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武靈指著阿元的鼻子,吹胡子瞪眼,大放厥詞,意態十分猖狂。

阿元回眸看向顧天佑,在一點五秒鍾內,兩人用眼神和心神做了一番交流。

“先生,我又想打死人了。”阿元身為曾經的洪荒大妖,何曾受過半分鳥氣,能不主動去殺人吃人就已經是很大進步了。

“阿元,你不可以胡亂殺人,這樣會很容易暴露身份,會給咱們引來大麻煩的。”

“如果連這鱉孫的氣都要忍受,等一會兒咱們就先輸了氣勢。”

“怎麽會輸了氣勢呢?須知道狗咬了人一口,人難道就一定要咬回去嗎?”

“我是猴妖,狗子若敢咬我一口,我不但要咬回去,還定要吃的它皮骨不存。”

“你現在是阿元,內外形骸無不是人中元聖的根基,過去老猴妖那一套就要丟掉。”

“原來做人還不如做猴子痛快。”阿元有些失落。

“那是因為你還沒體會到做人的妙處。”顧天佑說:“猴子打狗直接上口,我們人打狗卻要講究些方法,猴子吃狗茹毛飲血皮骨不存,我們人吃狗的時候卻要脫毛去骨精料細灼,這就是差別,而你現在是元聖根基,做事更需有高人風範。”

“什麽是高人風範?”阿元開了慧根,但還是有點不開竅。他生氣了,就想揍人,這件事很簡單,跟高人風範有什麽關係?先生給了新生命,讓他從猴子進化成了人,但先生有的時候說話卻有股子酸臭味道。

“高人風範就是他想打你的左臉,你就得在他出手前先讓他左臉和右臉都腫起來。”顧天佑說:“但不必咱們親自動手,得讓別人幫著咱們打,而這個人就在那邊坐著呢。”

“做高人可真不容易。”阿元有些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是高人不需要直接跟狗子計較,更不是要忍氣吞聲,而是要準確的看清楚局勢,因勢利導,打狗於無形。明白是明白了,可具體怎麽做卻還是想不大明白。先生說的坐著的人就是那個身材高挑的家夥,從進門起便低著頭,好像全世界人都能隨時把他認出來似的。

阿元完全看不出這家夥有何特異之處,修為也就是九品巔峰的水準,發給他一件道寶都未必夠阿元一頓拳打腳踢打的。

“要不還是先生給我示範一下吧。”

顧天佑說:“也好。”

二人神念傳聲,外人無從知曉內容。但顧天佑最後說的也好二字卻是脫口而出的,說完徑直走到那幾個人麵前,問道:“各位是軒轅書院的吧,堂堂神國最高學府,就是這樣的規矩嗎?顧某雖為邊陲小鎮區區一個治安官,卻也知道這世間有規矩二字,行止當有度,才不愧為人,這地方是我們先到的,事情經過一目了然,大家都是來找樂子的,各位晚來一步,理當自覺遵守先來後到的規矩,難道你們軒轅書院有嫖院子必定要比猴子還著急的規矩?”

之前那個趙武靈在言語間提及過與其他人同窗的關係,顯然這些人是來自同一家書院的。神國兩大書院,天一書院在震旦古地,不入至聖境,外出必穿書院專屬的青天白日袍子。而軒轅書院就在神都城中,學生多為七大種姓的貴胄弟子,規矩相對要隨便一些。這個趙武靈狷狂造次,一看就是七大種姓家的少爺秧子。

顧天佑見慣了世情,早看透了所謂天上人間皆不外如是,眼神何等老辣銳利,所以才能對這幾個貨的身份一

目了然。這番話說的軟硬兼施,先點出了對方的來曆,再表明了自己今日主角的身份,然後再理論事情的過程,最後不動聲色損了小跟班一句。阿元幽怨的眼神立即看了過來。

低頭的高個子一聽到顧天佑自報家門,又點出了軒轅書院四個字,頓時有些麵子掛不住了,抬起頭來露出一張清秀絕倫的臉來,麵紅耳赤,看著顧天佑,抱拳拱手,道:“原來是治安官大人提前到了,失敬失敬。”

顧天佑沒有還禮,卻看一眼趙武靈,道:“請恕顧某無禮,我不知道尊駕是軒轅書院裏哪一位,但我知道剛才這位趙公子對我的伴當做了很不體麵的舉動,如果這就是軒轅書院的行事方式,我看顧某今天就沒必要跟各位相識了。”

這人應邀而來,自然清楚麵前人的分量,更知道今天有幸受邀的無不是當世一流的青年才俊,彼此間為了神都盛會都一直在暗中較勁,若是他就這麽被顧天佑給拒之千裏之外,那可真是出師未捷先丟臉了。

他立即歉然說道:“治安官大人稍安勿躁,在下天都神王府張鳳傑,軒轅書院劍字科院首,今日應辛吉斯女士之邀而來,因皇族不入煙花之地的規矩限製,所以才請了日歸城的趙武靈師弟代勞安排,引來些許誤會,還請治安官先生海涵。”說著,衝趙武靈一招手,道:“你這蠢材,還不過來給治安官大人賠罪?”

