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太初

太初年間,大雪整整飄了半個月,正是寒冬臘月天。

千裏山河,冰封萬裏,不見日光。

微微淡紅色的天際邊,劃過了一道亮光,如同火球一般徑直墜落在了中原北方的一處破落村莊草垛屋簷之上!

隻聽得“嗞——”的一聲草垛被點燃蔓延而開的聲響,一股刺鼻的濃煙便在空氣之中散開,喚醒了一旁蜷縮在馬棚之中的少女!

少女猛地一睜開眼,便已然見到對麵的那戶人家的屋頂已經是火海一片!

她立馬環顧四周,竟發現家家戶戶皆是如此!

少女一望頭頂之上,亦是劈裏啪啦燃燒得正旺的景象!

火苗被風刮過,很快夾上了飛雪,竄至了一旁的草垛牆壁之上,“嗞——”地又燎原起星火一大片!

一時間,哭泣聲,撞門聲不絕於耳!

可奇怪的是,似乎家家戶戶進出的門都似被從外鎖住了一般,根本沒有一個壯漢能撞破門!

女人的尖叫聲尖利地劃過了這片月燃燒越厲害的火海,而男人砰砰砰的撞門聲亦是一聲比一聲壯烈!

少女年紀雖小,卻看出了這場天災但凡有門之人都逃不開被燒死的宿命!

隻見她目光沉凝,一把環過身邊地一隻小黃狗,輕聲而篤定地道了一句:“阿黃,我們走。”

繼而她便闊步快速地撤離了這片村落,飛快地逃到了村落的盡頭。

她緊緊地抱著那隻小黃狗,在村頭站成了一道孤影。

而不遠處地火勢吞天,火苗如同騰升飛起躍上天際的火龍,以藐視天地吞噬萬物的姿態張牙舞爪!

黑色的煙霧瞬間將這淡粉色的天際染黑,又被衝天的火勢塗抹得麵天空的血紅!

大雪,漫過這片火海隻是,皆化成了一灘水,滴滴還未落地便被燒幹了。

而哭喊聲,大叫聲,撞門聲亦於此刻,漸漸被大火所吞沒。

最後,隻剩黑煙,了無人煙。

少女死死地在一棵蒼老的洋槐樹下和一隻狗相偎依,眼中亦絕望地望著那片火海,雙眼通紅似火!

她整個人靜若深淵,卻在生與死的邊緣,安靜又憤怒地站成了一道永恒。

大火不知道燒了多久。

從旺盛到衰微,一直到最後的灰燼,甚至,被風揚過了殘骸,散了了滿地的灰煙,竟,什麽也沒有給少女留下。

少女和狗卻執著地在樹下一直等,一直等。

一直,守到了天明。

竟不知覺,守到了下了半個月的大雪,停了。

一道金色的日光從雲霧藹藹中一線挑出,將陽光落於了樹下少女一身。

亦,將這火海之後的雪地,映襯得金紅。

少女烏黑的眸眼之中是通紅的血絲,她隻是執著地看著那片她曾經居住的地方,始終倔強地未曾回頭看那片璀璨朝陽一眼。

直到她的身後響起了一陣嘎吱踩過雪地的腳步聲,她才警惕地猛然一轉身!

竟撞見了金色的日光中,一位身形微胖的老道人,手持拂塵,緩緩踏雪而來。

他周身僅以素色道服遮身,一頭發白亦以一根再也簡單不過的木簪輕穿而過,眼中望向這一片廢墟之時,隱隱有哀傷之意。

整個朝陽在他的身後被擋去了一般,又延著他的身軀褶褶生光。

少女的黑眼眸不由得微微一亮。

她抬眼,牽住了阿黃,將她走來的每一步都看得清楚。

道人緩緩至了少女身旁,仔細地打量了一番少女,輕聲和藹地問道:“想來,你便是這村中之人?”

“算是吧。”

少女目光清明,漸漸抬頭,麵無表情地答道。

“昨晚這裏發生了一場大火?”

道人的目光繞過她徑直望向了那一片廢墟,微微一皺眉,輕聲說道。

“是的。大概隻剩下我和阿黃了。”

少女亦鎖眉,說出口的話三分無奈三分悲涼,還有的是與生俱來的倔強。

道人低頭,試圖靠近著她,卻被她巧妙地往後一退,給讓了回去。

道人的手,落空在了半空之中。

他先是眼中掠過了一絲驚訝,似乎沒有想到這麽年幼的孩子竟然有這麽強的防備心。

接著他便微微一笑,自覺往後退了一步,低下了身子,親和地對著少女說道:“這天災之中,可有你的親人?”

“我無父無母。乃是孤兒。阿黃,算是唯一的親人。”

少女目光清冽,倔強地昂著頭,緊緊攥著牽著阿黃的繩索。

“你叫什麽?”

道人看了一眼她口中的“阿黃”,眼中露出了一絲疑惑,將身子更低了一些,輕聲問著她。

“無名亦無姓。不知來處。”

少女的眼中掠過了一絲清冷,無所謂一般地說道。

道人就這般靜靜地盯著她望了一會兒,似沉思了片刻,緩緩直起了身子,歎息了一聲,輕聲而認真地說道:“既然如此,你可願意與我一道回道觀?今後就叫你白蕪,如何?”

“好。”

少女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隻是語氣之中帶著了幾分溫和,迎著朝陽他淺淺點頭,目光清亮得似皎月。

“記住,你既然進了我道觀之中,便要忘卻今日之事,切莫再與她人提起。否則即刻便逐出師門,你可知曉?”

道人低頭,嚴厲地戒告著少女。

他的語氣之中是毋庸置疑之意,令人完全沒有能力拒絕。

然而,少女卻緩緩抬頭,以老沉又尖銳的目光審視般地凝視著她!

她默不作聲。

道人不知為何,被她這樣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舒服,皺了皺眉頭,轉身便要離開。

卻於他轉身之際,他卻聽到他的身後傳來了一聲輕輕的——“好。”

道人有些驚訝地轉身,卻見她蹲下了身子,輕輕撫摸著阿黃的毛,似乎不知道老道人正凝望她一般。

“阿黃,走吧。我們要換新家了。”

隻見她迎著日光微微一笑,緩緩站起!

一片白皚皚的雪色在她身後茫茫一片,刺目著老道人的眼,令他莫名有一陣看不清的錯覺。

庚寅年臘月初十夜間,蒼嶺鎮天降異火,所有毀於一旦。

不見灰燼,不見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