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開的櫻花,世人皆愛。但是,凋零的櫻花,灑落的櫻花,又有幾人憐愛呢?櫻花飛雪,櫻花雨,飛花,還有那落花吐綠的櫻枝。花開花落,皆櫻花,盛開枝頭也好,飄舞空中也罷,都是令人憐愛的櫻花。

柳生次郎斷續的聲音吟誦著一首古老的日本民謠詩。他的眼神漸漸渙散,本已很顯蒼老的皮膚以肉眼可辯的速度迅速老化幹癟,直至寂然泯滅。就在生機將滅未滅之際,忽然圓睜二目,怒視顧天佑,獰聲道:“你以混沌道相行邪術吞我火德真身和五行魄力,就不怕我反噬你嗎?”

顧天佑單手提著這總共不過八十斤的老家夥,眼睛眯成一條縫,凶狠的:“我請你來共和國了嗎?既有一生,便有一死,你不過是比大多數人走的徹底一點而已。”說著,將生機盡絕的柳生次郎的屍體慢慢放在地上,轉身對站在門口,眸中流露出九分驚訝一分畏懼的胡莫菲說道:“我七魄合一後破而後立,首先要重塑受損的五髒精魄,大敵當前不得不走一下捷徑。”

胡莫菲憂心忡忡看著天佑:“合魂食魄之術,是玄門左道的左絕天所創的至邪之術,你是怎麽學會的?”

顧天佑道:“明王借我一道混沌拳意領悟了混沌道相,這個過程施展的就是他跟林宏瑾學到的左道合魂奇術,後來我在北美,李天一企圖把我改造成超越神族一號的所謂至高神族之軀,曾試圖用食魄之術來控製我的身軀,結果反被我的饕餮道相偷師學到了這門秘術。”

當日林宏瑾曾將合魂之術作為殺王法的代價傳授給明晚軍,而李天一之所以學到了左絕天的食魄之術,估計是跟林宅血戰當日,他曾用舍骨塔收了左絕天的殘魂意誌有關。

胡莫菲擔憂的說道:“魄為身之神,七魄是身體各部位髒器組織的精華活力所聚,食魄就算不是食人可也差不了多少了。”

顧天佑道:“畢竟還是有別,放心,我有分寸的,不會因此墮入邪道的。”又道:“術本無正邪之分,全在運用者的心性向悖,我這一生都在行險道,極少走那康莊正道,一切皆是命數使然。”

胡莫菲歎道:“你何苦給自己這麽大壓力呢?”

顧天佑一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能殺人就得接受被人殺,不想失去一切就隻能咬牙向前!”

胡莫菲道:“算了,反正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我總是會支持你的。”

顧天佑的目光投向湖麵的龍女號,低聲道:“還沒結束嗎?”

胡莫菲道:“小丫頭加上胡如夢,就算是全盛時期的明王親至也討不到便宜去,你有什麽好擔心的?”

龍女號在這裏,龍女還會遠嗎?

話音剛落,那邊就有了動靜。一聲暴喝連著一聲嬌叱,兩條人影先後從船上飛縱而下,一追一逃,前麵逃走的人反手一揚,陡然出現滿天火光,身後追擊的女子頓住腳步,掩手一擋的功夫,前麵逃走之人竟幻化成一團白光,很快虛化於無形。

“好高明的五行遁術!”顧天佑驚訝道:“難怪他能夠殺人於無形。”

那邊女子三步並作一步,幾步跑到近前,正是龍劍梅,見麵就著惱道:“真可氣,讓他逃

走了!”說著,一抖手將一把纖細短劍丟在地上,對胡莫菲說:“你老爸可真有意思,奪下這把劍就不管了,他要是肯幫忙,也不至於讓這老鬼子逃了。”

胡莫菲也是不解,轉頭看顧天佑,道:“這是什麽道理?”

顧天佑想了想,道:“他也許隻是想給小龍女一個跟大高手過招的機會,也可能是別有隱情不方便直接出手。”

胡莫菲道:“我問問他去!”

“不必問了。”胡如夢出現在船頭,揚聲道:“這是我師父還活著的時候欠下的因果,當年柳生十兵衛兄弟隨侵華日軍來華收集江湖高術,我師父也是他們重點關照的對象,後來我師父中了龍興會的圈套被他們兄弟所救,師父不肯傳藝給他們,傷愈之後留書寄劍說救命之恩日後憑此劍來找八行後代,必定還報。”

顧天佑驚訝道:“這把劍不是孫誌堅三年前打造的嗎?”

胡如夢輕輕一笑:“流彩虹和這口初心月本是一塊隕鐵分為兩半所鑄的雌雄雙劍,這口初心月為雌,鑄好後一直沒有開鋒,也因此柳生十兵衛才能吞劍入腹,以自身精血元炁供養,這兩把劍都出自八行前輩之手豈會有錯,我師父當年留下這把劍給他,今天他在我麵前用了出來,我看到劍便等於看到師父遺命,所以收回寶劍卻不能出手相助。”

小龍女道:“真迂腐,虧你這麽大年紀又白白練了這麽高的本事,這老鬼子活著逃走了,不知道還會惹出多少麻煩來,你哪怕拉拉琴幫我留下他,過一堂之後再把他放了也好啊。”

這丫頭一向心直口快,說起話來沒大沒小早見慣不怪,胡如夢絲毫不以為忤,聞言笑道:“江湖人走江湖路循的是江湖規矩,我之道義所在,跟你的軍令如山差不多,懂嗎?”

