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心心念念的人

“哎呀”的一聲尖叫將眾人的注意力轉移過去。

莫宸晞循聲望去,前方不知哪家帶來的倆小孩,在酒桌與酒桌之間亂竄,跑在前麵的小女孩手裏攥著糖果,追在後麵的小男孩要去搶奪,小女孩一個踉蹌摔倒在地,小男孩跑過去扶起小女孩,一邊道歉一邊輕吹著她破了皮的膝蓋和手掌。

電光火石的一刹那,莫宸晞驟然想起,十一年前深冬裏的某一個傍晚,他和母親路過江宅,看到江永念背著紅薯框子倒在門口,他慌忙地跑過去扶起她,瞧她滿臉通紅,又發燒了,便將她打橫抱進屋裏的床上躺下,折返回家拿父親從上海帶回的退燒的西藥給她服下後,不一會兒,臉上的紅退了一半。

再折返回家時,母親已將剛殺的雞燉好了湯,大冬天的,他怕湯涼了,顧不上腳上已磨破的鞋,索性光著腳丫從陸家巷子東跑到陸家巷子西。那天江宅湊巧空無一人,她在屋裏喝湯,他便去廚房做飯。兩人吃完了飯,他一握她的手冰涼,便蹲在床前,雙手握著她的雙手,摩擦取暖,直到哄她睡著,他才放了心。

回憶總是苦澀而溫暖,多少年了,再沒有哪個女人能讓他有這種奮不顧身的衝動。七年刀槍劍影裏的拚殺,他早已看破紅塵,將生死置之度外。那時候跟在六姨太身邊,學會了如何用賭桌去改變命運,靠著過目不忘的本事名震喬都,名揚八城。從此身份地位、權利金銀、錦衣玉食、豪車華宅,應有盡有,卻是半分都不敢懈怠,生怕一個疏忽又被打回那個任人宰割、饑寒交迫的黑暗裏去。

多少個午夜夢回時,和她的那些點點滴滴,那些啼笑皆非的兒時趣事,想到哪兒便笑到哪兒,成為他每逢筋疲力盡時唯一的解壓方式,陪伴了他整整十年。

別人都讚他運籌帷幄、機智過人,卻鮮有人知道他這過人的本事正是源於她孜孜不倦的督促。小時候,莫家江家都窮,莫家因隻有他一個小孩,父母勉強能夠供他讀書,每逢他在教室裏念,她就爬上院牆上通過“看”的方式和他一起念,她說:“你記性好,但還不夠好,必須把課堂上學的知識全部快速地記下來,才有更多的時間去學習別的知識。”他覺得有道理,每晚睡覺前都會坐在床頭一邊溫習一邊加深記憶,久而久之,真就越記越快,越快越清晰,後來他將隻看一遍的課本大差不差地默誦出來,她高興得抱著他直跳腳:“以後你學到多少就可以教我多少了!”

這樣想著,竟忍不住抿嘴而笑。

慢著!

莫宸晞凝神細想,不久前,那個在二樓陽台上和靜雪說話的女孩——那種羨慕別人幸福羨慕得想哭的樣子,那種渴望又難可即的表情——在東方會館這個地方,除了江永念版的柳棲蝶,還會出現在哪一位名媛身上?

“阿晞!想什麽呢?臉色都變了。”童靜雪站起來,伸手在他眼前一揮。

莫宸晞回過神來,笑問:“變成什麽樣了?”

童靜雪疑惑地端詳他,紅潤的臉上默默含情的笑意,若不是此刻麵向她的表情如一,她都要懷疑他剛才是否在想別人:“一種很幸福的模樣,似乎是酒後忽然清醒了,雖然你酒量好,可酒後還能如此清醒,我確是第一次見。”她最拜服阿晞的一點就是,無論多少阻力幹擾,阿晞總能穩定自如,也讓她深深心疼,若非經曆了大悲大慟之人,如何能做到萬事麵前不畏不懼?

莫宸晞唇角含笑,笑而不語。

忍不住,他低下頭輕輕撫摸著她右手腕的梔子,恍然醒悟,除了江永念會把鮮花當做手鏈戴在手腕上對他臭美,還有誰會稀罕?

童靜雪深情地注視著麵前這個即將成為她丈夫的男人,恰似一朵正於愛情土壤中茁壯盛開的鮮花,滿臉緋紅。毫不遮掩的幸福,讓心裏正難受的景依婷忍不住出聲打斷:“喂喂喂,你倆別秀恩愛好嗎,讓我這種單身者情何以堪呢?”

莫宸晞迅速回神,招來一名服務生低聲吩咐了幾句,回頭對童靜雪說:“不是說有朋友要見我嗎?”

“我們……不參加舞會了?”

“既然是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貴賓,總不能讓人家等太久,正事要緊,今晚已經超量了,要是舞會上再喝,你就要抬我回去了。”莫宸晞轉移話題說,“怎麽,你的朋友除了依婷之外,今天這位是……新朋友?”

童靜雪聞到阿晞一身酒氣,實在心疼,不參加也好,點點頭說:“嗯,今天剛認識的,說找你有要事,我一聽她的名字和身份不好回絕,就答應了,跟了我一天,應該是真有要事。”

莫宸晞好奇地問:“噢?什麽名字身份這麽了不起,能讓我們童小姐如此刮目相看?”

“你應該聽過她的名字,柳棲蝶,柳如嫣的妹妹,江城王廷的三小姐。”

莫宸晞思忖片刻,說:“你先帶她到二樓偏廳,我處理點事情就來。”

“好,我去叫她。”

剛邁出一小步,忽又返身叫住她:“靜雪。”

“恩?”

莫宸晞攬住她的肩,認真溫柔地說:“今晚都是商會舉足輕重的客人,一會兒舞會的時候代我好好招待一下!”

阿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