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6章 顧小語(二)
為了報複他的身生父親。
顧小語一直相信,一個人是沒辦法一直生存的。他嚐過那種徹徹底底的一個人的滋味,那種空虛的感覺,不痛不癢卻難以忍受。很多年之後,甚至是現在,他都如此認為。
所以,需要什麽陪伴。或許是一個人,一件物品、一隻動物……什麽都可以,隻要能夠陪在自己的身邊,就足夠了。
而韓雲初選擇的,是雪。
他和韓雲初第一次說話,是他十九歲那年。離他們初次見麵,已經過去了四年。他也沒想到,竟然會在同一個地方遇上她。好像是,她就住在這裏,或者凝固在此。原本在腦海中逐漸模糊的身影,在這一刻清晰非常。
習慣性的上了山頂,果不其然看見韓雲初還是站在那個地方,一動不動。落地時腳滑,身體失去平衡,摔在了雪地上。就這麽,在冰上打滑……然後,滑向了韓雲初那邊。
他大吼了一句“讓開”,可韓雲初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在他快撞倒她的時候,大吼了一句“你是石頭嗎,快讓開”。可話還沒說話,他就摔了下去。
從第一次來這裏後到現在的三年間,他們彼此都知道對方的存在,卻各在一方,像是守護自己的領域,從不輕易的跨出一步。
但……這一刻他後悔了,他應該來看看的。不然,也不會摔得這麽慘!這裏可是冰阿!
原來,韓雲初所站的地方前麵,是一個深坑。因為平日裏有雪霧籠罩,看不清明。
他從深坑裏爬出來,發現韓雲初站在之前那個地方左側。見她依舊那副冷冰冰的不可靠近的樣子,不禁埋怨一句,“提醒一下不行嗎?”
韓雲初沒有理會他。
之後,他又說了幾句話,可韓雲初隻回了他一句話。這一句話也隻有一個字。那就是:嗯。
……嗯?
這幾年在外漂泊,認識了各種人物,豪爽地、孤僻地、熱情地、大方地、小氣地、奸詐地、狡猾地……總之,什麽樣的人,幾乎都遇上過。但,如韓雲初這樣類型的人,還真隻認識一個,那就是韓雲初自身。
他和韓雲初之間的關係很奇妙,也很微妙。
他們從未刻意的接近過對方,也從未有過要與對方打招呼、道別或者交談的想法。一切地一切,都那麽的自然。就連彼此對對方的關懷,也十分的自然。那是不知不覺地、連自己都解釋不清、說不明白。
有時候顧小語會想,他們彼此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依賴著對方而活的。但,這種依賴,也緊緊是感受對方的存在,然後自行吸收力量。因此,他們不過問對方的事情,也不打聽什麽。
他不喜歡韓雲初,也不愛她。因為,她是另外一個自己,不需要喜歡,不需要愛。而她,想必也是如此。
但是,在韓雲初拒絕與他一起離開時,他感覺自己的世界在崩塌。
他嘲笑,嘲笑這個世界。為什麽要這樣對待他?!他……他明明,明明隻是想要和這個人一起走,隻是想要和這個人在一起而已。
但是……
太多的不得已,太多的身不由己。以至於,他們最終隻能落得一個天涯兩方的結局。
電話的聲音,將顧小語從回憶裏拉了回來。
“……莫言,什麽事?“
“和寧寧對上了啊?那也好。你自己看著辦就可以,不用顧忌我。“顧小語笑道:”不過我那徒弟,雖然才十八歲,但不容小覷。若是你輸給他了,也不用怪罪你自己。“
“……嗬,倒不是看清你。隻是,寧寧身邊有成翰在,你呢?“顧小語淡淡道:”你那個叫做張什麽寧的朋友,是有點本事,可和成翰完全不是一個段位的。“
“知道就好。你自己看著辦吧。記得,不要告訴他們我的行蹤。現在……我還不想見他們。“
“嗬嗬……小屁孩兒,你多少年沒叫過我哥哥了?如今聽著還真是不習慣。好了,就這樣吧。“
常常自許,即使讓時間倒退十年、百年甚至千年,音無依如往昔!自以為是也好,任性也罷!也許是因為這些些的特質,他才是他。
窗外,櫻花隨著微風輕輕搖擺,它含著欲放的花苞,散發著微弱的香,在空氣中縈繞。
日本的櫻花,格外的絢爛,說不上緣由。他在這裏定居了快十年,許多許多的事情,仿佛都忘記了。
音無又一次看著那個背影,掠過一絲微風的的恍惚,恍若驚鴻一般。記得,這個背影音無已經凝視了三餘年了,可是音無卻始終不曾一睹那背影的主人。或者說,不願意看。
自從八年前,輕易的撤出了那一場可以一了恩怨的爭鬥後,音無就定居在此。平日裏,就在這山水庭院裏閑敲棋子落燈花,不再去看外界是否繁華如初。
有時候,一個人的確是寂寞。八年來,除了仆人外,就隻有朱莉偶爾會來看他。她了了前塵是非,整個人仿佛失去了支柱。
故而,他偶爾回想,她是否,一如他的背影一般的寂寞。雖然很想否認,但不得不承認,一直陪伴著他的是,看不見的寂寞。
音無淡淡的一笑,凝望著那個早已消逝的背影!
