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瀾氣喘籲籲地跑到美院南門,一眼就看見了站在車旁等著他的謝韻之,一身西裝筆挺,神采奕奕。

他一直在注目校門的方向,所以燕瀾一出現他就看見了他,眼看著燕瀾跑到眼前頭發都跑亂了,謝韻之順手替他整理了一下,牽著人坐進車後座。

駕駛座的司機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努力忽略車後座傳來的曖昧動靜,假裝自己隻是一塊沒有感情的石頭。

過了幾分鍾,謝韻之終於肯鬆開燕瀾,溫熱的手掌輕撫他的臉頰,“默默,事出突然,我一會就得走了。”

燕瀾抿了抿被親得發燙的嘴唇,用微微挑起的眉頭表達不解和疑惑:上哪去?

“你還記得我之前有一次出差去瑞典嗎?那次工作的主要目的是為了一個合約將要到期的北歐珠寶設計師,他是我哥還在時親自簽到Venus珠寶的首席設計師,今年年底他和Venus的合同就要到期了。”謝韻之道:“本來我上一次去已經和他談好了續約的事情,他也欣然同意,願意再與Venus珠寶合作,但是我們剛剛收到消息,柏翡珠寶的執行總裁從巴黎直飛斯德哥爾摩,我懷疑他是去挖牆角搶人的,我得去阻止他。”

燕瀾聽得點頭,手臂一伸摟住身前人的脖頸,把他壓向自己,張嘴吻住那瓣唇,因為即將到來的分別,燕瀾心裏有些許惆悵,也想不起來要告訴他自己遇到了一點麻煩。

不過即使他想起來也不見得會告訴他,謝韻之已經夠忙了,他也不願意讓他在工作之餘還要為了自己的事情操心。

謝韻之時間很緊,他是在去機場的路上抽時間來見燕瀾的,接到帶著行李比他先一步到機場的林秘書電話後,謝韻之不走也得走了。

他鬆開燕瀾眼看著人推門下車,忍不住道:“你乖一點,我忙完就回來陪你。”

燕瀾一條腿都伸出車外了,聽到這話微微回頭瞄了他一眼,比劃手語:你也乖一點,不要讓我聽到你在那邊和美女共進晚餐之類的。

謝韻之忍笑點頭,“我知道了。”

等燕瀾回到宿舍,楊曉樂已經殺紅了眼,細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快得幾現殘影,任誰此刻聽到這鍵盤的噠噠聲都能想象到正在進行的網絡罵戰有多激烈。

燕瀾都有些被嚇到了,他輕手輕腳地走到楊曉樂身邊,看屏幕上楊曉樂已經打了很長的一段話,並用力敲擊回車鍵發送出去。

燕瀾拿出手機問:出什麽事了?

“那條造謠貼被論壇管理員刪除了,我把澄清貼發上去後那個發帖人出現在評論,說我們的解釋太蒼白無力,還罵我們刪他帖子是做賊心虛。”楊曉樂說著翻了個白眼,“這人什麽毛病?兼職合同都打碼放出來了他還在我不看我不聽。”

燕瀾搖搖頭:不要在這種人身上浪費太多時間,反正帖子已經被刪除了,澄清解釋的帖子也發上去了,如果這樣還有人要相信那個人的話,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

楊曉樂聳聳肩,關了電腦才想起來問,“對了,你剛才怎麽去那麽長時間?”

燕瀾解釋了一下:出了趟校門,剛才韻之來找我,他有事出差要去一趟北歐,臨去機場前過來見了我一麵。

“哎喲韻之~”楊曉樂被肉麻到了,對著燕瀾擠眉弄眼,“果然談了戀愛的人就是不一樣,韻之~韻之~你為什麽不叫他老公?”

燕瀾笑著收起手機,輕輕推了他的肩膀一下,讓他不要再打趣自己了。

兩人中午小睡了片刻,到了下午兩點半又趕著去上下午的課。

因為忙碌的課業,論壇上的事情就這樣暫時被他們拋到了腦後。

燕瀾發在論壇上的澄清帖還是管用的,至少那天之後學校裏的人沒再亂傳他被人包養的傳聞,食堂裏的人也沒再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但清靜的日子沒過兩天,謝韻之還遠在瑞典沒回來,燕瀾便獨自一人迎來了更大的風波。

那是天氣極好的一天,上午時分燕瀾正在畫室裏畫一幅油畫作業,忽然畫室的門被人用力推開。

燕瀾不解地扭頭看著快步走到跟前的楊曉樂,用眼神表達疑惑和詢問。

“默默,這個事情你得知道。”

