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緩和謝韻之和天天的叔侄關係,燕瀾在征得謝韻之的同意後,第二天一早就在非課時去了謝家。

天天看見他小臉都是懵的,穿著天藍色的小睡衣疑惑地撓了撓那頭栗色的天然卷:老師,我今天不用上美術課。

燕瀾點頭:老師今天來不是給你上課的,老師是來陪陪你的。

天天原本麵無表情的小臉變得疑惑不解,不明白為什麽燕瀾忽然從教自己畫畫變成了陪陪自己,不過陪也好上課也好,都一樣。

於是他小臉緊繃,故作嚴肅地點點頭,自己去洗漱換衣服。

燕瀾在臥室裏等他,等他出來就陪他搭積木拚樂高。

天天看他真的是在陪自己玩,一開始還很不自在,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到後來也不知道是習慣了還是想通了,他突然丟下了手裏的積木顆粒,從臥室角落裏推出一大箱樂高玩具,泰坦尼克號。

這是連說明書都厚得像本書的頂級樂高。

燕瀾眼看著天天把那個比他小不了多少的大盒子推出來,實在有些驚訝,謝韻之居然連這都給天天買了,這是打算讓他自己拚到成年嗎?!

天天把泰坦尼克號的樂高推到了燕瀾麵前,小手拍了拍盒子,小臉嚴肅地比劃手語:老師,拜托你了,我想知道這拚出來能有多大。

燕瀾一臉欲言又止,最後也隻能妥協,幫他拚這個樂高。

這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為打開船頭部分的箱子後,燕瀾光是看說明書就琢磨了十五分鍾。

天天盤腿坐在他邊上,正在拆顆粒袋子,把裏麵大小和形狀不一的顆粒倒出來,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陪他玩的大人,說什麽也要“利用”到底。

於是為了這艘泰坦尼克號,燕瀾在天天臥室裏結結實實地忙了兩個白天,拚積木的時候還要找機會跟天天“聊一聊”謝韻之,但天天完全不配合,他隻要一看到燕瀾準備“談論”他的叔叔他扭頭就跑,去找別的事情做,不肯理會燕瀾。

星期六那天,謝韻之在天天上課的時候回來了一趟,阿姨告訴他燕瀾在樓上,謝韻之就上樓去找他。

結果推開門就看見燕瀾用一種不亞於備戰高考的表情在看一本厚厚的說明書,他的手邊是一個拚到一半的船頭。

“燕老師……”

燕瀾聞聲淡漠地轉過臉,漆黑的眸子無波無瀾,瞧著竟然有兩分生無可戀的意思。

謝韻之以拳抵唇,輕咳一聲壓住笑意,“燕老師是在幫天天拚樂高?”

燕瀾點了點頭。

謝韻之低頭摸了摸鼻子,還是解釋了一句,“這不是我給天天買的,是去年金妮送給天天的聖誕禮物。”

燕瀾聞言臉上的表情更加淡漠,他不再看站在門口的謝韻之,低頭繼續翻腿上的說明書,然後找對應的顆粒拚上。

謝韻之看了會兒坐在地上的人,又看了眼腕表時間,“燕老師,我還有十五分鍾空閑,你需要幫忙嗎?”

燕瀾點點頭,謝韻之就走進去,盤腿坐在燕瀾身邊,把他把地上散亂的顆粒歸類好。

一時間臥室裏除了翻動顆粒和拚顆粒的聲音外,幾乎沒有別的聲音。

燕瀾是絕對安靜的,謝韻之也不是話多的人,他們之間連眼神的交流都沒有,似乎都在很專心地拚樂高。

直到燕瀾忽然直起身,謝韻之察覺到他的動作也不由地轉過臉看他。

燕瀾比劃手語:我想你需要多回來,要讓天天看見你,比如晚飯時間,你可以回來和他一起吃。

謝韻之沉默了一會兒,“……我今晚有酒局。”

燕瀾:那明天呢?

“我淩晨就得飛瑞典,最快四天後回來。”

燕瀾聽得忍不住扶額,這出差一走就是四五天,還跑那麽遠,天天就是想跟你親近都沒有這個機會。

謝韻之自己也挺無奈的,但他確實忙。

燕瀾扶額想了想,忽然:那你更應該看天天一眼,如果可以的話,你要告訴他你要出差去了,四天後回來,會給他買禮物。

謝韻之點點頭,“我今天回來也是想著出差前再看看他。”

燕瀾從地上站起身:我去叫他。

謝韻之下意識地拉住他的手腕,“他還沒下課。”

燕瀾被他拉得一愣,隨即擰眉抽回自己的手:你隻有十五分鍾,等不到他下課。

謝韻之隻能眼看著燕瀾走出臥室,過了一會兒才牽著天天走了回來。

天天一看到謝韻之心情就是肉眼可見的變得很差,但經過幾次打屁股的教訓後,他也不太敢在謝韻之麵前太頑劣,隻敢擺臭臉。

謝韻之看著天天,熟練地比劃手語:我要出差了,四天後才能回來,你想要什麽禮物?

