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縣城人在大上海

棲蝶曾在張愛玲的小說裏看到過這樣的詞匯排比:慵懶的陽光、潮濕的空氣、尖尖的閣樓、繁華街道的美女廣告畫,狹窄而潮濕的弄堂……這一切的背景熏染著上海灘獨特的氣氛。

下了船,棲蝶眼望著眼前的城市,不知不覺,柳秦倫已經體貼地牽緊了她的手,兩人此行並沒帶行李,柳公館被炸後,他們所有的東西都飛灰了湮滅,在江家生活的這幾天,也湊合著江家的東西用,此行兩人都是初到上海,隻帶錢不帶物也騰空了相牽的兩隻手牽得更緊了。

上了岸,柳秦倫招來兩輛黃包車前往最出名的華懋飯店。

上海,這座棲蝶第一次造訪的城市,黃包車從碼頭方向往益漸繁華的地帶跑,街道兩邊鱗次櫛比的巴洛克式、羅馬式、古典主義式、文藝複興式、中西合璧式等風格的大樓依次入眼,處處透露著低調奢華又開明大氣的雙重格調,它們風格迥異卻格調統一,倘若把時間退回到三年前的1937,用曆史的眼光去看它們堅強地挺過了淞滬會戰,成了今天棲蝶眼中的上海榮光。

華懋飯店,不禁讓棲蝶想起了三年前的柳如嫣,走過每一寸柳如嫣可能走過的街道,那兩雙眼裏都不約而同地燃起了對這個城市的無限欣賞。

左右兩邊的街道上,無數婀娜的芊芊淑女,曼妙多姿地挽著各位西裝革覆、威風凜凜又神采奕奕的英俊男士,亦或倆倆相攜地走在繁華的十裏洋場,一張張臉上美麗的笑臉如花綻,“嘻嘻”“嗬嗬”的玉音婉轉流連,皎皎兮似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回風之流雪,一道道中國服飾中的國粹——旗袍的靚影,被這裏的女人們很好地演繹出了旗袍的賢淑典雅,詮釋出了鐫刻在中國女人骨子裏的極致之美。

棲蝶完全可以想到比彼岸花開更花天錦地的百樂門有多麽歌舞笙簫,難怪三年前柳如嫣到訪這座城市後,會有“真正見識到大上海的繁華”的感歎。

在華懋飯店門口下了車,兩人並沒有急著進飯店,而是左右打望一番,柳秦倫好歹也是在美國生活過的人,對於上海這樣的繁華都市,仍有一種異地不異境的習以為常,好在那天剛上船,她就把身上的現錢全部交給秦倫保管。現在反觀自己,完全沒了身在異城的警覺性,完全投入在這座城市的美麗中,眼睛都不舍得眨地瞧著這裏一切江城和喬都都沒有的稀奇物。

又一個臨近傍晚的時間,華燈初上,華懋飯店所在的這條街上各種飯店、洋行、咖啡店、蛋糕店、服裝店、鍾表店、照相館、鞋店芸芸,熙來攘往的人群穿梭在晶瑩剔透的霓虹中,晃得棲蝶發呆又仰慕。

柳秦倫拉著呆呆的她走進一家洋裝店,女店員見到旁邊西裝革履英俊不凡的柳秦倫倒是十分熱忱地招待,一見著穿著素色裙裝的她,笑臉當即斂了一半,兩隻眼睛緊盯著柳秦倫不移,大約是看著身邊帥氣男人的麵子,才禮貌問了句:“二位需要買點什麽?”

柳秦倫放開她的手道:“自己選。”

陽光明媚的下午天還不覺著,這慢慢到了晚上,棲蝶才感覺到再繁華的都市也擋不住呼嘯的寒風,上海的冬天比起江城冬天的更加寒冷刺骨。

正好看到一套紅底黑格的男士西服搭配眼前櫥窗裏模特身上的粉紅色、上半身嵌著亮片的短袖及地長裙,再加一件標配的黑色不知名的毛披肩,一個縣城丫頭轉瞬間就成了大上海的貴族名媛。

柳秦倫也在棲蝶引薦下換上了那套西服,當兩人各自換好新衣,柳秦倫掏出現錢付賬,店員一瞧著他手裏厚厚的一遝鈔票,態度逆轉,又向棲蝶推薦起其他款式的裙裝。

棲蝶考慮到後天晚上的Party,又選了一件純白色的紗質長裙和可以配套的發飾,還有適合秦倫的傳統的黑衣服加白襯衫。

柳秦倫再次抽出一張一百塊的鈔票,店員找了錢,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棲蝶,含沙射影道:“這位小姐真是找了個好靠山啊,在我們這兒來的,大部分都是女人,很少會有男士陪著前來的,又高又帥又多金還不多話,自己的女人想要什麽便買什麽,這位小姐可真是祖上燒了高香了。”

柳秦倫聽著刺耳,棲蝶也回味了一下這話,剛才那身裝扮看在這店員眼裏,大概是以為她是秦倫的小房了,回了一個淺淺的禮貌之笑,轉身正要出門,秦倫不想她受委屈,輕摟著她的腰對店員介紹說:“這是我妻子,請你為剛才不禮貌的言論向她道歉,否則我一定保留向你們老板威爾斯夫婦投訴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