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一拳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呂環幻終於結束了對深淵者的教學工作。她將手插進衣服兜裏，悄悄擦去掌心的冷汗。
首先用世界隻是個實驗室的事實震撼伊士力，然後用自己等人外來者的身份消除疑慮，再用對組織的不滿取得認同感，最後說服北之深淵取消原本的計劃，讓任務完成。
這樣的計劃，幾乎是瞬間就從腦子裏冒出來。作為一名曾經的三大會計師事務所的中層管理人員，呂環幻曾經見過無數刀槍相對的場麵，最終都在利益權衡之下達成了妥協。
或許此刻也可以？呂環幻不確定和平年代的商業準則是否能夠在這個充滿了怪物和殺戮的世界奏效，但至少計劃的第一步目前還沒有出錯。
呂環幻的目光遊離了一下，遇到許克冷靜而意味深長的眼睛。雖然曾經極度討厭這個男人，現在也不乏提防之心，但不可否認的是，眼下他是唯一一個可以信賴和依靠的人。
安晴雖然有厲害的能力，但是歲數還小不用說；莫莫是隊伍裏最資深的一個，卻永遠萬事不理，也永遠沉默的像是啞巴。呂環幻懷疑她有著極厲害的底牌，所以才會從不與人交流（許克並沒有將自己所知的關於莫莫的情報告訴她）。隻有許克，有實力，也有很強的思考能力，並且非常善於與人合作。除了某些個性缺點不值得相信以外，是個不錯的隊友。
兩人短暫的用目光交流了一下，便各自錯開視線，重新回到沉思的伊士力身上。
北之深淵終於開口，說道：“真沒有想到，世界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他突然站起身，對著呂環幻行了一個鞠躬禮，說道：“受教了。”
呂環幻連忙說出謙辭，但伊士力卻沒有理會，繼續說道：“曾經，我以為自己是站在這個世界頂端的存在。沒想到我所以為的整個世界，不過是世界的一個角落，一個飼養試驗品的牢籠。”
說道這裏，他自嘲地笑起來。一直以來許克都沒有感受到的妖氣從他的身上出現，瞬間開始急劇膨脹，百倍，千倍，萬倍……
表麵看來平靜的他，情緒其實已經失控。
劇烈波動的生命能量，讓空氣劇烈攪動起來，形成湍急的氣流。許克的自然感知如同一個肥皂泡一般，被突然降臨的壓力打破，帶給他劇烈如同刀割般的頭疼。四周陰影裏的幽影生物，也仿佛受到了傷害般，在烈風中發出淒厲的尖叫。
伊士力抬頭，咧嘴微笑，露出彷如食肉猛獸般的尖利牙齒。“感謝你們讓我知道了這一點，我該怎麽報答你們呢？”
許克捧著頭，努力忍受著錐心的疼痛。但他的情況與呂環幻相比，還算是好的。
呂環幻站的位置，距離伊士力最近，因而麵臨的衝擊也是所有人裏最大的。無邊無際仿佛血色汪洋的殺氣將她籠罩，讓她艱於呼吸視聽，以及思考。
當聽到伊士力的問話，她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喊道：“放過鎮上的所有人，包括大劍，讓所有人都活下去！”
風停，伊士力好奇地問道：“為什麽你要拯救那些大劍的性命？明明是不相關的人，不是嗎？”
在伊士力氣勢的壓製下，呂環幻在說出剛才的話以後，幾乎精疲力竭。此刻壓力突然降低，她的胸口陡然升起一股熱流，便想要嘔吐出來。
不行，呂環幻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夠吐出來。如果在此時吐出來的話，便會成為一個笑柄，而笑柄是不配坐在談判桌前的。
她用力壓製著湧起的吐意，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可是不說話也不行，同樣會顯示出自己的弱小，讓對方心生輕視。
就在呂環幻心中焦急的時刻，許克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因為……”
“我沒有讓你說話。”冷冰冰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伊士力的身體卻已經從人們的視線中消失。下一刻，他突然出現在許克的麵前，重重一拳擊打在許克的腹部。
轟！許克的身體被打飛起來，撞擊在房頂與牆壁的交界處，然後滑了下來。
讓伊士力意外的是，許克竟然又掙紮著站了起來。
“很結實嗎……”伊士力輕聲自語，看向許克的眼神裏倒是多出一絲欣賞的意味。
雖然沒有辦法躲過這一拳，但是許克在拳頭著肉的最後一秒鍾，在腹部集中念，形成了“硬”，將這一拳的力道抵消了許多。
即便如此，這一拳依舊給許克造成了劇烈的疼痛，想必內髒有破裂出血的傷勢。
白光亮起，是莫莫的治療術，讓疼痛減緩。
伊士力打量了莫莫一眼，沒有說話。
“因為我們想要活下去。”許克咬著牙，將之前的話說完。這一次，伊士力沒有阻止他。
看來之前的一拳，便已經支付了說話權利的代價。
許克繼續說道：“這片土地，組織的控製十分嚴密。如果我們這些外來者想要在這裏居住的話，勢必要與組織發生衝突。在這片土地上，組織擁有壓倒性的實力，現在更已經製造出可以控製的深淵者……”
伊士力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雖然在他的腦海裏，組織的實力是和深淵者排在一個等級，但是製造出可以控製的深淵者，那又是另一個概念了。
此次的南下計劃，是基於深淵者隻存在三個的前提下製定的。伊士力本想殺死南之深淵後，在這片大陸上再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威脅到普莉西拉。但是許克說出的這個消息，代表著組織技術的再次升級，未來將製造出不隻一隻深淵者。
即便不考慮外麵那個他剛剛聽說的廣闊世界，僅是在這個島嶼上，他的計劃也已經徹底失敗。
失敗所帶來的頹然心情壓在心底，但並沒有妨礙許克的聲音繼續進入伊士力的耳朵。
“……如果給予其更多時間，那麽這個島嶼上的所有反抗力量，都將在深淵者的大軍麵前被摧毀。所以當前最要緊的，是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將組織摧毀。這些鎮子裏的大劍，是被組織拋棄的炮灰，隻要略微的勸說，就可以變成反對組織的力量。這就是我們希望她們活著的原因。”
許克把話說完了，這番話裏有編造的部分，但多數都是事實。他希望眼前的深淵者能夠聽進去，進而相信他，讓最後一個主線任務能夠完成。之後的事情，哪怕是這個世界翻過來，跟他和其他的冒險者也沒有關係。
一切就看這個深淵者的選擇了，許克抬眼，看著被幻香所包圍的伊士力，心中沒有半點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