,心裏開始思索有關於這人的信息。想到後來,終於想出鹿鼎記裏確是有這麽一個人的存在,脫口問道:“可是當年忠義無雙的李岩前輩與紅娘子之後?”

李西華登時大驚,手裏杯盞不穩,灑落些酒水出來,頓時沉默,目光炯炯看著蘇留道:“請問朋友,如何得知?”

蘇留笑一笑道:“在下蘇留,是昔日七省武林盟主金蛇王門下,這些武林舊事,自然得知。”

李西華點頭說道:“果然是名門之後,養心殿一役,經由沐王府諸位英傑口述,早已街巷相傳,聽聞有一少年英雄白袍,使刀能斬奸王鼇拜,當真是叫人心神向往。”

蘇留心忖,大都是陳近南跟九難的功勞,兩人幾乎拖住了大內侍衛裏的精英,此時他再次打起袁崇誌的名號,也不說破這些事,信口道:“生死不過等閑事,經此一役,總算略略傷到了韃子元氣,相比天下逐鹿,隻是微末小事,李兄又何必放在心上。”

“李兄,此處論事,多有不便,不妨進來說話。”蘇留作揖禮道。

“噗嗤。”

原本心情低落的阿珂看到了煞有其事一臉正氣的蘇留,登時破涕為笑,蘇留轉頭問道:“阿珂妹紙,有什麽好笑麽。”

阿珂努力地忍住笑意,搖了搖頭,總是豆蔻少女懷春心思,哀愁來的快,去的也快,此時心裏自語:蘇公子平時雲淡風輕舉重若輕的模樣才是本性,此時故作一本正經的反而有些好笑。

她心有靈犀,倒是一眼看穿了蘇留的演技,李西華此時有心結交,卻沒有看透,衣袍展動之間,蘇留稍稍相讓,他便已經掠進了蘇留房內,兩人把臂相交,相顧一笑。

“蘇兄弟這事做的不錯,愚兄好不羨慕,隻是因緣際會,不能親身參與,實在遺憾。梟首鼇拜這一樁大事,何等英雄氣概,真是大快人心,為蘇兄弟的這一刀,當浮一大白。”李西華拿起酒壇子說道。

蘇留聽了不住點頭,這李西華也是個熱血反清青年,一片赤子之心。

李西華又一口幹了酒道:“眼下鼇拜已死,鄭家又內亂,隻怕雲南的吳三桂反而坐大,蘇兄弟怎麽看?”

“鄭家如何內亂了?”蘇留問道。

“蘇兄弟還不知麽,台灣鄭氏母子不合,近兩日牽連株連了不少大臣,好像生了內變。陳總舵主養心殿一戰過後,雖然負傷不輕,也連夜趕回去定鼎大局了。”李西華搖頭歎息道:“鄭家內亂不斷,天下隻怕隻有吳三桂獨占鼇頭了,我等也需做些什麽才好。”

鄭家的董國太,果然忍耐不住,對鄭克爽大哥鄭克臧動手了。不過這些,跟自己一毛錢關係也無,抽身分道之後,哪管你洪水滔天!

眼下這李西華,倒似對刺殺吳三桂有些意思?

蘇留微微一笑,此時按照他的預計,康熙鼇拜兩人都殞身之後,得利最大的該就是三藩與台灣鄭家,自己幹掉了鄭克爽,隻怕是徹底得罪了鄭家,而吳三桂在三藩之中勢力最大,是個造反專業戶,但自己所謀定是與他相悖,怕是尿不到一個壺子裏去的。

反倒是殺掉吳三桂,清廷進度應該能加上不少。

自己的反清進度,據蘇留估計,非得要參與攻略江山之上,那麽這個任務,絕對不是一朝一夕之間能做到頂的。

蘇留也同樣注視著李西華道:“李兄,不如我們相互在對方手裏寫下各自意見?”

李西華欣然答應,兩人各自伸出左手,蘸了點酒水,各在對麵手掌上寫了幾個字,寫完之後,兩人各自身體一震,雙手複又緊握,哈哈大笑。

攤開雙手一看,俱都是吳三桂三字。

“好,蘇兄弟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眼光深遠,咱們這就動身,雲南之事,大有可為!”

“李兄,你才是高才,反清之事,隻要覆滅清廷,再使一些漢奸出局,最後剩下的誰有資格做皇帝便一目了然。”蘇留微微一笑道。

“隻可惜,沐王府與天地會兩邊,英才濟濟,卻不知道以推翻滿清江山為先,立真命天子為後。自養心殿後,在端正旗號的問題上大吵一架,日前便已經分道揚鑣了。”

李西華忽而大笑忽而歎息,他父親李岩當年愚忠李自成,反為所害,倒使得他的見識遠超陳近南,好一個狂士,此時緊緊地握住蘇留雙手,以為遇到了知己同道。

“罷了罷了,左右答應了九難照顧阿珂,將阿珂帶回雲南是最穩妥的,自己身上銀錢無數,武功秘籍也撈到了幾樣,更已經有了五部經書,另外一本四十二章經貌似也在平西王府,隻是時間緊迫,唉,走走看罷。”

蘇留心裏,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