每年一次的花期,像是輪回一般。音無不記得這一次櫻花開是多久前的事情了。隻記得,這一次,應該是他看到的第十一次綻放吧!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音無總覺得,它比以往更為誘惑。
音無閉著眼,聆聽著風聲,感受如他一樣的寂寞。還有多少年呢?櫻花還要綻放多少次,才願意死去呢……
究竟…究竟何時?究竟何時櫻花才不會如夢魘一樣的糾纏著音無……即使,即使它僅為音無守護……
沒錯!一切都是音無甘願。音無自己選擇畫地為牢。因為,他很清楚,他得以掌控他人的生死,加上心願未了,許多事情,都必須得……去解決。所以,不能出去。
又被風聲吵醒,看著櫻花,這一直要盛開一月的花,如此的蠱惑著,它似乎一直在音無的注視下對音無輕喃著,便得更加美好妖冶。
伸出手,輕觸著那從內可以看到外界一切的夢幻般的結界,輕而易舉的將其打破。站在窗口,看著櫻花,仰起頭閉著眼的對著天空,貪婪的呼吸著外界的空氣。而櫻花,似乎明白了什麽似的,竟然開始搖晃了起來……
而那個人,這幾日,似乎除了喝水,便是晚上去離開去吃一點東西。
翌日,她的身影出現在音無的瞳孔之中,往昔能帶來歡愉之情的這一瞬間在這一切,卻不知為何,有點落寞和枯燥。
空洞著眼神凝望著她所在的地方,卻意外的沒有倒映出她的身影!?就在音無即將移開視線之時,她像是感應到了什麽與音無對上視線。瞬間,腦海一片空。
想要移開卻又覺得可惜與不自然。然而,心跳的加速導致胸口如窒息般難受,使得音無不得不移開視線,好讓自己得以緩息。
音無似乎承受不了那樣的眼神,那是再次給與陌生的告示的眼神。每一次,當有人用這樣的目光看著他,他都會想起那個讓人摯愛了一輩子卻失去了終生的女子,
每每想到,心率就失去平衡。壓抑著,害怕打破自己所規限的構局。就這樣,這樣就好了。自己,隻要偶爾的幻想就可以了。自卑的幻想著,就理應知足了。
而這一切,且當作音無遇見了不該遇見的人,僅此而已。
可是,命運弄人,她沒有給音無這個機會。而音無,在退縮的時候,卻鬼使神差的剛好到了她的麵前。
那一夜裏,月光清冷的灑落世間,不論繁華還是喧囂熱鬧,亦或者溫情,都被黑夜覆蓋,取而代之,除了安靜便是清冷。
夜裏,似乎是唯一可以麵對自己真實的時刻。
音無凝望了片刻月亮,望了望遠方。曾經有人說,她想要住在雪原。不是將雪原當做家,而是墳墓。
一個可以埋葬她的墳墓。
言歸正傳。
音無退下衣衫,慢慢的走入水中。
本以為,這樣寂靜的夜裏,除了音無,大概隻有鬼魂才會出來飄蕩吧!前提是,要有這東西才行。
音無讓人去調查了一番,才知道,她是個中醫鬼才。
不論多麽普通的藥在了她的手裏,她也能夠將之化腐朽為神奇。音無曾經聽說過她的許多事情,其中之一便是用最普通的陳皮當歸這兩種補身無害的藥,製成了一種毒藥。這種毒不害人,最多讓人睡上一兩天。如果不仔細診斷,一定會將之當做死掉了。
諸如此類的事情,很多。每個人都為她的才華智慧佩服,也為她愛則愛恨則恨的處事方法很欣賞。
總之,她是一個很討人喜歡的人。
如果不是她人真的太冷了,對不喜歡的人十分是太刻薄惡毒,喜歡的人有沒幾個的話,念生教的那些姑娘,一定會拚命的追她吧,
但是,誰也沒辦法想象,這樣的人,竟然窺視了一個近乎陌生的男人好幾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