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蟲不能語冰,青木不問四季。時間對生命而言,有時候會很慷慨,有時候又很吝嗇。所以世間才會有活著和活過的爭論。

山中一日,世上千年。

這個世界上,如果真的存在這種地方,一定就在寂滅森林深處。因為那裏是屬於木族元聖青帝的世界。那是一位傳說中的大人物,活著更活過。圈定了一個範圍,製定了屬於他的時間空間法則,讓這個地方恍如另外一個世界。

木葉繁盛,正是春夏交替的時節,寂滅森林的深處一派生機盎然。

慢慢將背上的竹藤編織的躺椅放下,轉回身問道:“口渴了吧?再服一塊玄冰?”

“不要。”椅子上的少女搖頭的時候,枯黃的頭發晦暗無光,眼神中流露出難舍之意,道:“我想跟你多說會兒話,反正就算嘴裏含著冰也不能讓心裏的火氣冷下來。”

“你最近越來越不聽話了,不是說好了一輩子做我的小跟班嗎?”

“反正都要死了,臨死前怎麽都要任性一回吧。”秋靈兒道:“我的上一世糊裏糊塗,做了許多糊塗事,當了一輩子騙人的狐狸精,察言觀色久了,都忘記自己的本色是什麽樣子了,這輩子蒙你恩賜新生,總算活明白一回,可惜就是時間太短暫,我都還沒做一回真正的女人就要成女鬼啦,聽說這種火毒蟲最先殺死的是生命的陰靈,也許我連女鬼都做不成了。”

“還沒到最後時刻,就算隻有一點點希望,我也會拿出全部的力量來挽回。”顧天佑的手從她幹枯的額頭處撫過,停留在青藤椅子上,動念之間,有草木青苔從這把椅子上勃發而出,勃勃生機頃刻間將秋靈兒團繞起來。

“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寶貴的生機元力了。”秋靈兒掙紮著,虛弱的說道:“就算你擁有的是一個世界,也終究是有極限的,不值得為了我這樣一個沒有希望的小丫頭浪費這麽多資源的。”

草木深處有一雙眼睛正竊竊觀察過來,顧天佑看見了那是一頭好奇的小鹿被青藤上勃發出來的靈韻仙草吸引,想湊過來卻又不大敢的樣子。草木青蔥,玉翠如煙,偶爾有飛鳥鳴叫,宛如置身於午夜夢回幻想過的世外桃源。

顧天佑一屁股坐在地上,衝著小家夥招手喚道:“你過來吧,我們請你吃草。”

小鹿動也不動,猶豫的看著。

秋靈兒歎道:“它感覺到你身上的焦慮和暴躁了,根本不敢過來。”又道:“聖葉鎮裏有那麽多事情等你去處理,你哪裏有時間陪我在這裏閑逛?如果這段時間裏,鎮子上出了什麽變故,我真是死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顧天佑彈指射出一片綠葉,精準的投進小鹿口中,道:“我請它吃東西,它不吃也得吃,正如我要做的事情怎麽都要做成,聖葉鎮裏的事情有野鶴和浩然他們,我現在就關心你的身體,這一次出來求見木聖,怎麽著都不能空手而回。”

“連陳家老祖都說沒有辦法的病,就算真的見到了木聖他老人家,恐怕也是無能為力吧。”秋靈兒幽幽道:“與其浪費時間找人,還不如你陪我快快活活的多說些話。”

“要說話,以後有的是時間。”顧天佑道:“咱們再尋訪三天,如果還遇不到就返回聖葉鎮,到時候辛吉斯大約也該到了,也許她的麵子夠大,可以影響到冰雪女王或者那個什麽修道院裏的某位前代冰雪女王出手救你也說不定。”

“我這麽一個妖族小狐狸,何德何能,值得您對我這麽好。”秋靈兒眼中噙著淚水,

道:“主人你已經為了奴奴耽誤了太多事情,這輩子能跟您這麽長時間,我這輩子都已經是賺到了,辛吉斯那樣的女人就算真能幫到咱們,也絕不會白白幫忙的,她一定會提出許多過分的要求,如果讓你為了我去求她,我真寧願自己立即死掉算了。”

“一切終將消亡,唯有珍惜已經擁有的才是最重要的。”顧天佑看著草木莘莘,掛著露珠的森林和鋪滿青苔的山石,悠然說道:“我並非你們所想的那種胸懷大誌之輩,對於我而言,任何一個家人都比什麽王圖霸業要重要的多,你們任何一個我都不願也不能舍棄!”