燕瀾眉頭一擰,放下手裏的畫筆和調色盤,接過他遞來的手機。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條微博,ID叫互聯網資深吃瓜群眾:Venus珠寶董事長兼CEO謝韻之原是同性戀?十一假期與同性情人遊樂園約會,甜蜜牽手不畏世俗,當晚更是直接住進了謝家豪宅。

微博底下還有幾張配圖,是那天在遊樂園被偷拍的照片,甚至還有幾張燕瀾抱著花束上車,每一張都很清晰,唯獨在麵部做了模糊處理。

但是隻要認識燕瀾的人看到了應該都能認得出這照片上的人是他。

燕瀾下意識點進底下的評論,隻來得及看一眼手機就被楊曉樂搶走了。

“評論沒什麽好看的,就是一些吃瓜群眾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不負責任發言。”

盡管楊曉樂動作很快,但匆匆一眼燕瀾還是看清楚了排在前列的一條評論:男小三上位?姚影後輸給一個男人?

燕瀾神色淡漠地重新拿起畫筆和調色盤繼續作畫,仿佛剛才隻是看見了一些和他沒有任何關係的消息。

楊曉樂沒有意識到他已經看到了最糟糕的那條評論,從角落裏搬來一張凳子坐在他邊上,很擔心地問:“怎麽辦?這不是想刪就能刪的。”

燕瀾緩緩搖頭。

“謝韻之現在估計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北歐時差他現在應該還在睡覺。”

燕瀾點頭。

楊曉樂憂心忡忡地看著他無暇的側臉,“無論如何,你的生活不可能不受影響的,默默。”

這點燕瀾也清楚,估計要不了多久那些狗仔就會找到這裏來,拍他的照片,把他的一切都發到網上去,打著謝韻之同性情人的旗號吸引網民關注,甚至還能引來一些當初希望姚金妮和謝韻之在一起的人的不滿。

別看他此刻麵上一副淡然鎮靜,其實心裏早就在一點一點地往下沉,每沉一分他心裏的慌亂和不安就會多一分。

這是始料未及的狀況,他和謝韻之才剛剛在一起就接二連三地遭遇麻煩,這簡直就像一些不好的預兆,無聲卻有力地說明他們不應該在一起。

燕瀾並不是一個很容易受別人惡言影響的人,但那句男小三上位還是刺了他一下,不疼可心裏空落落的,有一種百口莫辯的心焦與無奈。

然而更糟的事情還在後頭。

他發在論壇的澄清帖子,還有帖子裏被打碼的兼職合同被好事人搬到了微博上,因為當初為了澄清更有力,合同時間那一行燕瀾並未打碼,他在證明了自己確實在謝家兼職帶孩子畫畫同時也證明了他確實是在姚金妮和謝韻之“分手”之際出現的。

甚至十一假期,他們看演唱會時,被現場大熒幕多次拍到的兩人坐在一起的畫麵也被人找了出來。

沒多久就有人將所有的已知信息進行了整理,詳細分析了燕瀾從開始兼職到和謝韻之在一起隻用了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而在這期間謝韻之還出現在姚金妮的生日宴會上,還在她難得休息的時間裏與她共進晚餐,這至少說明了當時這兩個人應該還是在一起的,不像後來澄清隻是朋友關係後的“形同陌路”,誰也不提誰。

分析裏樁樁件件,每一個字都直指燕瀾是個男小三,破壞別人感情,拆散了姚金妮和謝韻之。

這份“有理有據”的分析顯然美院有不少學生都相信了,因為轉眼間,美院論壇上燕瀾那條澄清自己沒有被金主包養的帖子就被攻陷了。

無數的學生登錄賬號蜂擁到帖子裏留言。

[你還有什麽可說的?你對得起大家那麽相信你?]

[現在看來,之前那個帖子裏吃烤串的圖就是你和謝韻之吧?連那個孩子都對上了,燕瀾,你果然是被包養了吧?你怎麽有臉理直氣壯發澄清?]

[男小三去死!男小三去死!]

[大家安靜,讓我這個金韻良緣CP粉講兩句話,燕瀾你欠我的拿什麽還?]

