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2章 水落石出(十六)

所有的經書上都描述著這樣??——無論是《聖經》也好,《法華經》也罷——天國之門的。死去的魂靈將經過一條——佛教裏解釋說是黃泉之路,基督教稱之為天國的階梯——長而深邃的路,會來到一道金光閃閃富麗堂皇的門前。被潔白的雲煙環繞。這就是天國之門。

人說死亡臨近前,都會看見幻覺。朱夏之也不例外。看見了朱夏之不願意看見的天國之門。一直徘徊在腦海裏,久久不得消散。

朱夏之不想要去天國,所以奮力的爬出一直躲避了很久,藉以保命的橋洞。雨不停的打落在身上。行人匆匆而行,對於匍匐在地的朱夏之置之不理。已經無法了解,這是因為誰的原因。最後再也爬行不了,隻好停下。回頭一看,這裏離橋洞不過才幾十米的距離。眼前一片灰色。

腿在斷處自然結合,身體上的傷口也慢慢的愈合。然而什麽卻在體內作祟,呼吸無法急促起來。身體無處不被什麽東西壓抑著?想要把朱夏之擠成一團,好以丟進天國之門內。

支撐不住的身體倒在了地上,身旁的淺窪積著一灘雨水。模糊的看到自己的影子,蓬頭亂發、肮髒不堪,一副讓人避之不及的模樣。

朱夏之會命絕於此。即使百般的不承認,也必須絕望了。無論怎麽懷持希望,朱夏之都無法被解救。

靜的話再次響起,要麽絕望要麽死掉。

……

睜開眼,周圍被一片白色點綴。這就是天國?心裏不由得苦笑,這個世界連書都騙人。

門被推開,一個人走了進來。他放下手裏的托盤,走到朱夏之身邊。不停的在左右兩邊來來回回。朱夏之茫然的看著他,手臂有點麻木。方才發現,什麽**由一條細細長長的管流入體內。稍微的一動,疼痛就會傳來。

他發現朱夏之醒了,按下了床頭上的一個按鍵,並說了些什麽。語畢,他對朱夏之投以關切的眼神,說:“你醒了!”

漸漸的朱夏之得知了整個事情。這裏並非天堂,而是一家私人醫院。方才照顧朱夏之的人,是救了朱夏之性命的人。朱夏之想要得知具體情況,他說待朱夏之病好時再行相告。

朱夏之隻好作罷,靜靜的躺在床上修養。劫難逢生,忍不住慶幸自己還活著。

半個月後,他將朱夏之帶至一棟二層的樓房裏。朱夏之問他:“現在可以告訴朱夏之了嗎?”他困惑著表情,瞬間恍然大悟。說,“可以是可以,不過先得把藥吃了。”

朱夏之吃了藥,他又說要吃飯。朱夏之勉強的吞咽了些許食物,他說再喝一點水。朱夏之有點氣惱的看著他,他則是笑著,像是在觀賞什麽有趣的東西。

他說:“你真有趣。”

隨後,他告訴了朱夏之全部。

那一日,大約是在十七、八天前。他因為外出時遇上了下雨,就走了平日裏不會走的捷徑。路過河灘邊時,在那裏遇見了朱夏之。他看見倒在地上的朱夏之,從包裏拿出幾瑞郎丟在地上。他正要跑開時,朱夏之卻拉住了他的腳。緊緊的拽住他的腳,他叫著朱夏之卻沒有任何回應。隻能將朱夏之帶了回來。

護士花了許久的時間清理,醫生也說都這樣了居然還活著!右腿骨折,不算很嚴重,糟糕的是部分已經結合了。傷口發炎引起的高燒成了肺炎,再晚上一兩天的話,就回天乏術。

朱夏之如願的活了下來,心裏卻感到悲傷。朱夏之從未知曉,如此卑賤才能活下來。朱夏之撇開頭,對與朱夏之有救命之恩的人視而不見。他起初隻是不解,繼而像是領悟了什麽,不再與朱夏之主動交談,依舊悉心照料朱夏之。

一天,他一如往常端來食物與藥放在床邊。朱夏之絲毫未動。待他進來收拾時,笑了笑,端起盤子轉身向外走。朱夏之偏過頭望著他的,問:

“為什麽要救我?”

“嗯?”

“為什麽要救我?”朱夏之重複問道,“你不怕惹上什麽麻煩嗎?”

“怕阿。”他笑著說,笑的不以為然。

“那為什麽?”

“我自小就了解生命是多麽的脆弱。但是…當然我不是笑話你,你明明已經失去了神智,卻還死命的抓住我不放。要是每個人都像你那樣的話,那該多好!”

