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樂以前女裝交往的對象沒有一個能被他放在心上,而且他很敏感,隻要察覺到對方打算有更進一步的發展,他就會迅速發送分手短信然後拉黑對方的一切聯係方式再消失。

像這樣的單方麵分手加上“人間蒸發”的手段在他大學本科四年間的寒暑假已經上演過許多次,對此他從不曾生出過歉疚或悔意,十足的沒心沒肺,行徑之惡劣他自己都不敢不承認。

唯獨麵對邊羨陽時他畏手畏腳,也因為恐懼產生過逃避的念頭,可最終他還是選擇了麵對,究其底就是喜歡,他喜歡邊羨陽,喜歡對待感情單純又認真的邊羨陽,喜歡想要好好珍惜娜娜的邊羨陽。

邊羨陽那麽好,所有他做得非常糟糕,也理解得野蠻的事物邊羨陽都做得很好,他那麽挑剔的一個人對他都挑不出毛病來。

所以唯獨是邊羨陽,他做不到短信分手然後消失,這是一件稍微考慮一下就能意識到後果嚴重到無法承擔的事情,不論對他自己餘下的人生而言,還是對被蒙在鼓裏的邊羨陽來說。

這是不容跳開和無視的一步,是必須要走的,他可以拋開所有的自尊心,多害怕也要承認自己的錯誤,他不想變成像他爸爸那樣討厭的人,不想真的無藥可救。

“你以為我聽個男人說喜歡我會覺得高興?”

楊曉樂微微抬起臉看他一眼,又匆匆埋下頭抽噎了一聲,“對不起,但是得說,你覺得惡心我也得說。”

邊羨陽眉心緊皺,“我沒說覺得惡心,你能不能不要把我腦補得這麽過分?我在你眼裏是那種人?”

楊曉樂有些慌亂地解釋,“我沒腦補,你在我眼裏很好,所以我才喜歡你。”

“你就隻會說對不起和喜歡你?”

“……還有我知錯了。”

邊羨陽差點氣笑了,想說點重話發泄心中的不滿和怒氣,但一看到那紅腫得不像話的眼睛又給生生憋回去,再惹他哭搞不好眼睛要出毛病。

兩人的動靜很快就吸引了過路人的注意,盡管不多就一個人,但邊羨陽還是謹慎地壓低帽簷,從楊曉樂身邊擦肩而過。

楊曉樂一看他往回走了下意識地跟上去,跟邊羨陽的尾巴似地跟著他進了A座大門,然後等電梯下來。

邊羨陽看著電梯上印著的模糊身影,冷冷地問:“你跟著我幹什麽?”

楊曉樂聞言一臉落寞地轉身,剛要走又聽見邊羨陽說,“你就這態度贖罪?我一趕你就走那不如一開始就不要跟過來。”

楊曉樂又硬生生刹住腳走回邊羨陽身邊,低眉順目,“對不起。”

邊羨陽極輕地冷哼一聲,等電梯門一開率先走進空無一人的電梯廂,他剛側過半身按亮樓層數,眼角餘光就瞥見楊曉樂也跟了進來,抱著他的背包縮在角落裏。

電梯直升十五樓,邊羨陽走在前麵開門,進了玄關換鞋,回頭一看楊曉樂還跟個木頭一樣杵在外麵,冷聲道:“還要我請你進來?”

楊曉樂聞言怔了一下才進門換室內鞋。

裝潢簡約極具現代化風格的客廳有種樣板房的既視感,處處精致有餘但溫馨不足,簡單來說就是沒有什麽生活氣息,好像房子的主人也不經常回來。

邊羨陽走到茶幾邊摘下鴨舌帽和口罩,楊曉樂看著他忍不住問了句,“你剛才是要去哪嗎?”

“關你什麽事?你什麽立場問?”

楊曉樂就做了個給嘴巴拉上拉鏈的動作,他忍住想要打量房子的衝動,低頭看腳,結果這一低頭卻讓他看見了垃圾桶裏的玫瑰花。

包裝精美的玫瑰花嬌豔欲滴,花香沁人心脾,楊曉樂看著看著就忍不住朝垃圾桶走過去伸出手要去碰。

“不許撿!”

楊曉樂被嚇了一跳猛地抽回手,愣愣地看著冷著臉的邊羨陽,“這花……”

“這花跟你沒關係,我扔了你也不許撿,不聽話你就出去。”

楊曉樂聽得忍不住委委屈屈地低下頭。

“你再委屈一下我看看?”

楊曉樂就放下背包揉了揉臉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是我活該……”

邊羨陽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去廚房,煎牛排。”

楊曉樂愣了一下,指著自己,“我?”

邊羨陽也不說話,就冷著臉看他。

楊曉樂不敢吱聲,轉身往開放式的廚房走。

邊羨陽坐在沙發上手臂環胸翹著腿,也不往廚房看一眼,隻是對著正在播放購物頻道的電視出神。

事到如今他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怎麽樣了,隻是滿腦子都是娜娜明豔動人的臉龐和廚房裏那個家夥哭得慘兮兮的樣子。

想要結婚的交往對象忽然從女孩變成男孩,這種經曆分享到網絡上都要被人罵博眼球沒下限,可偏偏就是讓他給碰上了,小騙子還敢哭那麽慘,認錯道歉居然是跪著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什麽大惡人,說理都沒地。

也怪他自己遲鈍,幾次見麵居然一點沒看出來他是男扮女裝,表白那天親得把人往懷裏按了也隻是有些意外他不像想象中的柔軟,結果原因竟然是因為娜娜根本就不是女孩。

“大家好我是小高姐,今天我們來做牛排……”

意想不到的女聲出現在廚房,音量由高轉低,邊羨陽聞聲瞬間轉過臉往廚房方向看,就看見某人心虛且慌亂的背影,忍不住起身走過去。

楊曉樂手機正低音量播放煎牛排教程視頻,邊羨陽看著他聚精會神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現學?”