神國的文化以謙虛低調為先,又特別看重臉麵,一旦涉及外事交往便喜歡先擺出一副虛懷若穀的姿態。顧天佑故意得理不饒人,擠兌著張鳳傑做出姿態來,這家夥果然開始教訓起趙武靈來。

趙武靈的臉憋得通紅,卻斷然不敢違拗劍字科大師兄張鳳傑的意誌。不但身份上差了一個檔次,實力更是有著天淵之別。軒轅書院中以劍字科和火字科最強,而張鳳傑更是劍字科的魁首,平日裏代師傳藝,儼然已經是劍道小宗師的級別。

顧天佑嘻哈一笑,道:“看把他為難的,些許小事本不足掛齒,我們魔女公國的人聽聞神國有句話叫不為己甚,顧某今天也不想太計較,就簡簡單單給我這伴當磕三個頭就是了。”

堂堂日歸城趙家三公子,軒轅書院劍字科弟子,軍中還掛著九品製軍都尉的頭銜,給聖葉鎮治安官身邊以跟班兒磕頭賠罪。這樣的要求還自覺不算過分?

趙武靈還沒表示什麽,張鳳傑就先不滿意了,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盯著顧天佑道:“治安官大人是想小題大做嗎?”

顧天佑故作糊塗的樣子:“怎麽?這件事很為難嗎?既然為難,那就算了,今日與顧某有約的人太多,本著先來後到的原則,恐怕就沒什麽時間招呼各位了,張小王爺你可以走了。”

“隻是為了一個伴當,就得罪了日歸城最有權勢的趙元龍的嫡孫,治安官大人的行事風格與傳聞種種相比,似乎有些見麵不如聞名。”張鳳傑往前湊了半步,悄聲說道:“顧天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底細,我剛才是給菲尼克斯商團和辛吉斯女士麵子,你別蹬鼻子上臉,把本王激怒了沒你的好果子吃。”

“這就沉不住氣了?”顧天佑的笑意有些輕浮,忽然收了笑容,冷然道:“在你眼中他侮辱的是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跟班兒,但在我看來,他侮辱的卻是我的家人,你既然聽過我的傳聞,就該知道顧某是個倔脾氣。”

“你這是漫天要價,還不許我坐地還錢!”張鳳傑針鋒

相對道:“趙武靈若是一個頭磕在地上,軒轅書院的尊嚴何在?我名字前麵那個張字尊嚴何在?”

這小子身段沉穩,言談老練,心機不可謂不深沉,能把趙武靈壓製的這麽狠,手段想來也是不差,但今天主要對手卻還輪不到他。顧天佑有意借題發揮,讓這件小事不斷發酵,卻是存心想看看今天那位主賓莫名相邀究竟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以青田公子的名頭和地位,應該沒有可能是受了哪方麵的勢力的唆使來針對自己。

如果隻是個人行為,就很難講是出於善意還是惡意了。顧天佑向來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主兒,這青田公子來勢突然,不弄明白他的態度,天佑哥睡覺都不香甜。難得逮住這個機會,自然要好好加以利用一番。

“比起軒轅書院的尊嚴,我更在乎我家人的麵子,而且,從趙武靈做出那些不體麵的舉動一刻起,就已經丟了軒轅二字的臉。”顧天佑平靜的看著他:“我不是無理取鬧,選擇的機會在你手裏,現在怎麽做是你的問題。”

看似簡單的因果關係背後,卻往往隱藏著複雜的博弈背景。

張鳳傑難得開口求情,以他的身份背景,滿以為一旦開口,就算是辛吉斯在場也必然會給他這個麵子。但偏偏顧天佑就是沒打算給他這個麵子。他出身真正的天家,向來被譽為天才小劍聖,如果天之驕子這個詞是專門為某個人準備的,張鳳傑毫無疑問是夠資格的。他長這麽大還沒有吃過這樣的癟。所以他現在很生氣。

在他看來,顧天佑現在要打的已經不是趙武靈那張臉了。而是他張鳳傑,甚至是他代表的軒轅皇族。趙武靈是軒轅書院的弟子,頂著軒轅二字,可以儒雅的道歉,這叫公子雅量,大國風範。但如果跪地磕頭,那就是挑戰底限了。顧天佑是聰明人無疑,既然這麽堅持的要這麽做,就一定是特殊的目的或者針對性。在神國,有能力和魄力拉攏顧天佑,並且讓他這麽針對軒轅皇族的人並不多。

張鳳傑想了很多,最後眯著眼盯著顧天佑,悄聲問:“姓顧的,聖葉鎮看來已經做出選擇要參與到神國內部事務當中了?”

“是你把事情想的太複雜了。”顧天佑笑眯眯說道:“我就是要向你討個說法而已。”

張鳳傑的臉更紅了,話說到這份兒上,顧天佑還這麽不上道,實在是大大超出了他對傳說中的聰明人的預判。他還是沒有立即發作,而是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一下內心的怒火,說道:“你不應該是這樣的人,我不相信你這麽咄咄逼人的態度隻是針對趙武靈的,你究竟想要什麽?”

“他隻是想要個態度而已。”一個清越的男中音從樓上回廊上傳下,接著說道:“徒弟,那下邊的是你的故友,上次你們故友重逢,你卻糊裏糊塗的沒有認出人家來,理當給人家賠罪才是,咱們師徒是閑散人,沒多大麵子,該認錯便認錯。”

話音落,一人從樓上飛身跳下,卻是個頭梳雙鬏,粉麵如丹的童子,徑直來到阿元麵前,一躬到底,抱拳道:“上次見麵怪我眼拙沒把你認出來,我這輩子佩服的人不多,師父之外,不出五人之數,你算一個,請恕我眼拙怠慢之罪!”

這人忽然跳下,做出這般姿態來,頓時讓場間唰的一下肅靜下來。張鳳傑瞠目結舌,趙武靈目瞪口呆。顧天佑暗自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卻不免有些迷惑,這位青田公子究竟想要做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