“米斯基娜姐姐傳我的那個冰魂決還挺管用的,如果我死了,你不要遷怒於她好嗎?”秋靈兒忽然把話題扯到還受困於混沌元界冰洞中的冰雪王女身上,道:“她其實已經在盡力救治我了,別為了我影響到聖葉鎮和冰原蠻族的關係。”

“她的事情有些複雜。”顧天佑道:“我已經放了她手下那些將軍和那個沒完沒了的普羅辛內斯基,如果他們那個尼古拉斯親王非要作戰,那也隻好讓浩然跟他們打一仗了,有寶日龍樹和敖光在,以冰原蠻族大軍現有實力肯定占不到便宜,至於她嘛,暫時隻能留在混沌元界中了。”

滕竹的椅子上煥發著勃勃生機,在充沛的生機元力滋潤下,連枯木都能逢春,卻不能阻擋小狐女的生命之花凋謝。生命到了這個階段,她心裏還念念不忘的仍然是天佑哥和聖葉鎮,而這便是家人的意義所在。

一個人在這個紛繁複雜的世界裏實在是一件孤獨又無趣的事情。無論是打家劫舍,或者是墮落於紅塵,還是修大道求長生,隻有家人相伴的日子才是快樂並具有意義的。

“我最怕就是因為我,您會失去更多。”秋靈兒道:“我看著您從無到有,最後擁有整座聖葉鎮••••••”

“我來到聖葉鎮,隻是偶然覺得這個地方還不錯,挺適合我們容身的。”顧天佑安慰著她,繼續說道:“你要明白,這個地方其實並不重要,它對咱們而言,存在的意義隻在於可以容身,單就這一個需求來說,任何地方都是一樣的,但家庭成員卻是任何別的人都不能取代的,所以你必須給我打起精神來,努力的活下去!”

“您不隻是有我一個家人。”她低低的聲音說道:“在地表世界裏,您還有更重要的家庭成員,為了她們,您也不該把寶貴的時間都浪費在我身上,我知道您的那些家人還被一個特別可怕的人控製著,您其實一直在積蓄力量跟那個人對抗,那可是比肩太昊元聖的存在啊。”

“傻丫頭,你也知道他的強大了,就該曉得爭不爭這點時間其實意義不大。”顧天佑道:“在地表世界,他幾乎沒有對手,龍興會也不是可靠的盟友,但是在軸心世界裏就不同了,他現在的敵人是大元首和太昊元聖,跟過去相比可謂是空前的強大,他要引領整個巫族與這些人作戰,哪有心情一直跟我較勁?”

“真不明白我的祖先為什麽要背叛巫族。”秋靈兒黯然歎道:“如果他們不那麽做,那個巫族人就不會來把我暗算了。”

她神色疲倦,瘦小的身子無力的躺在椅子綠蔭草木間,嘴裏一直念念有詞,三句不離對聖葉鎮和顧天佑的擔心,說的最多的始終是不希望自己連累到主人。

顧天佑有點煩躁,林木幽深,那位傳說中開辟了木祖法則之地的青帝元聖根本無從尋覓,這個生機勃勃的世界在顧天佑眼中忽然變的如此令人厭惡。憑什麽這個存在了不知多

少萬年的青木世界還可以煥發出勃勃生機,而隻存在於世間很短世間的小狐女卻就要隔絕生機離開自己?