天天冷著臉:我要你別回來。

燕瀾急忙拉住他的小手,可惜已經晚了,謝韻之都看見了。

他從地上站起來,一米八幾的個子穿著西裝壓迫感十足,天天小臉露出畏懼的神色,但仍是倔強地盯著他叔叔。

謝韻之眼神看不出情緒地凝視著他,“可以,你不想我回來那我就不回來。”

他大概是氣昏了頭,忘記了天天聽不見,而在場另一個能聽見的人著急了。

燕瀾手語又快又急:不要把孩子的氣話放在心上,這不是他的心裏話。

謝韻之搖搖頭,“他確實不想看見我,這不是他第一次這麽表達了。”

說完他側身繞開了身前的兩人,離開了臥室,沒過多久停在外麵的黑色賓利就開走了。

燕瀾又心疼又自責,他不解地問天天:你剛才在外麵不是這麽說的,為什麽突然改口了?

天天沉著臉不回答。

燕瀾憂心地看著他:你真的不想叔叔回家嗎?你想以後都看不見他嗎?

天天在看完這兩句手語後,表情肉眼可見地出現慌亂和害怕。

他畢竟還是個孩子,還不能像大人一樣很好地掩藏自己的內心,燕瀾兩個問題就把他嚇住了。

燕瀾看他慌得手足無措的樣子,滿心的無奈:等叔叔出差回來了,你和他道歉好嗎?說你不是真的不想他回來。

天天低頭摳手指,沒有反應。

燕瀾歎了一聲氣,摸了摸他的小臉蛋把人牽回數學老師那裏繼續上課。

眼看著燕瀾現在不隻是星期三和星期天要去上課,其他時間也是一大早就要去謝家,有時候甚至待到晚飯後才會回來,儼然是從一個兼職的美術老師變成帶孩子的保姆,楊曉樂搖頭嘖嘖稱奇,“這不得加錢?”

燕瀾搖搖頭,拿起紙筆寫字:我陪天天玩不是工作,是我自己願意的。

楊曉樂十分不解,“你圖啥呀?非親非故的。”

燕瀾認真仔細地想了想楊曉樂的問題,也沒想明白自己圖什麽,隻能落筆寫:不知道,可能隻是不忍心。

楊曉樂歎了一口氣,“哎,好吧,你心裏願意就行了。”

燕瀾對他笑了笑,收起紙筆,起身去陽台收衣服洗澡。

等他洗完換了身睡衣出來,躺在**翹腿玩手機的人忽然謔一聲坐起來。

燕瀾讓他嚇了一跳。

楊曉樂扭身趴在床沿的欄杆上,把手機拿給燕瀾看,“我的天!謝韻之和影後分手了!”

燕瀾看著手機屏幕上一張雙人照中間被p得很搞怪的裂痕,疑惑地挑眉,轉身拔出充電中的手機,低頭打字:他們公開承認過戀情了?

“哎呀,現在大家都默認了他們是情侶啦。”楊曉樂開心地刷著娛樂圈的小道消息,“我給你念念,姚影後深夜結束拍攝,酒店痛飲伏特加!疑似與謝韻之感情破裂,為情買醉!還有這句,姚影後某天夜裏與謝韻之共赴米其林三星,浪漫燭光晚餐竟是分手前兆?!”

楊曉樂念完嘖了一聲,“該說不說,這張姚影後被偷拍的時候看著是有點憔悴來著,不過人家熬夜拍戲憔悴點也正常,也不一定就是因為感情出問題吧。”

燕瀾聽到這臉上未見有什麽表情,轉身把手機放回去充電就去洗衣服了。

楊曉樂抱著枕頭麵對陽台跟他扯八卦,還在操心姚影後之後還會不會和Venus續約,興奮得像瓜田裏的猹。

洗衣服的燕瀾看似對此毫不關心,其實一直在豎著耳朵聽楊曉樂分析。

楊曉樂最喜歡聊八卦了,給他分析得頭頭是道,認為這大概是姚影後想要結婚但謝韻之不同意,於是兩人冷戰著就到了要分手的境地。

結果第二天,誰也沒有想到姚金妮發微博澄清辟謠了,澄清一直以來她和謝韻之隻是普通朋友的關係,辟謠她為情傷買醉,所謂她痛飲伏特加不過是輸了遊戲的懲罰,至於浪漫燭光晚餐,那也隻是聊商業合作的普通飯局,總之就是把自己和謝韻之之間的曖昧關係都撇幹淨了。

