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蘇景而言,若說虧欠最多的,恐怕便是麵前這個嬌~小可人的小姑娘了。

因此,哪怕其實此刻已經可以前往屍山別院,去做自己想做之事。

但他還是按捺了幾天……

不為別的,就是想多陪一陪秦穹。

須知道,她如今身在阿房宮內,日後再想兄妹兩人這般自如的相處,怕是難上加難了。

除非……

但那樣她又要傷心了。

望著前麵小姑娘那歡快的倩影……

與那個冷若冰霜的穹不同,這個小穹可愛而又嬌憨,一路走來,仿佛一隻百靈鳥一般圍繞蘇景左右,嘰嘰喳喳之聲不絕於耳,聽來悅耳動人。

聽著秦穹跟自己說起這阿房宮之內諸多的景致來由,看著她那開心的笑臉,蘇景心頭亦是一陣舒緩,隻感覺之前斬殺韓無垢的沉悶心情都愉悅了許多。

隻是說著說著……

她驀然停頓了腳步。

“怎麽了?”

蘇景柔聲問道。

“沒……沒什麽……”

秦穹笑著回轉身子,抱住蘇景的胳膊,說道:“咱們走吧……哥哥。”

蘇景順著她剛剛的目光望去,正看到一名蓬頭垢麵的女子,衣衫襤褸,麵容烏黑,口中正自嘀嘀咕咕的念念有詞,仿佛在說著些什麽。

“她是……”

蘇景臉上露出了錯愕神色。

“是王美人。”

秦穹說道:“王翦之前於大殿之上暗算父皇,被誅連了九族……但王美人已經入宮,不算王氏之人,所以就沒有殺他,隻是將其打入冷宮,可後來沒多久,她就瘋了……每日裏各個宮殿裏穿梭,到處撿些殘羹剩飯吃,可憐的很。”

說著,她忍不住扁了扁嘴,說道:“這一點的話,父皇做的是真的挺過分的,好歹秦亥也是他的兒子……王翦雖然犯下了大錯,但王美人好歹也為他生過孩子,他竟然這麽無情,如果不是父皇對我還算疼愛的話,我真的會以為,他是不是沒有作為人的感情。”

“這一點人家幹的倒是挺仁至義盡的。”

蘇景心道秦亥壓根就不是他的孩子,甚至於……王美人乃是昔年秦政入楚國為質之前娶的妻子,這個秦政碰沒碰過她都不好說……

咦?

他突然回過神來,臉上滿是若有所思神色。

“怎麽了,哥哥?”

秦穹問道。

“沒什麽,隻是突然有些感慨而已。”

蘇景歎道:“我見過她的次數不多,但每次這個女人都是衣衫華貴,眼高於頂,甚至於當初為了他的兒子,更想要我的命……沒想到現在的話,她竟然落到了這個下場。”

“所以也是活該!”

秦穹氣憤的說道:“每次我都想狠狠的嘲諷她,可看到她這可憐的模樣,我卻又不忍心說什麽了,甚至於還要特地偷偷避開她……唉……真是煩死了,我要是壞一點就好了。”

蘇景頓時失笑。

他定定的看著秦穹,輕笑道:“沒辦法,我的小穹就是這麽知道為他人著想,這樣不是很好麽,幹嘛要壞一點?”

沒錯,穹就是這麽可愛動人的姑娘,無論做什麽事情總是顧慮著所有人的感受,這樣可愛體貼善解人意的姑娘,那個秦政竟然會說出什麽殺了她……

果然,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句話,壓根就不適用於這個禽~獸!

正想著……

遠處,那正在垃圾堆裏挑挑揀揀的王美人驀然間抬起頭,看到了蘇景。

她眼底猛然閃現一道驚駭神色,驚叫道:“鬼啊……鬼……惡鬼索命啦……陛下,陛下救命啊……”

她竟然就那麽狼狽的向著遠處逃竄開去,手裏甚至還持著一根已經完全幹枯的雞腿骨。

蘇景問道:“秦政不管她飯的嗎?”

“她隻有在冷宮裏才有飯吃。”

秦穹說道:“但她可能已經忘記了冷宮在哪裏了……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父親兒子都死了,丈夫也不管她,指不定哪天就會死在宮裏某個無人知曉的角落吧,隻要一想到她曾經那樣對哥哥,我就沒辦法去幫她,也隻能任她自生自滅了。”

“不用管她,連她丈夫都不管,咱們多管閑事做什麽?”

蘇景拉過秦穹的小手,笑道:“你現在需要管的人是我,陪我好好看看這裏的景致吧……”

“嗯,沒錯,我隻需要管哥哥就好了。”

秦穹甜甜的笑了起來。

兩人手牽著手,一起往目的地走去……

秦穹的寢宮,較之蘇景的屍山別院,自然是天壤之別,一桌一椅,皆是極盡華貴之能事,連帶著那足可保持燃燒數千年的鮫人香燭,在這裏便足足擺放了十餘支,將偌大的寢宮照的不見絲毫陰森!

坐在秦穹的房間裏,陪著她聊了許久……

直到下午。

蘇景才特地去了稷下劍宮。

墨夢笙此時正在上課,成為先天宗師之後,雖然說話仍然有些磕磕絆絆,但比之前又好了許多,顯然,是因為重新有了自信的緣故。

再加上她如今已經不再是犯人,而是真真正正的夫子,下方那些學子們對她自然不敢有哪怕半點放肆……

靜靜的看了一陣。

蘇景唇角浮現欣慰笑容,確實……

夢笙說的對,除了這裏之外,她已經別無可去之處,而且她從當初親手殺死了她的師尊之後,生命中最大的意義便是將墨家學說傳承下去,傳承給誰不重要……哪怕是那些秦國之人也無妨,學說本就不分國界。

而且傳承到如今,稷下劍宮已經不再僅僅隻是那些達官貴人的子弟們學習的地方了。

哪怕寒門弟子,也有不少在此處學習……

正好可以傳承她墨家的學說。

她是個有自己目的,並且堅定不移的向自己目的前行的人,這樣心胸寬大的人,總不能強行把她羈留在自己的身邊吧?

蘇景看了一會兒,沒再多說什麽……

也沒有打擾她,而是轉身往另外一處地方走去。

言夫子已經很久未曾授課,他的弟子顏開雖然修為不算絕高,但所會的知識還是足以代替他傳授那些學子……

而他如今已是入道至尊,連秦政也不會苛求他什麽。

蘇景進來的時候,他正自謄抄書卷……

儒家竹簡何止萬卷,想要全部謄抄到紙上,這是個曠日持~久的工作,好在……言夫子似乎……沉浸其中,自得其樂。

注意到蘇景,他微笑點頭,示意稍等。

蘇景點頭,在旁坐了下來。

這回……

可真的是有求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