而姚金妮當初澄清她與謝韻之戀情的那條微博評論區更是忽然多了上千條評論。

無數的吃瓜群眾、金韻良緣CP粉、她個人的粉絲組團心疼她,在評論裏慶祝她跑得快,要不然就要和兩個gay纏纏綿綿。

事態發展到現在顯然已經失控了,沒有人在乎姚金妮澄清裏曾說過的她和謝韻之隻是普通朋友關係。

微博上鋪天蓋地都是兩人當初的“名場麵”,巴黎街頭約會,頒獎典禮上謝韻之作為電影投資人出席,姚金妮發表獲獎感言時鏡頭切到了觀眾席上謝韻之,那臉上的笑容溫柔又欣慰。

他們這一對當初被很多人看好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他們確實很般配。甚至還有不少人斷言姚金妮會為了謝韻之息影,退居幕後相夫教子。

直到不久前姚金妮為了回應她為情所傷買醉的言論而做出的戀情澄清,人們這才遺憾兩人竟是有緣無分。

可現在,一個疑似破壞了國民影後姚金妮和謝韻之感情的男小三出現了,節奏一旦被帶起來就沒有人在乎燕瀾是不是無辜的,也不在乎事情的真相是否就像他們想的那樣,他們隻是一邊惋惜姚影後一邊對男小三口誅筆伐,誓要將他釘死在恥辱柱上。

隻要有人理智地幫燕瀾說話就會被輪番挨罵,被祝餘生碰到一打小三和gay。

不過短短幾個小時過去,輿論幾經發酵後燕瀾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誰見了他都想罵一句男小三。

網絡上的輿論和罵戰林秘書不敢瞞著謝韻之,睡醒後收到來自國內消息的第一時間就轉達給他。

謝韻之聽得眉頭緊蹙,“我看看。”

林秘書立即把手機遞給他。

從最早那條曝光他和燕瀾關係的微博至今已經過去三四個小時了,詞條依然牢牢掛在熱搜榜高位,討論量隻增不減。

謝韻之臉色陰沉地看完那些微博還有辱罵燕瀾的評論,把手機還給林秘書,“能撤的都給我撤了,聯係律師取證,他知道該做什麽。”

林秘書應了聲好轉身就走。

謝韻之拿出手機點開微信,直接點開唯一的聊天框。

[我的默默在忙什麽?]

燕瀾過了一會兒才回複他。

[在看書.]

兩人誰也沒有提起微博上的事情,好像網絡上鬧得風風雨雨的一切他們都不知情。

[我馬上就能回去了。]

[忙完了?]

[嗯,Eric先生跟我保證他隻會選擇Venus]

[太好了。]

[你有沒有什麽要和我說的?]

[有,想你了。]

[我也想你。]

又過了一會兒,謝韻之忽然發來一句話。

[默默,這兩天你先請假到我家去,等我把事情都處理完了你再回學校。]

燕瀾看完就意識到他已經知道了。

[我不想請假,我不是男小三。]

[你當然不是,但現在網絡上的輿論對你很不利,我不想你受同學的欺淩和排擠,你不能否認這存在可能性。]

燕瀾沒有回複。

謝韻之隻要一想到燕瀾可能也看見了那些攻擊他辱罵他的言論就心疼得坐也坐不住,起身滿屋子亂走。

[聽話吧默默,別讓我太擔心你。]

過了一會兒燕瀾才回複。

[知道了。]

[那你現在收拾東西,我讓司機去接你。]

[好,我先寫個假條。]

燕瀾放下手機就聽話地合上書,爬下床開電腦編寫請假條,他現在還是課程學習的階段,三天以內的假期隻要導師批準就可以了。

他平時對待學習的態度很認真,還很有時間觀念,導師對他印象很好放人也爽快,收到郵件後回複他紙質假條可回校再補,燕瀾這才開始收拾東西。

楊曉樂正在微博上和十幾個人同時對線,罵戰從上午就開始了,罵到互相拉黑後他把手機往桌子上一丟,“氣死我了!這些人根本不是心疼姚金妮,他們就是在借機發泄情緒!”

燕瀾聞言放下手裏的衣服,拿過桌上的紙筆寫字,瘦金體賞心悅目:不要再去微博上和那些人吵架了,沒有用的,氣大傷身,不值得。

“我知道,我就是氣不過,這些人聽風就是雨。”

燕瀾安撫地拍拍他的肩,繼續落筆寫:樂樂,我已經跟導師請假了,這兩天我先去韻之家裏住。

楊曉樂看完沉默了片刻,點點頭,“這樣也好,微博上那條該死的分析貼已經三萬轉發了,姚金妮什麽動靜也沒有,你現在是眾矢之的,是應該避一下風頭,一會兒我送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