楊曉樂捧著手機很不高興,因為姚影後這一手澄清辟謠,他昨晚的分析全都喂了狗。

燕瀾一邊收拾帆布包一邊好笑地看著他,拿起手機打字安慰:沒關係,除了我沒人聽見,不丟臉。

楊曉樂委屈得直哼哼,燕瀾從抽屜裏拿出一包零食給他,哼哼聲這才停下。

姚金妮的澄清和辟謠在網絡上發酵了好幾天,而那時謝韻之人還在瑞典。

等他回來的那天,機場出現了至少六家媒體專門等他,都追著他問對於姚金妮的澄清有什麽看法。

謝韻之麵色如常一言不發,腳步連一秒都不肯停,無視所有媒體記者疾步上了機場外專門來接他的車。

燕瀾原本以為他回國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還一直在給天天做思想工作,讓他等謝韻之回來了要好好道歉,天天好不容易服了軟,結果謝韻之除了機場那天在公眾麵前出現了一下,之後一連幾天不見人影,想來或許姚金妮的澄清還是給他帶來了一些工作量的。

天天看似對此沒有什麽反應,但燕瀾有好幾次抓到他趴在窗台上往外看,在等謝韻之那輛黑色的賓利出現。

他到底還是個孩子,雖然“嘴硬”讓叔叔別回家,但心裏又害怕叔叔真的不回來看他。

眼看著馬上就要開學了,燕瀾的兼職也已經接近尾聲,然而這叔侄倆的關係卻仍未見緩和。

就在燕瀾愁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天天發燒了。

阿姨發現後馬上就給謝韻之打電話,如實告知天天發燒的情況,家庭醫生很快就提著醫療箱登門。

天天特別討厭醫生,完全不肯配合吃藥,臉蛋燒得紅紅的,手心腳心都在發燙卻還是在拚命掙紮推開醫生的手,不讓任何人靠近自己,**的毛絨玩具枕頭被他扔了一地都是,最後他還想跳下床躲到床底下,被提前識破的燕瀾一把抱住了。

他是個聾啞孩子,你哄騙他是沒有用的,因為他根本聽不見,他甚至連燕瀾和阿姨的手語都不肯看完,醫生手裏的喂藥器被他打掉了兩次。

最後還是謝韻之在百忙之中抽時間趕了回來,一直在燕瀾懷裏掙紮著要打醫生的天天看到他才肯安靜下來,紅著臉氣喘籲籲,藍色的眼睛直直瞪著謝韻之。

謝韻之沉著臉比劃手語:吃藥,你吃藥我就帶你回家。

天天終於肯妥協了,沒再拒絕喂到嘴裏的喂藥器。

燕瀾把掙紮得筋疲力盡的天天放到**,起身去追謝韻之,趕在他下樓前抓住他的手肘:我今晚可以留下來照顧天天嗎?

謝韻之微微擰眉,“這太麻煩你了,有阿姨在。”

燕瀾有些低落地垂下眼:明天是兼職合同的最後一天,下個星期我就要開學了。

謝韻之看到這心裏微微一動,視線落在燕瀾冰雪似的臉龐上,一時間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道:“我讓阿姨給你收拾客房。”

燕瀾見他答應了明顯鬆了一口氣,豎起大拇指點了幾下道謝,隨後轉身走回天天的臥室。

謝韻之在他走後仍在原地站了會兒,表情若有所思,但很快就下樓離開了。

天天生病的時候會很折騰人,發燒頭疼不舒服要哭要鬧也要發脾氣,哭得滿臉都是淚水,兩隻眼睛腫腫的,不肯在**好好躺著睡覺。

燕瀾隻能把他抱起來,用一條小被子裹著,抱著他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時不時用自己的臉頰去貼他小小的額頭。

到了晚上九點,燕瀾好不容易把天天哄睡著,因為擔心天天晚上還會再發燒,他抱著枕頭和被子就打算在天天的床邊打地鋪。

阿姨看著跪坐在地上鋪被子的人,心裏很是感慨,“燕老師真的很疼天天。”

燕瀾看著熟睡中的天天,輕輕歎了一口氣:他的叔叔太忙了,沒有時間可以照顧他,力所能及的事情,我能幫一點便算是一點。

“燕老師以後還會來嗎?”

燕瀾想了想,輕輕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阿姨又歎了一聲,“天天會很想你的。”

燕瀾笑了笑,和阿姨互道晚安。

阿姨離開前幫他關了房間的燈,隨後也回自己的房間休息了。

燕瀾躺在軟墊上,睜著眼睛完全睡不著,且不說這個時間其實遠不到他平時睡覺的時間,光是認床這一點他決定留下時就已經注定睡不好了。

無事可做下他隻能聽一聽天天的呼吸聲,也想一想這個時間那個人在做什麽,忙完了嗎?有沒有好好吃飯。

也不知過了多久,燕瀾還在無奈地醞釀睡意,忽然耳朵聽到了有車停在外麵的聲音。

燕瀾聞聲一愣,心裏一邊驚訝地暗道不會吧,一邊從地上輕手輕腳地爬起來,撩開厚重的窗簾往外看。

多虧了良好的視力,盡管窗外光線昏暗,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是謝韻之的車,而那個推開車門下車的人也是謝韻之。

燕瀾驚訝之後回過神,轉身輕手輕腳地離開天天的臥室,摸黑下樓,隻是他人還站在樓梯上,樓下玄關已經響起了開門聲,一個黑色的人影推門走了進來,帶著一股很重的酒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