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

城東,

夜晚。

葛藤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妹子?”

昏黃的月光下,一位長相俊美的男子站在一棵樹旁。

樹後是一戶人家,挺標準的一處大院,紅牆綠瓦,極為溫馨。

男子麵相庭院的大門,大門口站著一位貌美的婦人,少婦說是貌美,但豐滿的之餘,一身婦人裝扮又有些土氣。

花布衣服,裹著頭巾,說是豐滿,實則圓潤。

肉嘟嘟的臉蛋讓人看起來有一種鄉下難惹的老娘們兒的樣子,但又略帶和藹。

挺普通的一位婦女。

婦女警惕的看著男子,一雙眼睛露著凶光,毫不掩飾的殺意四散著。

溫熱的夜風吹拂著,帶動衣角和長發。

男子看著婦女忍不住笑了出來,那種笑很肆意,也很灑脫。

他無奈地笑道:“老妹兒,見到老哥這麽激動?”

婦女的氣息淩亂,但殺意卻出奇的凝實。

她的氣息亂,是因為見到男子後她的心亂了。殺意不變,是因為她不敢有所懈怠,因為她明白,眼前這個人,很危險!

一個意想不到,

或者說是難以想象的人突然出現在自己的生活,

擱誰誰也會驚嚇的。

“你來杭州幹什麽?”

“幹嘛對我抱有這麽大的敵意,見到哥哥難道你不該開心嗎?”

少婦咬著牙,雙目死死的盯著男子道:“我不想知道你來杭州做什麽,我也不關心你來杭州做什麽,請你不要打擾我的生活!”

“說什麽傻話呢,難道做哥哥的會對自己的妹妹痛下殺手嗎?”

“別人不會,但你難說!”

男子搖搖頭,眼神中帶有一絲失望,他往前走了兩步,試圖拉進與少婦的距離。

但少婦並不想和他接近,一股狂風憑空而起,風中夾帶著落葉,落葉在風中旋轉,好似一把把鋒利的小刀。

男子停住了,似乎有些失落,不過還是帶著笑意道:“好好好,我不過去。”

少婦將風停下,但警惕不變。

“你本該在鎮魔司,前幾日有妖魔從鎮魔司逃脫,我不希望有你,但真的有你,我也不會管你。

你放心,我不會把你的蹤跡向別人說的。”

看似是在服軟,其實是她心軟了。

沒第一時間動手,便已經說明她不會動手。

男子終歸還是感到了一絲欣慰,他撿起一片樹葉,抬手吸來幾根馬蓮草,手上編織著。

一邊不緊不慢的編織,

一邊說道:

“妹子,其實哥哥出來時想過找你,但又沒想找你。

可能是老天不想讓咱們一家人分開吧,我剛到杭州,你猜我看到了誰?

哈哈,

咱爹啊!”

他手上的速度依舊不緊不慢,但在說道“咱爹”時,臉上的恨意與張狂瞬間暴增。

猙獰的麵孔仿佛要一切撕碎……

地上的石磚開始碎裂,

風卷殘雲,

恐怖的妖氣也慢慢從他的身上散發。

被夯實的黃土地就像麵粉一樣,被風吹的上下翻飛。

唯一不變的是,手上編織馬蓮草的動作依舊輕柔。

他猙獰的笑著:

“哈哈,

那老不死的竟然還活著,

而且,

他還在凡間賣豬肉,

哈哈哈……”

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肆無忌憚。

“賣豬肉,

他竟然去賣豬肉,

抱歉,

我實在想象不到,

他竟然會賣豬肉,

賣給那些兩腳獸。”

少婦的眼神更加伶俐,也更加緊張。

男子笑了許久,直到他笑不動了,這才道:

“真的老妹兒,哥哥真沒特意找你們,我就隨意的在大街上溜達,然後就在街市上看到了他。

雖然他變了樣子,

但我還是一眼就發現了他。

然後我就跟著他呀,

觀察他。

早上起床去農戶家拉豬,

兩頭豬扛在肩上,

然後去城外殺。

殺完了以後再背到城裏,

他那間肉鋪。

他扇著蒲扇賣肉的樣子真滑稽。

你知道嗎,

他竟然會為了三文錢跟一個婦女急頭白臉的爭吵,

之後還被那婦女撓了三道印痕,

就在臉上,

他委屈的樣子好像個傻逼,

傻逼這個詞你知道吧,

我在城裏新學的,

哈哈哈哈哈……”

男子又笑,少婦歎了口氣,慍怒的臉上帶著不耐煩。

“你到底要說什麽?”

男子大口的喘著氣,將手上編織好的馬蓮兔子展示出來。

吹口氣,

由馬蓮編製的兔子迅速膨脹,直到膨脹到真實兔子的大小。

砰!