朱夏之靜默的看著他,他的臉上有著淡淡的哀愁。而他的解釋讓朱夏之倍顯悲傷。是求生本能的使然還是因為眷念著什麽?朱夏之無法得出答案,隻好閉上眼睛裝作睡著。

他最後對朱夏之說,朱夏之使他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強韌。因此無法對朱夏之置之不理。就算是朱夏之真的會為他帶來什麽麻煩,那也隻好認了。

對於朱夏之這個來曆不明的人,他笑的太過坦然。朱夏之隻好閉上眼,讓心裏異樣的感覺繼續蔓延。

……

身體完全的康複了。無論是皮膚之傷,還是肺炎。然而已經愈合了的骨折,也隻能如此。朱夏之跛足行走在房間裏,難以控製左右的平衡。四肢遍布著淤青——起初練習不時摔倒造成的。

他勸說朱夏之稍待一段時間再行走,至少先借助拐杖。朱夏之一概拒絕。朱夏之問過他,有沒有什麽辦法恢複原先的樣子?至少不要這麽明顯的跛。他沉默著,滿臉為難的樣子。朱夏之不知道他為什麽為難,但他是朱夏之的就沒恩人,無論從哪個角度上來講,都無法再追問什麽。

躺在床上休憩,身體酸痛得無法動彈。日複一日堆積的苦悶糾結在心裏,不得發作。難以發作。隻好將身體蜷縮在一起,將體內的所有的東西擠壓在一起,不留一點空隙。方才好過一點。

他敲門而進,看著朱夏之這幅可稱狼狽的樣子。皺了皺眉,將食物放在床頭。同時端來按摩用的酒精——平日裏他用酒精替朱夏之按摩骨折之處以及疏散四肢的淤青。朱夏之緊閉雙眼,不讓他有機會透過朱夏之的眼看見心裏的苦悶。

“我問過醫生,有辦法讓你的腿徹底愈合。但是……”

朱夏之半睜開眼,他有些猶豫不決,表情更顯為難。

“但是要將愈合腿重新折斷,然後再行接上。這樣的話,恢複原狀的可能性很大,卻無法確保不出什麽意外。而且,不能使用麻醉劑!”

“那就麻煩你了!”

朱夏之沒待他把話說完,用著堅定的眼神看著他。他無可奈何的看了朱夏之一眼,歎了歎氣走出門去。

沒有麻醉藥也好,有什麽意外也罷。總之,無論什麽,都比現在要好。如果這樣跛足一輩子的話,無法想象以後的日子將要如何過!

朱夏之沒有堅強到即使是跛了一條腿,還能按照以前的想法繼續生存在下!朱夏之也無法改變自己堅持了十餘年的想法。朱夏之是個懦弱的人,現在才發現,到了沒了勇氣改變自己的地步。

次日,他帶來醫生對朱夏之的腿進行全麵檢查。之後醫生囑咐朱夏之之後要絕對靜養,而且要攝取足夠的營養,以備手術。

他更加悉心照料於朱夏之。拿著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食譜,一日三餐按照食譜準備。朱夏之毫無異義的配合,無論他端來的是什麽,朱夏之都一點不剩的吃下。

然而,這樣的日子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一周?兩周還是一個月?朱夏之不清楚。隻是越加的感覺度日如年,也因此對時間更加的敏感,使得一直感覺時間似乎在朱夏之不經意之間悄然靜止,而朱夏之卻渾然不知。

厭煩的情緒如奔湧的潮水,不可阻擋。朱夏之無法保持平和的心情一天一天的過下去。被壓抑的情緒無處發泄,忍住不讓它發泄。自己所能見到的人隻有他——朱夏之的救命恩人,無法理所當然的將他當做自己發泄情緒的出口。隻好閉口不言,盡量的少與他相處。

他笑著說,沒關係。

像是會讀心術,他僅此一句,就釋懷了朱夏之心中的煩悶。卻憑添了朱夏之對他的愧疚。將他的恩德當做理所當然的愧疚。

他給朱夏之買來書,說是讓朱夏之不無聊的安心靜養,並告訴朱夏之說手術定在下個月三號。朱夏之點頭示意以表感謝。離手術之期還有七天。

朱夏之翻開書,百無聊賴的看著。從那件事情以後,就不再翻閱課本以外的書。朱夏之無法否認,那件事情帶給朱夏之很大的衝擊。當再次翻閱著書時,百般滋味難以言說。

……

醫生在二號前來替朱夏之檢查,十分的驚奇的讚歎他居然將朱夏之照顧得如此周到,連手術前必須輸液以增加必須的營養都不必要了。他則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臉頰上泛起一點微紅。

第二天,醫生帶來兩名助手準備手術。手術是在他強烈的要求在方才能在家裏舉行。朱夏之感謝他的貼心。假如朱夏之去到醫院的話,很容易被那些人找到。而且,他家裏有足夠的器材——死去的雙親曾是醫界的奇葩。

醫生讓助手壓製住朱夏之的四肢,然後拿出像是敲核桃的錘子般大小的工具,先是試探性的在骨折之處敲了敲。朱夏之倒吸一口氣,疼痛從骨折處傳來。醫生問朱夏之準備好了嗎?朱夏之咬著牙,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