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後楊曉樂趁著夜色出門,美院研究生宿舍之破爛,樓下的路燈是從來沒有亮起過的,這對喜歡在假期化濃妝穿裙子跑出去玩的楊曉樂來說簡直太方便了,就算路上不小心碰到人黑燈瞎火的也什麽都看不清楚,而且人家多半隻會當他是宿舍樓裏某個人的女朋友,不會多想。

楊曉樂出門後,過了一個小時燕瀾也下樓去吃飯,暑假時間學校的食堂是不開放的,留校不走的學生隻能自己想辦法。

食堂不開燕瀾就隻能選擇到校外去吃,找他常去的小飯館點個小炒配大米飯。

他從大一開始,每年寒暑假都會光顧這家小店,吃得老板都和他很熟了,他進店之後隻需要點個頭老板就給他準備炒菜。

這個時間店裏隻有他一桌客人,所以他沒有等多久老板就給他炒好了一份青椒豬肝,一碗大米飯和一碗冬瓜例湯被一起端上桌。

他坐在小店的角落裏,店裏老舊的電風扇發出吱嘎輕響,吹出聊勝於無的風,年紀不大的老板和老板娘坐在一塊看電視,聽聲音似乎是某電視台的暑假熱播劇,楊曉樂也有看所以燕瀾知道。

他正聽著電視劇的聲音吃飯,忽然小飯館的門外出現了幾個人高馬大的男孩,穿著最常見的T恤和運動褲,腳踩昂貴的球鞋,嘻嘻哈哈地走進店裏,一下就把本來就不寬敞的小店擠得轉個身都費勁。

燕瀾連看都懶得抬頭看他們一眼,不用猜都知道是隔壁體校的體育生。

他是啞巴這件事不光是在美院人盡皆知,出了美院大門,隔壁體校甚至再隔壁的理工都知道,美院有個啞巴叫燕瀾。

因為他是孤兒,就算學校放假也無處可去,所以他每年寒暑假都留在宿舍,有人連著兩年暑假都撞見他在這家小飯館吃晚飯後就到美院論壇發帖,帖子起的標題還很吸睛:驚!絕美院花連續兩年暑假光顧院外小炒店!

那條帖子底下最熱的一條評論是楊曉樂發的,他回複:切!關你什麽事?關我什麽事?

那條帖子後來被楊曉樂找人舉報刪除了,但從那以後就偶爾會有體校和理工的人因為好奇過來這裏碰碰運氣,想看這個叫燕瀾的啞巴長得有多好看能在美女雲集的美院被稱作院花。

而他們隻要在這裏碰見了燕瀾一次,就一定會再來第二次。燕瀾則是隻要碰見了他們一次,之後的幾天甚至十幾天都不會再來。

燕瀾正一邊吃飯一邊想著明天去超市買點泡麵和麵包放在宿舍,這幾天不出來吃飯,突然一個穿著黑色T恤,留著利落寸頭的體育生坐在他對麵的凳子上,曬成小麥色的手臂就這麽搭在桌沿,手臂的肌肉線條有些誇張。

寸頭把左手留在燕瀾桌上後就側過半個身體和一起來的朋友聊天,好像當燕瀾不存在似的。

等燕瀾吃完飯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起身就要走,寸頭忽然轉過臉看他,兩條粗壯的手臂比劃了三個很簡單的動作,而他最後一下是食指指著燕瀾。

他這個動作一做完,跟他一起來的幾個人忽然爆發出一陣響亮的起哄聲,還帶鼓掌吹口哨。

因為寸頭這個手語動作的意思是:我愛你。

燕瀾麵無表情地看了寸頭一眼,側身繞開他們,頭也不回地離開小飯館。

結果他剛走出去沒幾步,寸頭就追出來擋在他麵前不讓他走。

“燕瀾,我是真的喜歡你。”

燕瀾聽都不想聽,腳步一轉就想繞開他,結果他往哪裏走寸頭就往哪裏擋。

燕瀾心煩至極,眉頭緊皺,表情比平時更冷,他沒有用手語和眼前的人溝通,而是做了一個最簡單的肢體動作:讓開!

寸頭非但不讓,反而還往前走了一步,想要貼近燕瀾,燕瀾被他逼得隻能皺眉往後退。

他一後退寸頭就再往前,眼神迷戀地盯在燕瀾臉上,像隻準備**的野獸,“燕瀾,跟我在一起吧,我會對你很好的。”

燕瀾聞言突然停下後退的腳步,一臉為難地抬手撓了撓頭,然後在寸頭又驚又喜的眼神中伸出雙手扶住他健壯的肱二頭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抬起右腿膝蓋正中寸頭腿根!