一種無力感蔓延全身,很快就被憤怒的情緒取代。顧天佑忽然闊步走向一棵參天巨木,探手按在巨木的軀幹上。手掌很快便滲入樹皮中,直達樹幹的核心深處,無窮盡的生機急速被抽離導入混沌元界當中。巫族的低層次術法以吸血肉食來掠奪生機元力,到了顧天佑這裏以天道演化出生死寂滅大道,可以賦予萬物生機,也可以從萬物身上抽離生機靈韻。

他嗎的,木族元聖又如何?老子帶著誠意來求見,找了你幾天卻始終避而不見,既然你不給麵子,那老子為什麽要給你麵子?顧天佑在盛怒之下,開始遷怒於這整座森林。之前還綠意盎然生機勃發的參天巨木,頃刻間便枯萎掉了。

木葉凋零,隨風而逝,最後完全枯萎腐朽成一堆碎末。

顧天佑的怒火很快就燃燒到寂滅森林其他地方,成片的森林在急速枯萎。這片森林在前一刻還多姿多彩,這一刻卻凋敝枯黃,最後消散在風中。

一個沉重的歎息聲入耳,前方漆黑處忽然閃出一個巨人,蓬頭垢麵,高鼻梁,深眼窩,綠色的眸子格外顯眼,精赤著上身,下半身圍了一條熊皮圍裙,打著赤足,身高超過十米,形如山中精怪。目露慈和之光,似乎並無惡意。

“尊駕好霸道的手段!”巨人口吐人言,攤開巨大的手掌,將一隻驚怖顫抖中的小鹿放下,道:“天道有序,萬物有靈,既有生便有滅,一切皆是天道緣法,恩師命我轉告,時局紛亂,因緣際會,諸聖大德無不應劫而動,他老人家與尊駕沒這個緣法,見麵就不必了,作為比鄰而居同參大道的道友,願將這枚木靈珠送與尊駕,塗山氏女子含在口中可保性命無憂。”

一枚鴿子蛋大小,綠光瑩玉的珠子被巨人托在手上緩緩遞到顧天佑麵前。

“恩師?”顧天佑問道:“你師父可是木靈元聖青帝?”

巨人點頭道:“正是。”手托寶珠,道:“恩師說,惡鄰難辭,避之不及,世人多醃臢,賢人難安寧,為求個清淨,隻好拿出些誠意,尊駕拿了寶珠去給塗山女子續命,便請不要再來打擾了。”

“木靈珠是什麽東西?”顧天佑接在手中,問道:“怎麽用的?”

巨人道:“木靈珠有聚攏生機,滋潤性靈的功效,塗山女納入體內後,自然能將淤積在靈脈中的元力吸收,舒緩釋放滋養其身,當木靈珠內部的生機元力耗盡時,隻要尊駕能保證將生機元力源源不斷輸入,她體內的火毒蟲雖然厲害,卻也奪不走她的性命。”

“這位青帝大尊倒是好脾氣。”顧天佑將木靈珠轉交給秋靈兒,轉頭又對巨人說道:“我一時衝動,滅了他這麽多子孫後代,他倒是不計較,還跟我以鄰裏論交,他把我叫做惡鄰,卻又賜下寶珠為我妹子續命,如此一來,倒顯得我有些不是東西了,正所謂拿人手短,但不知木聖他老人家可有什麽需要我效勞的?”

巨人道:“恩師秉承生死寂滅大道,開辟寂滅靈界,創下木祖法則,收留亞人族和諸多不為世人所容的妖獸怪物在這裏繁衍生息,助恩師演化大道,雖然自成一界,卻難免經常受到外界貪欲侵擾,前者亞人族險遭浩劫,多虧尊駕到此才幸免,另外,因人為之故,寂滅靈界西南區域妖邪惡獸橫行,七大獸族凶殘無倫殺生成性,嚴重破壞生態平衡,早已妨礙靈界天道演化,所以想請尊駕得暇時走一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