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〇七章 棲蝶不似棲蝶

柳秦倫受不了她全身一動不動地緊繃如雕,雙手緊張得指間泛白,死死攥著衣袖,大是驚恐的表情,心疼地抱住她,握住她冰冷的手,想把自己的溫度通過手心傳給她:“其實莫宸晞這趟回來前,《喬都日報》的何主編看了結尾,也是一派大驚失色地再三詢問他,是不是確定刊登?報紙發出去,就是再也收不回來的事了,最壞的結局,就是喬商銀行和王廷從此失去人心,全盤覆滅。”

“莫宸晞很肯定地告訴他:發!他告訴何總編,‘這個故事開始了,我就沒想過有任何隱瞞,我們做到了我們該做的,外界如何認定,那就不是人為能夠控製的,隻要我做到了活著的這輩子了無遺憾,也有膽氣去麵對所有輿論的譴責。’”

“莫宸晞,江城人,出生於江城陸家巷子,在曾經重掌喬行的新聞發布會上也暗示過,他未來的妻子隻會是江城人,這些都是見報過人盡皆知的事,莫宸晞有底氣,但這件事到底關乎喬商銀行和王廷共同的名譽,我們大家都緊張。”

“他做得對,他不願意今天過來和你一起麵對明天的結局,就是因為兩個高度緊繃的人在一起等待明天的‘判決’是非常殘忍的,隻會讓你們雙方更緊張,你且知道他時刻和你同在就好了,我們在喬都還有康子和侯雲帆,明天,康子鎮守喬行,侯雲帆會過來告訴我們喬都的結局,在結局還沒出來前,我們一定不能先往最壞的方向去想。”

“莫宸晞是誰呀?堂堂涵蓋西南片區的喬商銀行董事,他絕對有能力照顧你,你心裏要清楚,這個故事的結局放在抗戰勝利後的現在來公布,老百姓的包容性和接受度,會更大。”

棲蝶再也繃不住,整個人軟在沙發一頭:“求求你,別管我,讓我就這樣安靜地呆會兒就好。”

這天晚上,棲蝶悶在沙發角裏,昏昏沉沉地半睡半醒,柳秦倫從屋裏取出一件西服外套搭在她身上,不出聲地呆坐在一旁陪著她從天黑到天亮。

短暫卻又漫長的一晚,柳秦倫在昏暗的台燈中,看著棲蝶眼角未曾幹過的淚滴,人生第一次對自己的行為產生了質疑,本是想解脫棲蝶痛苦的成全變成了今天連累兩個人麵臨聲名狼藉、命懸一線的危險,他錯了嗎?

但是——

他又拿起去年那幾期,他收在茶幾下的那幾份報紙,上麵是他弄丟棲蝶的那段時間,莫宸晞通過《他們》才告訴他,棲蝶經曆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那些如同置身無間地獄的淒慘,他僅是看著那些文字,自受譴責的心就已痛苦至極,他以為的毀容麵,不過一個麵具,是他太不了解棲蝶了。原來棲蝶所有不忍對他說的,都願意對那時已是朋友關係的莫宸晞說。

但那樣的“原來”不正是一種最推心置腹的信任嗎?

曾經的自信飽受打擊,益發加重了他要親手送棲蝶出嫁莫宸晞的決心。

可是……

沒有可是!

柳秦倫仰頭咽下欲出的眼淚,深呼吸,他必須在棲蝶麵前,做到信心充沛。

第二天,當江城的大街小巷響起報童叫賣8月31號的《喬都日報》,昏睡中的棲蝶被乍然嚇醒,她驚恐萬狀地睜開眼睛,瞪得快要滾出來,一個激靈坐起身,緊張的臉色又煞又白,眼珠上布滿了驚慌的血絲,柳秦倫趕緊抓住她的雙手,給她些許鎮定:“沒事沒事,是今天剛到的前天的。”

棲蝶急促的呼吸才稍稍平緩下來。

她無力地把頭丟在柳秦倫肩上,哭得撕心裂肺:“我好難受,真的好難受,我不想因為我毀了王廷幾十年的清譽,不想為了我毀了莫宸晞十幾年的努力,我就是個紅顏禍水,來禍害你們的。”

柳秦倫雙眼受棲蝶悲憤心情催化得也發熱了,他忍著,強忍著輕輕環住她的肩,笑著柔聲安慰:“遇到困難就退縮,可不是柳棲蝶的作風啊,我心裏的柳棲蝶,永遠都是那個萬事麵前都不畏不懼的女孩兒,她是江城人民最能予以寄托的女孩。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棲蝶抬頭看看已經大亮的天色:“這個時候,今天的《喬都日報》已經出街了吧,可是你聽,今天的江城到處還是歡聲笑語,人們依舊沉浸在抗戰勝利的喜悅中,上次日本人投降的消息傳過來的那天,滿城歡騰,我實在難以想象,4號報紙進了城,會是什麽樣的別有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