楊曉樂被他忽然出聲嚇了一跳,扶著流理台扭過頭看他,心虛道:“我不會,總得看看要怎麽做……”

邊羨陽淡漠地掃了他一眼,“我給你一個小時,做不出來我出去吃你也得給我走。”說完轉身離開廚房回臥室。

臥室門一關客廳裏就隻剩下音量不大的電視聲音,楊曉樂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他上次進廚房還要追溯到高中的時候,廚藝隻會煮麵條,煎個雞蛋,邊羨陽顯然晚上還沒吃過東西,他得煎出牛排給他才行,要不然他出去吃自己也得滾蛋,下一次來就不知道得什麽時候才能有機會。

邊羨陽說一個小時就是一個小時,從他回房間開始算起,六十分鍾過去他一分不差地沉著臉走出來,楊曉樂適時端出煎好的牛排,局促地給他擺好刀叉。

邊羨陽看也沒看他一眼,拿起刀叉就吃。

楊曉樂小媳婦似地守在一旁,緊張地看著他,想問句味道怎麽樣又不敢開口,隻能憋著怕惹他生氣。

邊羨陽默不作聲地吃完一份牛排,放下刀叉,“你是會裝作不會?”

“沒,我真不會,我隻是腦子好使很聰明,學什麽都快。”

邊羨陽定定地看著他的側臉,類似的對話早在他們第一次見麵時他就聽過,明豔的少女狡黠得像隻修煉成精的狐狸,得意洋洋地說自己聰明,然後下一秒又被酒店工作人員的聲音嚇得躲在他的身後找掩體,明明膽小卻一副很愛玩的樣子,像個裝大人的小孩子,有趣得不行,而他就是被那樣的“娜娜”深深吸引。

“娜娜”很有意思,和他在微信上聊天的時候好像並沒有怎麽把他當成一個明星,還沒少毒舌吐槽他,他隻要說累了“娜娜”就安慰他看在錢的份上忍一忍,忍一時日進鬥金,退一步家財萬貫,實在難受就看看銀行卡。

有時還會反向安慰他,說自己也學得不想活了,可以和他一起祈禱這個世界下一秒就毀滅外星人攻占地球,很難得表現出溫柔的一麵還得“她”那天沒什麽課心情好。

無論何時,隻要和“娜娜”聊天都很開心,那種輕鬆和愉快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娜娜”是不存在,但他喜歡的那份有趣的內裏是屬於眼前這個人的。

一個人無論外表如何變化,靈魂總歸是不變的……雖然是個喜歡化妝穿裙子的小騙子。

在邊羨陽一臉若有所思的時候,楊曉樂已經自動自覺地端起盤子洗碗收拾廚房,把所有東西歸置原位後自覺背起背包,試探地問:“那我先……回去了?”

“我留你了?”

楊曉樂抿了抿唇,眼角餘光不住地瞄垃圾桶,“那……垃圾要不要我幫你帶下去?”說完還要提起手裏的一袋廚餘垃圾底氣不足的補充說明,“我順便帶下去,反正都是要扔的……”

“我有說過我扔了你也不許撿吧?”

楊曉樂點頭。

“行,知道就好,那你就帶下去扔了。”

楊曉樂小心翼翼地抱起垃圾桶裏的玫瑰花束,拿起的瞬間又被幹淨的桶底下靜靜躺著的黑色天鵝絨首飾盒吸引目光。

他小心地瞄了眼沒注意他這邊的邊羨陽,眼疾手快地把首飾盒從桶底撿起來,慌慌張張地往玄關跑換鞋。

邊羨陽從垃圾桶邊走過時特意往裏看了眼,見垃圾桶是幹淨的麵上也未露出什麽表情,看著換好鞋的人推開門往外走,冷著聲道:“再說一次你叫什麽?”

楊曉樂換鞋的時候就把首飾盒藏進背包裏,背著包一手垃圾袋一手抱著花站在門邊,“楊曉樂,楊是楊樹的楊,春曉的曉,快樂的樂。”

“我有問你哪幾個字?”

“對不起。”楊曉樂道歉很迅速,跟戳到開關似的,腦子也不用過一下。

邊羨陽深深看了他一眼,那句以後都不要來了就當我們不認識在腦子裏悠悠過了一圈後消散,一言不發地轉身。

楊曉樂關上門搭電梯下樓,抱著玫瑰花把手裏提著的那袋廚餘垃圾扔了,小跑著衝向小區大門,等不及回宿舍就在路邊找了個花壇坐下,放下手裏的花拿出藏在背包裏的首飾盒,嘴裏自我說服般嘀咕,“我沒扔就不算撿。”

黑色的天鵝絨首飾盒拿在手裏手感很好,他無意識地屏住呼吸把盒子打開,入眼是一條銀光閃閃的手鏈,流光溢彩得像是一串星星。

很適合娜娜,但不適合他,玫瑰花也是。

楊曉樂盯著那串手鏈看了好一會兒才收起來,首飾盒妥帖地收進背包裏。

傻子才不撿,戴不了也要收著,反正是你不要的,我可沒說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