這一下真是又快又準又狠,整條安靜的街上驟然響起了一聲慘叫。

下一秒燕瀾迅速繞過倒地不起的人拔腿就跑!像兔子一樣消失在美院東門,把那聲燕瀾我x你大爺遠遠拋在腦後。

他這一招是楊曉樂教他的,講究的就是一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要用最簡單的辦法讓對方感受最痛的滋味,而這一招有一個特別重要的一步就是要跑得快,千萬不能被追上,以防萬一楊曉樂還訓練了他起跑的爆發力。

他當時的原話是:送佛送到西,教了就得教全,“斷子絕孫”的威力不是開玩笑的,用了就沒有退路。

燕瀾深以為然,所以他拚命地往宿舍樓方向跑,一直跑到樓下了才敢停下回頭看,確定沒有人追過來就撲向路邊的垃圾桶,把剛才吃進肚子裏的晚飯全吐出來,吐得沒東西可以吐了還在對著垃圾桶惡心幹嘔,單薄的胸膛起伏劇烈。

他幾乎是剛吃完晚飯就被逼著來了個全力衝刺的長跑,漲得發疼的胃此刻強烈抗議,吐得他眼淚都冒出來了。

等他好不容易平複下來,回宿舍漱口洗臉,忽然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一聲。

他掏出手機一看是楊曉樂發來的微信,寫著:凱斯賓酒店15樓女廁!默默救命啊!許悉南也在!我被他發現了!

許悉南就是楊曉樂那個劈腿的honey,兩個人在一起其實還沒有一個月,楊曉樂喜歡在假期的時候女裝出去玩,如果遇到合眼緣的男人追求他他就會答應跟人家談戀愛,然後等到開學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對方連他其實是男的本名叫楊曉樂都不知道。

一看到這條微信燕瀾一秒都不敢耽擱,轉身就跑出了宿舍樓,拔腿朝校外狂奔,往美院南門跑。

南門是美院的正大門,是最容易打車的,燕瀾跑出校門就正好看到一輛空車,他急急忙忙地拉開副駕駛車門上車,在手機備忘錄上打下凱斯賓酒店幾個字給司機看,並要求要快!

司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麽也沒有說發動了車子。

今晚的凱斯賓酒店因為影後姚金妮的生日會熱鬧得前所未有,很多十幾二十來歲的女孩成堆聚集在酒店樓下,有的人還帶著看演唱會時應援用的燈牌。

燕瀾付完錢下車就往酒店跑,還沒跑到大門就被兩個安保模樣的男人給攔下了。

燕瀾心裏越著急臉上表情就越冷,隻有比劃手語的動作能看出他的著急,可是在場沒有一個人明白他是什麽意思,反而因為他表情的冰冷心裏犯嘀咕,心想這人可別是精神病,但看那張實在漂亮的五官又感覺不像。

燕瀾有些急昏了頭,手語比劃了半天才想起來他可以用手機,於是又急忙拿出手機打開楊曉樂發來的微信給麵前的安保看,打字:我的朋友在裏麵!她遇到麻煩了!

燕瀾特別用了女字她,想要強調對方是女孩。

但安保看完了並沒有什麽反應,對視一眼後搖頭,對燕瀾道:“酒店現在是半包下來了,在姚金妮女士的生日會結束前,酒店已經暫停了入住服務,而且在此之前,酒店十層以上都已經被姚金妮女士預定用來招待來賓,你的朋友不應該在十五樓。”

言下之意就是你在撒謊。

燕瀾手指緊握手機,腦子轉得飛快,他在想酒店安保這麽嚴格,那楊曉樂又是怎麽混進去的?!

正當他心急如焚之際,一聲老師把他叫得一愣。

燕瀾轉頭看去,就見一身黑色西裝,梳著倒鉤劉海發型的謝韻之臉上表情帶著兩分意外地朝他走來,身後跟著三四個同樣一身黑色西裝的男人,氣勢強得甚至有種壓迫感。

隨著他們的走近,空氣裏還多了些似有若無的香水味。

謝韻之站在燕瀾麵前看了看他身後的安保,問他,“老師你怎麽會在這裏?”

聽到他的問話,燕瀾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終於遇到了會手語的人,他的手語動作突然比剛才麵對安保時要沉穩鎮定不少:我的朋友在酒店裏向我求助,我想進去找他。

手語動作結束了還拿出手機給謝韻之看,怕他不相信。

謝韻之粗略掃了眼手機屏幕,對他點點頭,“我帶你進去,跟我走。”

有謝韻之幫忙,酒店安保就沒有再攔著燕瀾。

燕瀾跟在謝韻之身邊,跟著他在酒店工作人員的指引下搭乘電梯。

電梯數字開始一格一格往上升。

謝韻之兩手插兜站在電梯中間,劍眉下一雙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正淡淡地看著落在電梯門上的朦朧身影,想著剛才看見的那一幕心裏忍不住有些好奇,這個美術老師是不是不管對誰都一張冷漠臉?