龍劍梅一吐舌頭,道:“不懂也沒用呀。”

顧天佑道:“十兵衛逃了也好,否則這條線索就徹底斷了。”

胡莫菲道:“他逃走了,咱們要拿什麽跟王憲交代呢?”頓了頓,又道:“王臣要是垮了,王憲恐怕會巴不得跟咱們鬥上一場,把這件事搞成黨爭事件,讓慕野爸爸也沾一身臭屎。”

顧天佑道:“給他真相就行了,至於怎麽把這件事壓下來就是他該頭疼的事情了,我更關注的其實是柳生兄弟困守此地六十年的秘密,龍皇究竟是什麽人?跟李天一又是什麽關係?神國到底還有多少我們不知道的秘密?在北美的時候,神國軍統帥愛德華茲在臨死前曾跟我說李抱樸和李天一都不是神國的結束,李天一臨死前也曾對我說過類似的話。”

胡莫菲道:“你相信他們的話?”

顧天佑點點頭,道:“有的時候敵人反而比朋友更可信,他們都是敢於翻天覆地的人物,臨死不悔的人物,出於不甘不忿說出的話,我覺著還是很可信的。”

龍劍梅皺眉道:“真複雜,聽著頭都大了,在那船上藏了兩天,我都快餓死啦。”

胡莫菲撇嘴道:“餓死鬼托生的孩子真可憐,快跟我進來吧,子琪姐姐早給你準備好了,跟我進來吃飯吧。”又道:“這種浪費腦細胞的事就交給大男人去處理,咱們還是不要摻和了。”

顧天佑笑道:“真謙虛,其實你也可以留下來商量的,我們兩個全都唯你馬首是瞻。”

胡莫菲呸了一聲說姑奶奶沒你們爺倆那麽多花花腸子,拉著小龍女的手回了屋子。

顧天佑向胡如夢請教道:“以您的閱曆,能否想象得出這世上有什麽秘密值得柳生十兵衛兄弟這樣的人窩在這個地方一甲子?十兵衛身上有傷,需要這裏的火山和冰川來平衡陰陽,但類似的環境東瀛應該也能找到,以他的身份,如果是在東瀛養傷,想必條件會比在這邊好上不知多少倍,所以我判斷他是有必須留在此地的特殊原由。”

“六十年。”胡如夢沉吟良久緩緩搖頭道:“很難說,這個時間周期太長了,能做的事情多不勝數,我隻能妄加猜測,他們也許是為了等待或看守某種奇花異草成熟?又或者是為了守住藏在本地的某個秘密?我以為他們留在這裏未必是與神國有關,要知道李天一才多大年紀?神國的構想或許是從李抱樸開始的,但真正付諸行動卻也隻是近三十年間的事情。”

顧天佑大膽假設:“您說這裏會不會藏了個玄陰重水的源頭?”

胡如夢道:“不是沒有這個可能,陳芝寒這個瘋娘們兒想要複活神國軍團就離不開這個玄陰重水,雪嶺派鑽研風水地脈之學數千年,李抱樸當年遊曆天下在此有所發現,留下十兵衛兄弟在此守候,也並非沒有可能。”

顧天佑歎道:“可惜都隻是猜測,若據此行事未免太盲目了,如果能再找到柳生十兵衛就好了。”

胡如夢凝重道:“想要活捉此人絕非易事,十兵衛纏綿病榻多年,也並非全是壞處,因為長期臥床,時時刻刻忍受巨大痛苦的煎熬,使得他在精神意誌方麵的修養遠超過了體術方麵的修行,他生具庚金道相,是天生的劍修奇才,就算沒有初心月這樣的神兵利器,也依然是個很恐怖的人物,剛才如果隻是我自己單獨麵對他,就算全力以赴把他留下來,估計我自己也很難全身而退。”

顧天佑道:“這個龍皇也不知是何等人物,柳生十兵衛放著東瀛暗箭的活祖宗不當,卻甘心情願的留在這裏給他當孫子,以他的修為推論,龍皇的境界隻會更高,您見多識廣,可知這世上除了明王外,還有什麽人曾經企及那個高度?”

胡如夢沉聲道:“單就武力而言,明萬軍已經是人間巔峰,我縱橫天下四十餘年還真沒見過比他更強的人,聽也沒聽過!不過我這麽說隻是指以武入道者而言,求道之旅千頭萬緒,以術入道,修禪定得道,修瑜伽七脈輪合道,包括十兵衛這種單純的劍修,在某些時刻裏都能達到神道境界,這個世界太大了,山外有山啊。”

電話響了,孫京飛打來的,劈頭就問,怎麽樣?人抓到了沒有?顧天佑據實相告,凶手一共有兩個,就是柳生十兵衛兄弟,殺人手法相對簡單的是柳生次郎,特別殘忍動輒分屍的則是十兵衛,境界和心性的差別造成了這種差異。現在倆人一死一逃,案子又進入死胡同了。孫京飛說,我馬上宣布破案,發通緝令,能不能拿回主動權?

顧天佑想了想,道:“通緝令不要發,直接抓捕李夢熊,對外宣布破案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