一隻小白兔出現在他手上。

他把兔子往前一拋,

拋到了少婦的懷裏。

少婦下意識的接住,隨手一拍,兔子瞬間變成一堆爛草。

男子也不氣惱,再次吸過來幾片馬蓮,再次編織。

他道:“哥哥的意思是想告訴你,哥哥真的沒想去找你。

就是趕上了,

看到那個老不死的以後,我就猜到你在這裏。

所以,

我就來了,

來看看你。”

女子把手上的爛草往地上一丟,皺眉道:“既然看到了,你該離開了。”

“別那麽著急嘛,哥哥舍不得你啊,真的。

當初我被那兩個老不死的拋棄,隻有你時不時的去看我,還會用草葉編出兔子來逗哥哥開心。

哥哥感激你,

真的。

所以啊,

在鎮魔司這麽多年,哥哥沒幹別的,努力在秘境裏征戰,希望有一天被天庭看中,然後成為天兵,當上神將,回來照顧你。

可是啊,

這個機會被人破壞掉了。

我被調換到另一個秘境,

沒想到,

那個秘境裏竟然有植物。

反正也出不去,

我就想啊,

練習一下編兔子。

以前是你哄我,

現在該輪到哥哥哄著你了。”

他的腦海裏出點一個令他無比憎恨的身影,一位身穿銀甲的神將,那神將討厭至極的臉,讓他怒火中燒。

“這次不一樣了,

哥哥我找到了一位大靠山。

靠山很大,

我在他手下做事,

等大人功成名就,

到時候我就是從龍之功!

到那時,

等哥哥我成為天王星主,甚至是一方帝君之後,我會回來接你。”

少婦臉色一變,

從龍之功?

星主帝君?

她驚慌道:“你要造天庭的反?”

“不不不。”

男子練練搖頭,他說道:“不是我,是那位大人,是他要造天庭的反,我隻不過是他的先鋒大將。”

說著他再次編好一隻兔子,小白兔再次膨起。

“我不知道你在杭州,真的,哥哥不騙你。

我這次來,是奉大人之命,來杭州尋人。

叫劉沉香,

若妹妹聽說過,還望不吝賜教啊。

哥哥能立下多大功勞,未來能有什麽前途,就全靠你了。”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造反,

你這是在尋死!

當年多少人大鬧天宮,有人成功過嗎?”

“不不不,老妹你錯了,那幾個人都是烏合之眾,哥哥我這次可是傍上了大人物。

劉沉香,

你聽說過沒有?”

“沒有!”

男子把兔子再次拋向她。

“沒事兒,就算你知道不告訴我,也沒關係的。”

男子眼睛一亮,提鼻子嗅了嗅,他忽然驚訝道:

“呀!

妹子你懷孕了?”

女子把兔子扔到地上護著肚子,緊張道:“你要幹什麽!”

“懷孕了好,懷孕了好啊,我要當舅舅了。”

他開心的手舞足蹈,從身上掏出一個精致的瓷瓶。

“這是大人賜我的金丹,我吃過一顆,沒毒,就當我這個舅舅給孩子的禮物。

等以後哥哥我當上帝君,金丹蟠桃隨便吃。”

瓷瓶扔到女子手裏,女子接了過來。

“好了,先不聊了,我還要去做事,那條傻龍也不知道在幹嘛,竟然買起了豆腐。”

男子揮揮手:“明天再來看你啊!”

說完話,一股風吹過來,男子消失不見。

少婦站在門口,待男子的氣息全部消散,她這才鬆了口氣。

看了看手上裝有金丹的瓷瓶,

又瞧了瞧地上活蹦亂跳的小兔子,

想了想,

她還是把瓷瓶收了起來。

蹲下身,

將小白兔抱進懷裏。

黑暗處,

男子的嘴角微微上揚。

“你還是那麽心軟啊妹妹,不過哥哥真的是來保護你的。”

少婦把兔子抱在懷裏,伸手揉了揉兔子耳朵。

就在這時,黑暗中一位身穿天藍色太極道袍的男子向這邊走了過來。

“娘子!”

“相公?”

“這麽晚在大門口幹啥,不回屋去?”

少婦忽然擺出一副女主人的做派,上前揪住他的耳朵。

“嘿,大半夜不回家哪野去了,老娘要不是為了出來看你能在這喂蚊子?”

“娘子我錯了,呦呦呦,疼疼疼。”

“回屋去!”

“誒。”

進了家門,道士看到少婦懷裏的小兔子疑惑道:“哪來的兔子?”

“門口撿的。”

道士用手摸了摸兔頭,小白兔還拱了拱他的手。

“呦,不怕生嘿。”

“洗手吃飯去。”

“在觀裏吃了,今天老曹不知道抽啥風,買了一大堆豆腐,好家夥觀主讓他自己打掃豆腐宴,我跟他不賴,能不幫忙嘛,吃了不少呢。”

“豆腐?”

“對啊,我還在廚房拿回來兩塊兒,你別說,豆腐還挺嫩。”

少婦有些心不在焉,接過丈夫遞過來的豆腐。

“怎麽了?”

“沒事。”

“不對,要是累了就好好在家休息,實在不行要不咱倆也搬觀裏住去,正好我們觀裏的黃淑女不是也懷孕了嘛,比咱家晚一個來月,你們倆還能相互照顧,交流一下孕婦經驗啥的。”

“觀裏多吵啊。”

“也是,現在觀裏人滿為患,又是猴又是狐狸的。

那你可得小心點,實在不行我找個奶媽照顧你吧。”

“不用,我哪那麽嬌貴。”

“那不行,你懷的可是我老黃家的骨肉,咱倆結婚這麽些年,懷孕多費勁咱倆深有體會,可不能馬虎。”

“去你的。”

……

外麵,

黑暗處,

男子還在。

他看到了妹妹進院子的全過程,以及黃仕子回家的畫麵。

邪魅地笑道:

“原來我妹夫這麽有本事呢……”