沉默得落針可聞的電梯沒過多久就停在了十五層,電梯門一開燕瀾便迫不及待地側身走出去,站在外麵給謝韻之鞠了個躬表示感謝,然後轉頭去找女廁所。

謝韻之腦袋微微一歪,抬手阻止了秘書要按頂層鍵的動作,想了想就在電梯門自動關上前跟了出去,

緊跟在他身後的秘書看了眼手上的腕表忍不住提醒,“謝總,我們快遲到了。”

“一會兒給金妮解釋一下就行了,她不會介意的。”

秘書聞言隻好作罷。

已經跑出去一段距離的燕瀾並不知道謝韻之也跟了過來,他像隻無頭蒼蠅似的在十五層裏亂走。

凱斯賓酒店是五星級酒店,每一層都大得出奇,還有從側麵延伸而出的露台能看見城市的夜景,不像是能在室內栽種的大型綠植也把公共休閑區環繞起來,有種低調的奢靡。

燕瀾繞著那片讓人有種空間錯亂感的休閑區走了大半圈才找到廁所的指引標誌。

等他跑過去一看果然看見了一個穿著白色西裝的男人守在廁所外麵,正慢條斯理地抽著一根煙。

燕瀾不認識許悉南,也沒見過他長什麽樣,楊曉樂也從來不跟他聊他在外麵玩遇到的事情,但是此時此刻能待在凱斯賓酒店十五層的廁所外麵的人除了他應該也不會有別人了。

燕瀾目光警惕地看了眼靠著牆吞雲吐霧的人,無視他打量的視線走進廁所裏,手機撥通了楊曉樂的電話。

很快女廁所就響起了手機鈴聲,燕瀾迅速掛斷電話,屈指敲了敲門。

以他們多年室友的默契程度,楊曉樂馬上就知道是他來了,女廁最裏麵的一扇隔間門被打開,隨後一陣銀色的香風衝了出來,撲到燕瀾懷裏。

“啊啊啊默默你終於來了!”

燕瀾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手指指了指外麵,做了個抽煙的動作。

楊曉樂不高興地嘟起塗著口紅的嘴唇,“太背了!我要是知道他在這裏我就不來了!”

燕瀾拿起手機打字:那現在怎麽辦?他還在外麵站著。

楊曉樂塗著淡粉眼影的美眸一眯,“我貼在你懷裏出去,你假裝是我哥,然後拿出最冰冷的表情嚇唬他。”

燕瀾有些猶豫,低頭打字:這能行嗎?

“不行也得行,我總不能一直躲在廁所裏,剛才要不是我機靈躲進來,他早把我抓住了。”

燕瀾更疑惑了:你們不是分手了嗎?

楊曉樂:“他不承認他出軌了,也拒絕分手,要我聽他解釋,我聽他個頭!”

燕瀾收起手機表情無奈,把個子比自己矮一些的楊曉樂摟進懷裏,兩人緊貼在一起像一個人似地走出廁所。

守在外麵的許悉南一眼就看見了,他眼睛死死瞪著燕瀾和他懷裏的人,“娜娜,他是誰?”

楊曉樂女裝在外從來不用本名,他這次用的假名就叫劉安娜。

燕瀾眼神冰冷地掃了許悉南一眼,摟著楊曉樂就要走。

許悉南見狀箭步上前擋住他們的去路,不僅如此他還伸手抓住了楊曉樂細白的手腕子,想把他從燕瀾懷裏拽出來。

楊曉樂使勁地要抽回手,男女聲切換自如,用不同於男人的輕軟聲音,“你放開我!”

“娜娜,你別生我氣,你真的誤會我了,你聽我給你解釋……”

“不要不要我不聽!”

謝韻之完全沒想到,他跟著燕瀾離開的方向走過來竟然會看見這麽一個狗血場麵,那個好像冰雪做的美術老師被夾在一對吵架的情侶中間,臉上冰冷的表情夾雜著不易察覺的頭疼和為難。

怎麽說呢,居然看著有點……可愛?

謝韻之領著秘書和助理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看著燕瀾摟著一個長卷發的漂亮女孩擋著不讓身前的男人靠近。

偏頭問了身邊的秘書一句,“天天的美術老師叫什麽來著?”

“姓燕,燕國的燕,叫燕瀾。”

謝韻之微一挑眉,朝那看上去關係非常混亂的三人走去,帶著些磁性的嗓音低沉悅耳,“燕老師,需要幫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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