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天在下雨。

韓棠坐在湖邊,同時也有很多人都坐在湖邊。

他們都在釣魚。

秋遲之時,江南陰雨連綿。

細細的雨絲總是連綿成線,然後打在了湖麵上,蕩漾開了一圈圈極小的漣漪。

落雨了,其他釣客都走了,隻有韓棠沒有走,他甚至連動也沒有動一下,任憑雨點落在他身上。

韓棠目光空洞,他在釣魚,魚兒卻還沒有上鉤,魚兒還在水裏自由自在的遊著。

魚是不是很寂寞?

我是不是跟魚一樣?

韓棠手很穩,他的雙眼正盯著魚。

其實很多人不懂,寂寞,本身就有一種清淡的樂趣。

至少你寂寞的時候,可以自由自在不用想那麽多煩惱跟苦悶,至少你可以什麽都不用做,可以呆呆的坐在那裏。

其實殺人殺到了絕巔,也隻有寂寞。

這算不算是老伯常說的殊途同歸?

韓棠今天想的好像特別多,其實他心裏很少想這麽多事情。

因為他通常喜歡直接了當的殺人,殺人紅塵中,絕跡江湖裏。

同時他也很享受那殺人後看死人臉色扭曲的臉色獲得的快~感。

無論多麽美的女人、多麽強大的豪雄,他都殺過。

每一個人死亡時候的表情他都記得,都不一樣。

一想到這一張張英俊或者絕美或者醜陋還是平凡的臉,通通都變的扭曲,韓棠簡直寂寞的快要窒息。

這個時候,魚咬鉤了,釣線在動。

然後他聽見了腳步聲,是兩個人。沿著水池走近了過來,一男、一女,並沒有掩飾自己的腳步聲。

女的有武功在身,武功很高,殺她須全力兩招。

男的要麽沒有武功,要麽就很會隱藏自己。

一個人的腳步聲,是判斷他心境的很重要的因素。

因為一個人如果高興,步伐必定不可避免細微的輕快,一個人如果沮喪,心裏不痛快,腳步也必定會沉重一些。

但是絕對沒有情緒的腳步,也不是不可能的。

韓棠知道,如果他在隱藏自己,那肯定是一個很可怕的人。會隱藏自己的人,他隻見過老伯一個,律香川算是半個。

老伯也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最接近神的人。

這一類人,通常會把大多數的力量都收斂了起來,不會隨意展露現出,隻在某一個關鍵的瞬間盡數爆發出來。

所以,唉...

韓棠歎了口氣,這個走過來的男人,要麽就沒有危險,是個尋常的書生,要麽自己今天就要死。

從來都是他殺人,今天有人要殺他?

但是韓棠依舊頭也沒抬,細細的雨絲打在他額頭上,順著皮膚的皺痕流進他的眼睛裏,他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魚還在咬鉤。

他在看魚掙紮的姿態。

殺人隻為了死亡,死亡才是永恒。

魚會死,人同樣也會死。

死亡降臨的那一刻,無論是降臨在魚身上,是降臨到人身上,還是降臨到他自己身上。

是不是很刺激?

釣竿上的魚已掙紮漸漸的微弱起來,它好像快要死了。

那個男人坐在了他的身邊,忽然開口了:“你在釣魚?”

韓棠沒有轉頭,他津津有味的看著魚,死亡馬上就要來臨了。

他問:“你是不是來殺我?”

那個女人笑了起來,笑聲很好聽,她輕巧的走了過來,站到那個男人的背後,給他撐傘,這個時候的雨不算大,當然也不算小。

那個男人又說話了:“秀娘,你看這裏怎麽樣?”

撐傘的女人一直在溫柔的笑;“很好啊,湖麵一清見底。”

“是啊,這裏湖水平靜,遊魚逍遙,看起來一副自在景象。”

蘇留忽然從懷裏掏出一包魚餌,全部灑了下去,這清澈的湖水裏馬上就遊過來了一群爭奪食物的遊魚。

他歎道:“你看,我一灑魚餌,馬上就引出了爭相覓食的醜態,你看見了沒有,這群魚自亂一團,波瀾漸起。”

韓棠看著湖麵,平靜道;“有人的地方,就一定要爭。”

蘇留歎道:“爭什麽?”

韓棠好像想起了什麽,竟然笑道:“人在江湖,就如同魚在湖裏,大家都需要食物,隻不過有的人的食物是女人,有的人的食物是錢,也有一些了不得的人要的是權力,這些都要去爭,絕對沒有人能例外。”

蘇留肅敬道:“沒想到兄弟你居然是一個教書先生,能說出這麽多大道理,在下佩服,了不起!”

嚐試誇獎一個人,是蘇留跟陸漫天學來的,一個人總不會全都一無是處,陸漫天雖然狗都不如,但至少他很會做人。

“沒有了不起,這是有一個人對我說過的,他說的話,我一句都不能忘。”

韓棠很謙虛的笑,他好像已經不太年青,笑起來眼角有幾道刀刻一樣深深的紋路。

秀娘一向很坦誠,她直接對韓棠說道:“你好像不經常笑,你笑起來的樣子很生硬。”

韓棠頓了一下,收斂了笑容。

他本來就不是一個愛說話的人,更不是一個愛笑的人,甚至不是一個能讓人接近的人。

但是人在將要死的時候,是不是往往會做一些跟往常不太一樣的事情?

釣竿上的魚已經徹底的停止了掙紮。

韓棠道:“你很強,強到讓人不敢置信。”

蘇留道;“哦,那跟老伯比怎麽樣?”

韓棠好像陷入了沉思,過了半響才說話:“我的本事都是老伯教的,他已是世上武功最高的人,我也不知道你們誰更強一點。”

蘇留笑道:“能得到殺手之王的誇獎,我是不是應該很開心?”

殺手之王就是韓棠,韓棠就是殺手之王。

這是絕對沒有人能在流星世界裏搶走這一份屬於他的榮譽。

比起他來,高老大手下的四大殺手,簡直就像是在過家家。甚至連高老大親自出手,也有九成幾率會死在他的手裏。

如果韓棠願意,他完全有一百種方法讓一個人活不下去,更死不了。

韓棠忽然不說話了,他已經知道了身邊坐著的這人是誰。

既然是這個人。他今天必須要出手,因為冒犯老伯威嚴的人,必須死。

蘇留悠然道:“你是不是已經準備出手殺我?”

韓棠慢慢的轉過頭,盯著蘇留。

他的目光就好像是釘子,一釘上蘇留的臉,就似已釘入骨肉中。

“公子羽,你能殺了萬鵬王,除了老伯,真已經是天下無敵。”

韓棠緩緩的站了起來,依舊盯著蘇留道:“但是我還是要試試看殺你,因為我叫韓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